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河祭祀大典潦草的舉行並倉促的結束了,在傾爵的一道永久廢除的聖旨中,這個延續了幾百年的荒唐祭祀儀式就此結束,這也代表了朝中功勳大臣的旗幟已然倒下。圍觀的百姓好奇這個祭祀大典,討論聲中不乏贊成廢除的。
曲濟站在碼頭上凝重的看着水面漸漸平息,轉頭看見傾爵笑靨如花的鑽進龍輦中回宮。猛烈的陽光中,他屹立在那裡不言不語,看着攤開的手掌,虎口處老繭橫生。他輝煌了一生,難道就要像東河祭祀大典的落幕那般遲暮?
邊疆捷報連連,番邦戰事趨於平和。傾爵完成了璃皇死前的遺願,朝堂之上拿着捷報激動的熱淚盈眶。看到此刻神情的傾爵,滿朝寂靜。曲濟深感不妙的苦笑,擡頭看着理政殿上方的‘致力天下’的牌匾,那是璃皇親手所寫,而自己在旁觀看。
當時璃皇意氣風發的揮筆疾書,瀟瀟灑灑的寫下了這四個大字,轉身就對自己說:接下來的天下需要你去扶持。看着在旁耐心研磨的溪瓏,再看看璃皇的一臉認真,他感覺自己肩頭的擔子將揹負一生。
半生戎馬生涯,馳騁沙場。他漸漸忘記了璃皇對自己的囑託,孤高一切。當聽見璃皇晏駕帶走了溪瓏後,他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傾爵繼位後他滿心愛護,卻也忘記了此時的傾爵不再是那個小女孩。
早朝退去後,曲濟如同掉隊的大雁一人低垂着腦袋默默的向着宮門口的轎子走去。衆大臣三兩紮堆在一起竊竊私語,面色憂慮。傾爵愈加強大,他們卻迅速老去,將來的天下已經和他們無關了?
曲亦看見自己的老父一直鬱鬱寡歡,急忙從同僚中掙脫開了跑到了他身邊,輕聲喚了聲父親。曲濟略微停住腳步擡頭看了眼曲亦,搖晃着腦袋嘆着氣。曲亦靜下心來一想,明白了老父次日爲何會這般黯然失色,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頭。
宮門口,曲亦掀開轎簾示意曲濟上轎,他感慨的轉頭看着一邊的馬匹,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策馬奔騰所向披靡的樣子,一手拉住馬鞍正欲使勁上去。可年邁的身體和這幾日的鬱鬱寡歡米水未進,他腦袋一暈,向後踉蹌而去。
曲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父,擔憂的想把他扶回驕中。曲濟尷尬的轉頭看着滿朝同僚,再次發力總算坐到了馬鞍上。牽着繮繩,用力拍了下馬屁股,馬匹嚎叫了一聲向前跑去。曲亦急忙上馬追去,今日的曲濟太過失落和異常。
馬背上的顛簸讓曲濟有些喘不上氣,在一幽靜的小河邊上,他利用勒緊了繮繩,馬匹停住了步伐。下馬來時雙腿有些顫抖,把繮繩系在了一邊的柳樹上,就地坐下來欣賞起了這眼前的美妙景色。
佈滿溝壑的眼角,深刻的皺紋彷彿風霜般。摘下官帽,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凝視着。聽見馬蹄聲在身後響起,他苦笑一聲,將眼底的落寞盡數收好。
看見老父安好,曲亦也鬆了口氣,把馬匹系在一邊的樹上走了過去。曲亦的眼中他的背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挺拔,一字肩也被時間磨得無力的垂下了。吸了吸鼻子緩緩靠近,在他身邊安靜的坐下。
父子倆放下
了過往的隔閡和歧義,靜靜的坐在小河邊看着微風吹動柳枝擺,河面金鱗更似金。
一直以來他都沒認真看過曲濟的臉,因爲他是戰神更多於是自己的父親。偷偷的用餘光打量着他的臉,時光似乎回到了童年時期,只是他已經老去。
“亦兒,爹爹是不是該自動歸隱了?”
說這話時曲濟滿眼滄桑,不自主的把目光移到別處,不讓曲亦看見。
曲亦心頭一怔,雖不知曲濟今日爲何會做出這番感慨。把官帽小心的爲曲濟戴好,他淺笑着直視着他的臉,深呼吸了一口氣。
“爹在說什麼呢,您可是朝野上下人人敬佩的戰神。璃皇在世時您就是股肱之臣,現在您還是王的輔佐大臣——”
“呵呵。”曲濟乾笑幾聲,忽然顯現了淚光。曲亦怔怔的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王已經成長,我也該賦閒在家頤養天年了。”
“是因爲東河祭祀大典的緣故嗎?”
曲亦不居住在家中,只能揣測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着曲濟的目光突然凌厲了起來,他想到了那天自己無意回家聽到關於傾爵的男寵慕連斯的事情。
曲濟也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獨子對傾爵的愛意,放着大將軍不做,死活要進宮當男寵。儘管自己一再打壓,可誰都看得出他對傾爵的愛。癡情男兒忘卻肩頭任務,只爲了能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生一世,這何嘗不是他年輕時候的夢想。
“亦兒,你還記得那個叫做慕連斯的男子嗎?”
