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小三猖狂
王蕾開始真正相信焦凱出事了。她回到辦公室立刻請假,去焦凱住處。她用鑰匙開門的時候,心稍稍放下了,因爲門只鎖了一道,這說明焦凱在家。
王蕾進門立刻聞到濃烈的酒味。她進裡屋,看見焦凱側臉趴在牀上睡着。昨天的那種失望又回到她的心裡,取代了她剛纔爲焦凱的擔心。她看看昨晚放在牀頭櫃上的紙條,依舊放在那兒,上面壓着小鬧鐘。她想,焦凱進門時已經醉了,根本沒看她留的紙條。她把紙條拿起來團成一團兒放進褲兜兒,然後走到牀尾,想叫醒焦凱。
王蕾吃了一驚,焦凱的上脣淤腫着,泛着紫光。他酣睡着的臉現出一副痛苦無助的樣子,眉頭微鎖,嘴因爲腫起的嘴脣微張着。焦凱的樣子就像一個被過重懲罰的孩子,重壓之下他放棄了所有反抗的願望。但他不是個孩子,所以他喝醉了,可喝醉的焦凱在王蕾的眼裡,此時此刻比孩子更像孩子。
王蕾感到心疼,突然也感到自己無比有力量,她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立場站到焦凱這一邊。於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便成了蘇曦。王蕾的心在發抖,她沒有叫醒焦凱,而是輕聲說了一句:
“蘇曦,你太過分了!”
陳大明到醫院時,大華沒到。他先去見蘇曦,爲大華的遲到道歉,蘇曦說沒關係,她隨時可以領他們上婦產科去。
大華到了,但卻是和一個女朋友一起來的。
“這是我朋友。”大華用拇指指指女朋友對陳大明說。
陳大明看一眼大華的女朋友,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對陳大明稍稍點了點頭。這是一個看上去很男性的女人,估計三十多歲,目光怪怪的,從不動聲色的臉上看不出她心眼好壞。陳大明在這個女人目光下多少有幾分不自在,缺了他在大華面前的那份放鬆。
“我怎麼沒見過你啊?”陳大明好不容易想起這麼一句話。
“我又不是你的朋友。”那女人把這句話說得有幾分誠懇,好像強調的只是事實,而不是故意對陳大明不友好。她甚至還在說話時努力微笑一下,笑得陳大明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想:“該死的大華,你怎麼什麼樣的朋友都有啊?!”
蘇曦把他們三個人帶到婦產科門外,她對兩個女人說:“你們先進去。”然後又對陳大明說,“你是等在這兒,還是乾點兒別的去?大約一個小時。”
“我不等在這兒,這兒都是女的,我……我乾點兒別的去。我去交錢吧。”陳大明說。
“我還沒讓開單子吶,等一會兒再說。”蘇曦說完也進了婦產科大門。
在走廊上已經有幾個姑娘在等,蘇曦領大華進到最裡面的房間,讓大華和她的女朋友等在門口更衣的地方。自己又進到另一個房間。不一會兒,蘇曦出來,對大華說:
“都安排好了,下一個你就進去。她叫你進去的時候,先把下身的衣服脫在這兒,記着,手術的醫生也姓蘇,完了之後說聲謝謝。她人脾氣有點怪,但人很好,所以她說什麼你別多聽,別的沒什麼了。我現在還得回去值班,完事了讓你朋友叫我一下。”
“謝謝你,蘇大夫。”大華被蘇曦母親般的細緻和體貼感動了,她說謝謝的聲音也因此無比誠懇。
“不用謝我。”蘇曦也被大華的誠懇感動了,“以後得多注意,女人總做這樣的手術很危險,以後會帶來許多不好的影響,你愛人在外地,你該採取比較安全的措施。你得學會自己關心自己。”
蘇曦說完走了,大華卻還沉浸在蘇曦的親切話語中。她喜歡這個平易親切的女人,尤其是她的態度,讓大華覺得,她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惟一的不同是她是大夫,而別人隨時都可能成爲病人。
“哎,這大姐真不錯。你說是不?”大華問女朋友。
女朋友沒說話,但深深地點點頭。
“我就煩你這點,怎麼老不愛說話啊。”
