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號,天氣陰轉晴,有風。
關於這一天的記憶。
很糟糕。
由於在屋子裡宅了好多天,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泡,金慕淵終於答應帶我出來溜溜。
我們先後去了盧浮宮,凱旋門,最後在傍晚時分,來到了埃菲爾鐵塔。
聽說很多人都喜歡這座塔。
不知道是因爲這是巴黎的一個突出標誌還是因爲膜拜埃菲爾鐵塔的橋樑工程師居斯塔夫.埃菲爾。
這座總高324米的位於巴黎戰神廣場的鏤空結構鐵塔,上方有三個瞭望臺,可以同時容納上萬人。
金慕淵問我要不要去二樓餐廳,我搖搖頭。
看着頭頂鐵塔露出的顆顆黑腦袋,突然地就有些意興闌珊。
風景就是風景。
只可遠觀。
走近了,還是要離開。
倒不如,一開始就遠遠地看着。
就像我和金慕淵,明明,就是兩條,不該相交的平行線,明明,就該遠遠的看着就好。
偏偏,逆了軌跡。
蜜月之旅結束,一切就會迴歸原點。
還好,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現在,只要和他開開心心度過這一段蜜月旅程,就好。
結果什麼的。
不是早就註定了嗎。
我用手機拍了幾張埃菲爾鐵塔的照片。
趁金慕淵不注意,也拍了他幾張,雖然只是側臉和背影。
可他的氣勢即便是放在相冊裡都冷冽迫人地像在眼前。
我盯着他的照片吃吃地傻笑。
身邊有個男性遊客用英文問我,“可不可以幫我們拍張照?”
我立馬收起手機,點點頭,“ofcourse。”
這個男遊客就和一羣男女站在一起。
我把手機對着他們,很認真地捕捉他們每個人的笑臉。
然後按下鍵,連續拍了四五張。
緊接着一羣人擁過來,各種口音的英文,問我,“怎麼樣?我看看,好看嗎?”
我把手機遞給那個男性遊客,笑着說,“你們自己看吧,我拍了好幾張。”
等人羣散去,金慕淵站在我身邊問,“自己不拍照?”
我訝異地看他,“你要幫我拍?”
他不置可否。
我立馬摸手機。
然後,我一臉懵逼地翻着包包。
他皺眉看我,“手機沒了?”
我咬着脣,“好像是的。”
剛剛只幫那個男遊客拍了一張照片,手機一直放包包裡的。
“裡面有重要的東西?”他問。
我垂下眸,“有。”
有我一直偷拍他的幾張照片。
大娘水餃裡的側影。
躺在牀上睡着的安靜睡顏。
還有這幾天在巴黎拍的,街道上的他,和我一起拍婚紗照時的他。
超市裡的他。
第一次穿休閒服的他。
重要的,他。
金慕淵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下跟我說,“還在附近,左前方。”
我現在終於知道,爲什麼我去醫院墮胎那次他都能知道我在哪。
那時候想不通,一直以爲是他在跟蹤我。
現在看來,他給我的手機裝了定位,還連接着自己的手機。
他牽着我一直往前走,他說的左前方位置有很多人,可我一眼就認出那個讓我給他拍照的男遊客。
“金慕淵,一定是他!”
我指着那個男遊客。
或許是我的視線太強烈,那名男遊客擡頭就看到了我,接着他立馬衝出人羣,跑了出去。
果然是他!
我拉着身邊的金慕淵,頭也不回往前衝。
金慕淵卻一直拍着我的肩。
我焦急地回頭問,“怎麼了?”
這一看,心臟差點都嚇飛了。
我拉着的這個人哪是金慕淵。
完完全全陌生的一個年輕老外。
西裝筆挺的,甚至用英文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完蛋了。
我和金慕淵走散了。
很多年後,回想起這一天,我仍能記起這一天學會的那幾句法語。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高大帥氣的,中國男人。
“不好意思,我手機丟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
原以爲只有中國防備心很重,沒想到,身處法國,才知道,這裡也一樣。
沒有人願意藉手機給我。
就連一開始問我是否需要幫助的老外也拿懷疑的眼神看着我。
人心都是一樣的。
畢竟大家都只是簡單地過來遊玩。
沒有人是那麼熱心的想插手一件麻煩事。
我原本想着站在原地等他,可人來人往,鐵塔下到處都是人頭,我在原地徘徊了足足五分鐘,都沒有看到他。
就算提前回去,我也做不到。
因爲我根本不記得住在哪個住宅區,連路標都不記得。
突然發現,離了金慕淵,我在外面簡直不能活。
我忍不住擡腿走了出去。
“est-cequevousavezvuungrandshuaiqihommeschinois?”
