“殘局已解,不知皇上爲何還要再繼續佈局撒子。”皇帳內,溫衡道見獨孤謨乾獨自下了許久的棋,終於出聲問道。
“殘局太多,解完一個下一個就該來了。衡道,朕的心思你還不明白?來,你來告訴朕下一步棋該怎麼走。”獨孤謨乾遞了一枚黑子給溫衡道,眉宇間疲憊盡顯。
溫衡道接過黑子,看了一眼棋局,毫不猶豫的一招制勝。
“皇上,該斷則斷這句話是您曾告訴衡道的,如今怎麼反倒是猶豫起來了。”溫衡道見獨孤謨乾那副模樣,多少還是揣測了一些他的心思。
獨孤謨乾看着已成定局的棋局,嘆氣道:“說到底還是朕欠筠凰太多。”
面前是獨孤筠凰命人送來的芙蓉翠玉糕,獨孤謨乾伸手拿起一塊,只覺得是味同嚼蠟。
嚥下後,獨孤謨乾又問道:“除此之外,難道就真的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了?”
“皇上。”溫衡道行了一禮道:“辦法不是沒有,但這個辦法對於眼前的局勢從各方面來說都是最好的。如今,邊國大王子二王子相繼離世,就只剩下三王子,毫無疑問,迄雷將是邊國的下一個君王。況且據探子回報,赫巴已無幾日可活。皇上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威懾住即將即位的迄雷,以維持兩國交界的穩定,讓迄雷不敢仗着初生牛犢不怕虎而對獨孤盛國有所挑釁。更重要的是,皇上你即將在國內有大動作,他國的臣服最對於百姓來說是最好的強心之藥。”
“失一人而能得到如此多的好處,還望皇上三思纔是。”
獨孤謨乾皺緊了濃眉,摸着自己的下巴的鬍子,嘆氣道:“但這一人不是別人,而是朕的長公主。”
沉默一會兒,獨孤謨乾又道:“罷了,一切依舊按照計劃進行。今生朕是註定要欠筠凰的了,但她身爲長公主,這些本也她該有的責任。”
昏暗的大帳內,獨孤筠凰看着獨孤謨乾命人送來的密函,笑出了淚。銅鏡中自己的容顏日漸憔悴,不過才二十幾歲的人,哪能就這麼老了。
“來人,去將柔郡主請來,本宮今晚要與她不醉不休。”
一會兒後,宮女低頭斂眉的走回來道:“回長公主,柔郡主說今天身子抱恙已經歇下了,着實是不能來,還望長公主見諒。”
“病了?溫子洛那鐵打的身子竟也能病!”獨孤筠凰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鮮紅的嘴脣一張一合,終是笑出了聲,原來寂寞的時候,除了影子,還有鏡子中的自己可以相配。這麼一算倒是三個人,倒也不會再寂寞。
“不知可否相告大漠王他找我何事?”溫子洛警惕的跟在這位侍衛身後,朝無霜遞了個眼色。
無霜搖搖頭,表示這條路雖然偏僻了點兒,但是並無什麼危險。
溫子洛這才微微放下心來,繼續跟着這無論問什麼都不回答的侍衛走着。
蒙泰出事纔不久,赫巴竟然就將她召去,難道是赫巴發現了什麼?
想到這裡,溫子洛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也不知赫巴找她去是何意竟要偷偷摸摸的去。
“柔郡主請進,王上在裡面等你。”見四下皆是可信賴之人,那侍衛這才掀開簾子請溫子洛進去。
無霜理所當然的跟着走進去,卻被那侍衛攔下。
“你且在外面等我。”溫子洛淡淡的吩咐道,她倒要看看大漠王找她來究竟是因爲什麼,大不了就是要了她的命,可她溫子洛的命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你終於來了。”蒼老的聲音仿若歷經世間滄桑嘶啞低沉。
赫巴放下擦拭嘴邊黑血的錦帕,一臉倦怠。
“溫子洛見過大漠王,不知大漠王找我是因何事。”溫子洛鎮定自若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道。
赫巴見溫子洛這幅不慌不忙的表現自是欣賞,可一想到自己兩個兒子的死都與她有關,心頭又恨得不行,但終究是無奈。
“你可知本王找你來是想殺了你。”赫巴下牀站起身厲聲沉臉道。
溫子洛強作淡定的擡頭看向赫巴,只見他臉色青黑,嘴邊還有鮮血的痕跡,顯然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只道:“這裡是邊國的地盤,若大漠王真的想殺我,又何必將我喚來您的王帳,大費周章。”
“你也知道這裡是邊國的地盤,卻借這個幌子殺了本王兩個兒子的同時又除去了自己的敵人,溫子洛你不愧是溫衡道的女兒,一腦子的好手段!”