“有啥好說的。”女友頂了大華一句。
“有啥說啥唄。”
這時大華被叫進了手術室。
蘇曦回到診室後,已經有病人
在等她,她頓時感到不安,不由地想起上次離崗的事情。
“你怎麼不好?”她問已經坐在她桌邊的中年男病人。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樣了。”他說着伸出兩臂,兩隻手腕的一側都紅腫着。
“早上疼得厲害?”蘇曦看了一眼,一邊記錄病志一邊問。
“對,對。”病人說。
“什麼時候開始的?”蘇曦說着再次擡頭看病人時,看見陳大明站在那兒。
“大約一週前。”病人說。
蘇曦對陳大明點點頭,並繼續記下病人說的話。
“蘇大姐,你忙,我沒事。我就是想告訴您,她已經進去了,很快能完,完了以後我先陪她回去,其他剩下的事讓那個女的,她叫左敏,讓她辦,您就不用再過去了。”
“好的,回去讓她注意休息。”蘇曦說完又對陳大明點點頭,陳大明離開。
“手關節也有脹痛感嗎?”蘇曦又問病人。
“有點兒。”
“先做個化驗。”蘇曦給病人開化驗單。
接着蘇曦又看了兩個病人,都是可看可不看急診的病人,直到第三個急診的病人進來,蘇曦才又恢復了緊張的工作心態。這個病人的脖子被人用刀片劃傷,他進來時用手捂住傷口的手帕已經被血滲透了。
蘇曦先察看了出血部位,發現只是頸外靜脈血管損傷,就鬆了一口氣。她讓陪同來的人等在診室,自己領病人到處置室,詳細交待了護土處理意見,又返回診室。她開完了各種單子交給病人的陪同,想起剛纔的病人有些放心不下,便過去看看。護士已經快做完傷口的消毒處理,蘇曦指點護士,這時,在她背後很近的地方響起來一個聲音:
“蘇曦,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下作!”
蘇曦回頭看見王蕾站在門口,瞪着雙眼,眼中噴射出的怒火彷彿在告誡每一個人:我會跟你拼到底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護士立刻停止了手上的活,看着王蕾。
“出去!請你出去!”蘇曦作爲醫生的本能,促使她把王蕾帶開。
“繼續包紮。”蘇曦對護士說完,徑直離開處置室,但她走到走廊,就被王蕾一把扯住。
“爲什麼要走? ”王蕾大聲質問,“你的勇氣吶?你既然做了那麼多下作的事情,幹嗎這會兒沒勇氣承擔了?”
蘇曦憤然地甩開王蕾扯着她白大衣的手:
“你不覺得你很醜惡嗎?”蘇曦不想和王蕾糾纏下去,因爲她看見不僅患者也有護士圍觀過來。
“我當然很醜惡。”王蕾說着又站到蘇曦面前,攔住她的出路。“可我沒有醜惡到那個份上,去街道跟蹤,去派出所告密,去人家裡欺騙。”
蘇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強忍着淚水。她又一次試着回診室,但王蕾還是攔住她。
“我沒想到你一個受過教育的人能下作到這種地步,”王蕾接着大嚷,“你去我單位鬧,我沒找你,你也太沒臉皮了,居然跑到我家裡招搖撞騙,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你好意思嗎?”
蘇曦好像第一次聽人說她做過的事,不知爲什麼,她無地自容,但能感覺到的只是憤怒,好像王蕾這樣抖她的底是不公平的。她用力推開王蕾,走進診室。但她還沒來得及關上門,王蕾已經跟進了診室,她站在門口,蘇曦只好放棄關門的企圖。
“出去,這裡是醫院。”蘇曦口氣堅決地說,但就是她自己也能聽出她的聲音裡的虛弱。
“用不着你來告訴我這個,大夫。你既然能去派出所,我爲什麼不能來醫院?”
“你真是讓人作嘔。”蘇曦說話的時候再沒有了她在王蕾單位的那份理直氣壯。她爲此對自己的痛恨甚至超過了眼下對王蕾的仇恨。
“也許,但我沒爲霸佔一個男人而不擇手段。”
“你是誰啊,出去,別在公共場所撒潑!”一個老護士長走進來,對王蕾說。
“我會出去的,不過要把話說清楚。你是誰啊?”
