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久不見飛刀射來,蒙古武官們多少猜到一些端倪,欣喜喊道:“他的暗器射光啦,大家加把力氣!”
而原本藏身在後的幾個番僧也都站出來,趾高氣揚大呼道:“快些停船,交出那孩子,佛爺們饒你一命。若不然,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趙禹聽這番僧聲音洪亮如鍾,想來內力必然不弱。而他往常與人對戰,所仰仗者便是內功精湛,這一次倒是全無優勢可言。又琢磨番僧的話,想到如今在江面上,若死了屍首便落入江中,着實是死無葬身之地。這般一想,竟覺有幾分好笑起來。
番僧見小船並未有停下的跡象,招招手接過弓來,引弓搭弦,射出的箭矢竟帶起一溜尖銳破空聲!
趙禹心下一緊,抄起木板拍落兩支正面射來的箭支,木板也被震得粉碎!而卻有兩支箭越過他身邊射進船艙中,惶急下轉頭望去,卻看見周芷若不知何時已經鑽出船艙,正趴在父親屍體上痛哭。
耳邊又聽到破空聲,趙禹再回頭,又有兩箭射來,他若躲避,勢必要射中背後之人。索性將心一橫,一雙肉掌猛地攥住雙箭,隨即便感到手心裡熾熱無比,鑽心的痛!
這兩箭威力迅猛,竟將趙禹的身體都帶的騰飛起來,後背撞在了船艙上。只是他咬緊牙關不鬆手,一雙肉掌已被箭桿磨去一層皮肉,卻總算將這兩箭接下來。不過趙禹雙箭也痠痛無比,再無信心空手去接箭矢,往後一翻落回船首。
常遇春都看見趙禹空手接箭英姿,未說什麼只對他重重點頭。這時候,敵船已經衝至數丈內,再沒了擺脫希望,他也不再划船,握住兩根船槳代替趙禹的位置。
眼見就要展開接舷戰,趙禹按住兀自痛哭的周芷若,將她塞進周船伕屍首下,撕開衣襟裹住鮮血淋漓的雙手,握住兩根箭,就等敵船靠近躍上殺敵。
兩船及得一丈遠,大船上蒙古人又射一輪箭。如此近的距離,趙禹縱使身法如何精妙,都無法盡數避開,左肩和大腿上登時各中了一箭。
兩船相撞,蒙古人紛紛跳過來,揮舞着鋼刀劈向趙禹。方纔他們在後方追趕,喪命幾人盡死在趙禹手中,這一刻自然招到最多仇恨,反倒常遇春那裡只有兩名蒙古軍官衝上去,被他隨手打落下水,衝來援助趙禹。
趙禹右手羽箭一挑,箭簇從那武官下巴刺入,頭頂透出!然後抄起武官手中掉落的長刀,橫掃出去,數名武官未及站定便被掃落下水。
那些追兵見趙禹身中數箭,本以爲他已經是強弩之末,都想將之生擒下來搶個首功,卻未想到他負傷後竟還如此兇殘,不由得倒退幾步。兩名番僧卻迎上來,各自揮出數掌拍向趙禹。
趙禹聽到掌風淒厲,倉促間只及避開要害,跳起身來將一名番僧從頭頂劈開!而他後背卻結結實實捱了一掌,嘴角登時溢出一口血水!
危急時刻,慢得一分便要丟掉性命,趙禹雖受一掌,動作卻越發迅速,拉過一名武官擋住身前數刀。這時候常遇春已經從側面殺來,趙禹壓力一減,翻身一掌迎向那番僧。兩股掌力無花俏碰撞,番僧登時退了數步,而趙禹雙腳則死釘住甲板,一步不退,待那番僧立足未穩時,縱身一刀劃開他的咽喉!
待那番僧倒下後,趙禹才噴出一口血。他硬扛住番僧的掌力,雖然傷上加傷,卻總算搶到一個斬殺機會!
未及停頓,他再次投身戰團,只是此時動作已經沒有那樣靈活。然而方纔他修羅般收割人命的形象卻已令人膽戰心驚,一時間竟無人敢擋!
雖然如此,他與常遇春兩個終是強弩之末,一時間因小船狹窄的便利佔了上風,卻難以久戰。而對面大船上卻還有十餘名武官並兩個番僧未動,這一戰,已經半分勝算都無!
趙禹勉強揮刀格開劈向面門的一刀,肋間卻又中了一刀。他轉轉眼,看到常遇春早被撲倒,兀自拳打腳踢的掙扎。他踏步上前,砍倒數人,救出常遇春,說道:“我都盡力了,再無生機!”
常遇春表情猙獰,聲音乾澀道:“連累了少俠……”
趙禹嘴角一扯,道:“我若不想受連累,還連累不到我。”他往常遇春體內輸入一股內力,助其恢復些許精力。
常遇春瞪大眼珠,想不到一番苦戰接連受傷,趙禹竟還有餘力!他卻不知趙禹所練養氣法是道家真傳,首重氣脈悠長,尤其他藉助大回還丹築基之雄厚,天下罕見!一時間受挫,但卻韌性十足。
趙禹方要說些什麼,卻看見半空中飄來一個大袖飄飄的身影,竟是方纔自己看見退去那個老道。這會兒不知打的什麼主意,竟又湊了上來。
那老道長袖一捲,小船上數名武官倒飛回大船。兩名番僧見狀,作勢欲起,老道揮臂掄個半圓,竟將之懾在原處動彈不得!隨即便見他雙掌一豎向前排去,好大一艘船竟被隔空拍出數掌!