溫子洛心頭一驚,不料赫巴竟然知道了!不知迄雷可知赫巴已經知道了?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赫巴眼下也就只有迄雷這麼一個兒子,只要迄雷能夠聯合赫巴安撫好各個部落,那迄雷成爲下一個儲君是鐵板上的事實。
只赫巴現在將她叫來這裡,怕是不僅僅是想告訴她他知道了真相,也不僅僅是想要取她的性命。
不待溫子洛想清楚後回答,赫巴又道:“你不必再想什麼理由來忽悠本王了,在蒙泰死後本王將所有的這一切都弄明白了,而迄雷他也向本王坦誠了,不然本王怎會知道是你在出謀劃策。”
溫子洛一聽,雙眸頓時暗了下去,竟是迄雷將她給說了出來!難道迄雷是想將所有的責任推到她身上,再借赫巴之手殺了她麼!好個迄雷,當初貿然答應迄雷,看來是她太過草率了。
“都說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既然是這樣,大漠王你應該是直接將我殺了纔是正經,又何須再在這裡與我廢話。大漠王你找我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不妨直說。”溫子洛額頭冒着冷汗,強迫自己一定要鎮靜的前後細思。
赫巴頓時甚是欣賞的大笑起來,一陣猛咳,染紅了整塊錦帕。若溫子洛沒有殺死他的兒子,他到真的是敬佩這個絲毫不輸於男兒的女子!
“本王想了許久,想你爲何要幫迄雷殺死他的兄長們奪位。柔郡主你是獨孤盛國的郡主,又是個不得干預朝政的女子,於你來說即便是對付自己的敵人,也根本不必冒這麼大的險扯上他國。所以本王猜測,柔郡主可能有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需要外來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不知本王猜的可對?”
耳邊赫巴的聲音越來越弱,溫子洛卻覺得有些像是站在針尖上的感覺,不知爲何赫巴的那股王者之氣讓她覺得很是心慌。許是因爲她間接的害死了他的兩個兒子,許也是赫巴是個爲國爲民仁善的好君王。他越是如此,越發將她的黑暗暴露無遺,讓她無處可逃。
“若論猜心,洛兒自是比不過見慣了風雨的大漠王你。”明亮的雙眸轉動如飛,溫子洛想了會兒回答,並不直接回應赫巴的問題。
赫巴聽後再次大笑,這樣的回答透露出的心思他自是明白,道:“但柔郡主你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樣,你算漏了迄雷的誠信。你以爲大漠的男兒都是重視承諾的,其實每個國家的男兒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守承諾的極少,負義反悔的太多。柔郡主現在一定是苦於沒有什麼可以牽制迄雷,讓他兌現當初誓言的把柄。”
溫子洛聽完後心頭一驚,赫巴怎生猜的如此準!這看人心的能力,窺一而見其他,足足讓她自愧不如。
現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一頭睿智的狼王,而她不過是一條小狼,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不過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你盟友牽制迄雷的把柄。”赫巴滿意的看着溫子洛的表情,他看人從來不會錯。所以這個賭注,他不敢說自己會贏,但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投注。
“大漠王你……”溫子洛聽着赫巴的最後一句話,心中驚訝的不知該說什麼,竟有些搞不懂赫巴究竟是想要做什麼了。
赫巴見溫子洛終於透露出迷惑不懂的模樣,臉色這才漸漸地緩了,隨意的坐在虎王皮椅上,語重心長道:“你雖然設計害了本王的兩個兒子,但你其實良心並未泯。你是個善良的女孩兒,只是心中有太多的仇恨。聽本王一句勸,有些恨還是別糾結得太多,否則最後傷到的報復到的始終是你自己罷了。”
溫子洛心頭卻是冷笑,這樣的道理讓她來說一萬句都說得出來,可世間能夠做到的又有幾人,而她不過也只是一個凡人罷了!
沉默的看着赫巴,溫子洛一時無言,現在她說什麼都不合適,反倒是不如安靜的聽赫巴說話,看他究竟要說些什麼!
“從一個父親的立場來說,我當然是要殺了你爲子報仇的,我太恨你!這樣的剜心之痛,你還未做人母自是不懂。”
溫子洛眉腳微擡,喪子之痛有多痛,她怎會不懂?夜夜夢迴的落空,刻骨的思念,怎不痛。可他們擋着她復仇的路,不得不除。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本該如此。
赫巴緊緊盯着溫子洛的雙眸,又道:“但生爲邊國的國王,本王不敢恨你,卻是要爲邊國的將來求你一事。”
赫巴說完起身,忽然一下朝溫子洛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