“我是這兒的護士長。”
“那你看,我
是跟你說還是跟你們領導說?”王蕾這時的情緒多少穩定下來。
“你什麼事啊?”護士長不耐煩地問。
“讓你們也知道知道你們這位表面看起來端莊體面的蘇大夫做了哪些下作甚至下流的事!”
蘇曦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眼睛看着窗外,彷彿死了一般。
“我王蕾明人不做暗事,她丈夫愛上我,要跟她離婚。”王蕾說着用手指指蘇曦。“她就開始鬧,先去我單位,然後去派出所,最後去我家,太可恥了吧?”
“你不可恥嗎?一口口一聲聲她丈夫她丈夫,你跟人家丈夫亂搞,你不可恥嗎?”老護士長也氣憤了,吵架這時變成了王蕾和護士長兩個人的事了。
“我有什麼可恥的?不錯,他是她丈夫,但他愛我,這就夠了,這也是最重要的。”
“有什麼重要的,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年輕勾引人家老公嗎!”護士長說。
“就是,就是。”一位女患者說。
“這丫頭太狂妄了。”人羣中有人附和說。
“我明白了,跟你說沒用,實話告訴你,我真的同情你們,因爲你們這代人根本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感情,因爲你們從沒經歷過。你們一輩子不過是在自我欺騙,還以爲結婚生孩子就是愛情吶,真可憐。”
“滾出去!”王蕾的話激怒了老護士長。
王蕾沒有理睬護士長,轉身去對蘇曦說:
“我告訴你蘇曦,你可以什麼都做,因爲你有權利,因爲你手裡有結婚證書,但我希望你顧及一點兒自己的人格,做得光明正大一點兒,別那麼下作、下流,讓人瞧不起!”
“你這黃毛丫頭說話嘴怎麼這麼狠,你難道沒有老的那一天嗎?你能永遠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嗎?如果有一天你老公被比你更年輕更漂亮的人勾去,你還會這麼狂嗎?”老護士長動了感情。
“謝謝你這麼語重心長地提醒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我有這一天,可能我會很難過,但我會很體面地處理,不會像你們蘇大夫這麼下作。”王蕾又一次用了“下作”這個詞,它將蘇曦最後的感覺殺死了。
護士長接不上王蕾說的話,因爲似乎覺得她說得有一點兒道理,但又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道理。
“可惜你們根本不懂什麼叫體面。”王蕾好像突然沒有了吵下去的興趣,低聲說了這句話之後擠過人羣離開了。
在王蕾經過左敏身邊時,左敏最後看一眼蘇曦,她從沒有見過哪個女人有過這樣的表情:恨自己還活着。
於是,大華的朋友左敏尾隨王蕾離開了醫院。在她的褲兜裡放着一大堆大華做手術的各種費用收據。
蘇曦坐在那裡,保持着王蕾離開之前一樣的坐姿。
護士長把圍觀的人驅走,關上了診室的門,她小心地坐到蘇曦對面的椅子裡,看着蘇曦。
蘇曦還那樣坐着。
“蘇大夫,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我找人替你。”護士長試探地說。
蘇曦沒有說話,也沒有改變坐姿,但她把目光投向了護士長。護士長看着蘇曦的臉,有些害怕,擔心蘇曦的精神受到刺激了。
蘇曦的表情是經過震動之後死亡的表情,就像一個被當衆強迫脫光衣服的女人,她努力掙扎,想保住自己身上的衣服,但是所有的衣服都離開了自己,她立刻就靜止了,彷彿她自尊的死亡已經在最後一件衣服被扒掉時完成了,任憑自己的裸體暴露在衆目之下,喪失了感覺的功能。
“你別太上火,有事說出來,大家都可以幫忙,沒有過不去的獨木橋。”護士長還在努力試着開導蘇曦,“想開點,先回家去吧。”
蘇曦突然笑了。
“你去忙吧,護士長,我不回家,還沒到下班時間吶。”蘇曦平靜地說,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也好像那個裸體的女人不再有力量離開事發的現場,寧可讓自己留在衆人的目光中。這是護士長無法理解的平靜,於是,她離開了。走廊上立刻有幾個護士大夫圍住她,打聽情況。她說:“受刺激了。”然後便去醫院領導那兒彙報情況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