趙禹見老道出手便展露這般神技,登時愣在原處。他平生從未見過武功竟高到這般地步之人,恍惚間竟以爲自己見了神仙。
那些蒙古人見老道手段這般高絕,竟不敢再上前,救起幾個落水同伴後,倉皇逃跑。
常遇春都被老道神乎其技震撼到,不過片刻後便醒覺,鑽入船艙中,卻突然悲呼道:“小公子……給他們射死了!”
趙禹將頭探入船艙中,看見那小公子背後插着一根箭矢,血都凝了,應是死去多時。他的心驟然一跳,衝回去掀開周船伕的屍體,卻見周芷若面朝向下,半身被血水濡溼,顫聲道:“死了沒有?”
周芷若聽到趙禹聲音,雙肩一顫,翻過身來,已是滿面淚痕,望着趙禹哀聲道:“爹爹、爹爹死了……”
見小姑娘沒有事,趙禹鬆一口氣,眼角掃見常遇春抱着那小公子屍首悲哭昏厥。心中想到這番廝殺全因那小公子而起,到最後周船伕橫死,自己也落滿身傷,最終還是沒有保住他的性命。這番兇險,又有何意義?
想到這裡,他胸膛裡如同塞了一堆雜草,耳邊聽到船舷下有一名倒在血泊中的武官還在呻吟。他疾衝上去,一掌擊碎那武官咽喉,拋草般將之丟入水中。不旋踵,波光盪漾中泛起大朵血花。
“唉……”
趙禹聽到一聲嘆息,回頭望去,只見那老道神色複雜望着自己開口道:“我見你這少年年紀雖小,武功卻神俊,這樣輕易死了未免可惜,這纔出手相助。只是你小小年紀,殺性卻這般重,也不知我這番出手是否做對了。”
趙禹聽到老道的話,瞳仁一縮,又記起老道方纔展現出神乎其技的武功,心中一動,問道:“你可是武當山的張三丰?”
那老道點點頭,說道:“老道正是張三丰。”
見自己猜對了,趙禹臉上卻無喜色,只是冷笑一聲道:“張真人,你有眼都看見,這些韃子上船來可不是請我吃酒喝茶那麼簡單。偏生他們可殺得我,我卻殺不得他們?”
張三丰未料到趙禹詞鋒這般銳利,沉吟片刻後道:“他已經沒了反抗力氣,殺之不是俠義中人所爲。”
趙禹一把從昏厥的常遇春懷中拎起小公子的屍體,喝問道:“他這般小,算不算有反抗力氣?”
“只怪這孩兒生爲魔教餘孽。”這一次,張三丰答的倒是快。
趙禹嘿然一笑,說道:“張真人你活了百多歲,世間怎樣腌臢事情沒有見識過?我倒想聽你講一講,魔教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竟比肆虐神州的韃子還要招人記恨?竟連一個區區五六歲的魔崽子都罪該萬死?”
“方纔你出手相助,我心裡着實感激,只是心裡有些話不吐不快。你一個韃子都不殺便放他們離開,我都知你武當派家大業大不想多生事端。”趙禹頓了頓,又說道:“張真人,你是武當名宿,武林泰斗,但也就僅此而已!不管你武當供的哪一路神佛,你也就配和那些泥塑胚子混在一處!”
張三丰聽到趙禹連番詰問,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活到這般年紀,心境本就相當豁達,並不像一般江湖人那樣將正邪之分看得極重。只是近年來經歷一些事情,讓他心境有些轉變。這些內情,卻不好與這素昧平生的少年解釋出來。
沉默片刻後,他正色對趙禹作個道揖,說道:“小友教訓的是,老道方纔想的不周詳,說話也莽撞了。”然後他又對常遇春和那小公子的屍體各作一揖,竟是十分誠懇承認錯誤。
趙禹見張三丰非但不動怒,竟還反過來道歉,一時間僵在那裡。
他連番詰問,話語講的也不中聽,倒並非對張三丰有什麼不滿。況且最後張三丰還是出手救了他們,應該感謝纔對。只是看見周船伕和小公子相繼慘死,心中窩住一團邪火無處發泄,而張三丰幾句話恰又成了導火索,這才拼着要被張三丰一掌拍個半死的危險發泄出來。
他愣了許久,才認真對張三丰見禮道:“小子出言無狀,冒犯張真人,着實不知好歹。只是這位周大叔全因我連累才遭此橫禍,心中積鬱許多怨憤……”
周芷若哭道:“爹爹是被韃子殺的,不是被你害死的!”
趙禹低頭見小姑娘悽楚模樣,彎腰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若非要送我北上,你們都不會遭此橫禍,無論如何我都要擔一份責任。周大叔臨死前,我答應他要照顧你,你不要擔心往後無依靠。”
張三丰聽到趙禹這般安慰小姑娘,心道這少年殺性雖重,但卻能擔當、知進退,性子偏激些卻能自圓其說,而且年紀雖小卻有一番不錯修爲,這般細數下來,優點都是不少。這般一想,原本因爲趙禹殺那韃子而生出的惡感倒削弱不少。
這時候,後邊江面傳來一個虛弱稚嫩的聲音:“太師父,韃子們可都給趕跑了?”
聽到這呼聲,張三丰臉上浮現暖意,回頭道:“無忌稍待片刻,太師父即刻就過去。”
他轉過頭,對趙禹說道:“這船上盡是血腥,難以久待,不妨移步去我船上?”
趙禹見船上已經浸滿血水,且多殘肢斷臂,便點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