“當然記得。”
曲亦怎麼會忘記,那天他本想好好看着傾爵的臉,卻被慕連斯攪了局。現在回想起來他對他還是帶有恨意的,更何況聽說慕連斯現在是傾爵最溺愛的男寵。
“爲父不讓你進宮做男寵也是爲了你好,畢竟王身邊的男人太多了——”
說話間曲濟一直在觀察曲亦的臉色,他不願讓傾爵愛上任何人,纔會對過分靠近她的男寵使出任何卑劣手段。傾爵只能是王,不能被七情六慾所控制。
“爹,孩兒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孩兒的確不爭氣,志不在天下,而在王一人的身上。和王認識十載有餘,相思之苦不能消除。孩兒聽說過爹和溪瓏的事情,其實我們兩父子同樣,只是溪瓏嫁給了璃皇成爲了王后,而孩兒還是有機會的。”
“不得妄言璃皇和溪瓏的事情,讓人聽見可是有殺身之禍的。”
曲濟一句訓斥了過去,眉頭卻在瞬間鬆開了。曲亦說中了自己的心事,自己已經老去不能再管太多,假如讓曲亦進宮一直待在傾爵身邊,這也解除了自己的心頭大患。
“爹,沒人會聽見我和您的談話。孩兒知道爹的困惑了,東河祭祀大典後您就這般不振。其實您爲百官出頭提議今年的大典,只是爲了出去王身邊多餘的男人,那個叫做慕連斯的男子。結果您被反將一軍,慕連斯安然存在,而大典也理所當然的被廢除了。大典的落幕代表朝中一些老臣也將面臨卸甲歸田,您首當其衝。其實現在您和我只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慕連斯。”
正午
的明媚陽光下,曲亦顯得愈發成熟,曲濟也老懷安慰。也許他的時代是要過去了,但是他的兒子正冉冉升起,這場戰他沒有完全敗北。
擡頭看着天空中的皚皚白雲,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溪瓏,我會好好愛護傾爵,把她當作我和你的女兒一般……
御書房中,待搬運奏章的太監們退下後,傾爵歡快的把靴子一脫,光腳踩在地磚上跳起了舞步。剛剛端茶進來的桑者先是一愣,會心一笑,讓看守的侍衛下去了。
也許是該那麼開心,她終於是可以獨當一面的王了。
在桑者面前她並不介意,饒有興趣的哼着歌謠在地磚上跳來跳去。龍袍被麻利的脫下扔在了一邊的地上,絲質的粉色內衫下猶如凝脂的肌膚泛着白光。桑者無奈撿起地上的龍袍,撣去上面的灰塵,小心的放在了一邊。
“王,天氣已轉涼,您還是把鞋子穿上吧。”
傾爵哪顧得上她的勸誡,像個孩子一般又蹦又跳的。
“桑,今日在朝堂上孤一言九鼎,無人敢反駁。要是換做以前,曲濟不站出來說話,其他大臣也會頗有微詞。”
桑者淺笑着連忙點頭,生怕擾了傾爵此時的興致。一陣寒風襲來,桑者急忙跑過去關上了窗戶,回頭看見傾爵蜷縮在案几前的椅子上專心的翻閱着奏章。拿過地上傾爵的靴子,小心的擺放到了一邊,然後站到了她的身後。她已經習慣了就這麼從後面看着傾爵,安靜的彷彿可以躲避整個世界的風雨。
“王,桑聽說了今日在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戰神一聲不吭,似乎是東河祭祀大典的事情刺激到他了。”
傾爵隨意把奏章往書桌上一丟,調皮的一笑:“東河祭祀大典本就該廢除,父皇在世時大臣們極力反對才延續到了現在。曲濟對於後宮的男寵一向不屑一顧,儘管他是一個忠心的臣子。難得這次他肯鬆口,孤怎能不借着這個機會把東河祭祀大典廢除。只是他輕視了慕連斯,現在纔會被反將一軍。”
桑者頗爲擔憂的說道:“曲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璃皇在世時他已經權傾朝野,王您要擔心。”
傾爵感覺在理的點點頭,託着腮幫子凝重了眉頭:“孤早就知道了,凡是與孤接觸多了的男寵,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內侍房的說辭始終如一,說是男寵受不了宮中的幽禁紛紛逃離。這是皇宮,能那麼隨意進出。”
她想起了上次慕連斯神經兮兮的和自己說起了詛咒這個事情,原先她早就察覺到宮中的面孔在變化,只是懶得去上心。經過一段時間的探查,曲濟在宮中深埋了一隊人馬,能讓一些人無聲息的消失。
這也是她反感曲濟的原因,他太拘泥自己的私事,以至於越級了。
“王,也許慕連斯也會在不久消失在宮中——”
“那個小滑頭,誰人也奈何不了他。”
想起慕連斯傾爵的嘴角總是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他不同一般的凡間男子,衝動不乏睿智,總有一些小聰明能讓人措手不及。
桑者懂了,慕連斯總有一天會成爲王的男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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