我從老外那學會的這句法語。
我不停地問鐵塔下的遊客,“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高大帥氣的中國男人?”
畢竟,金慕淵的氣質長相格外突出。
我以爲至少能有人見過他。
可沒有。
十分鐘後,我還是沒有找到他。
等待的時間無限漫長,就像被困在電梯裡那一刻。
我感覺有些窒息。
爲了打破這種情緒,我不停地朝人羣喊着,“金慕淵!金慕淵!”
大家肯定把我當成瘋子,因爲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帶着憐憫。
天一黑,巴黎的夜燈相繼亮了起來,鐵塔上一片金黃的燈光閃爍着。
遊客的歡呼聲蓋過了我的呼喊。
而離我十幾米遠處,我看到黑泱泱一羣人圍在中央。
陣仗無限擴大。
我拉住一個路人問,“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他說,“有人在打架。”
我心裡一跳。
直覺跟金慕淵有關。
等我衝到人羣,撥開一層一層人牆,這纔看到人羣中央,四五個男人圍作一團正在打架。
一箇中國男人,和四個外國男人。
而那個高大冷酷的中國男人正提着一個外國遊客的衣領,一隻腳踩在地上躺着的外國男人的臉上。
“金慕淵——!”我朝他大聲喊着,激動地朝他揮手。
周圍的聲音嘈雜紛亂,他沒有聽到我的聲音,手上動作不停,招式凌厲,可那四個老外也不是吃素的,魁梧健壯加上人多,金慕淵一拳難敵八手,出拳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我朝他走近大聲喊着,“金慕淵!”
他聽到聲音,擡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緊跟着鬆開鉗制的兩個人,聲音冷若寒霜,“滾!”
四個老外倒像是早就想跑一樣立馬散開,他才徐步朝我走來。
我覺得哪裡說不出的怪異。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發現,是哪裡不對。
是了。
原以爲他會和我一樣露出驚喜的笑容,可沒有。
他的神色異常駭人。
我原想着問他爲什麼打架,也因爲他的臉色而閉口不言。
他冷着臉問我,“找到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是找到他了。
可,他明顯不是問這個。
“你說手機?沒找到…”
我話沒說完,就被他眸光裡射出的寒意給凍住了,他居高臨下地睨着我,打斷我的話問,“你剛纔和肖全碰面了?”
這,什麼跟什麼啊。
我搖搖頭,有些訝異地問,“你說肖全?”
四周都是圍觀的人羣,可能剛剛金慕淵打架那一幕落在很多人眼裡,他們或許會以爲他會對我出手。
因爲,金慕淵此時此刻的表情,確實,很像要吃人的樣子。
他眸光沉沉,聲音又冷又低,“肖全爲什麼過來?”
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只能耐心地解釋說,“我剛和你走散了,我一直在找你…”
“蘇燃!回答我!他來找你做什麼!”他再次截斷我的話頭,口氣兇狠。
“金慕淵,你能不能慢慢聽我解釋,我說了,我和你走散了,我…”我拉住他的袖子,想慢慢跟他解釋。
我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只要穩定情緒好好解釋就好。
可金慕淵他完全不給我機會,因爲他直接揮開我的手,一個勁逼問我,“我在問你,他爲什麼過來找你?!”
他又生氣了。
怒意讓他的眉骨凸到極致,整個眉眼都染着暴戾。
我愣着,愣着,突然就笑了。
我也不知道看不到他那一剎心裡爲什麼又慌又怕。
明明他現在的樣子,像是不曾發現我和他走散了一樣。
我也不清楚找到他那一刻心裡是那麼的開心和激動。
明明,此時此刻,這個男人,絲毫沒有擔心過我的樣子。
他如此理直氣壯地,在質問着我。
質問肖全爲什麼來找我。
可我,哪裡,見到過,肖全。
我擡頭看着他問,“金慕淵,我有質問過你,秦安雅爲什麼要來機場找你嗎?”
他眉頭皺得極深,“這關她什麼事?”
我笑了,笑聲難聽刺耳,“是啊,那又關肖全什麼事呢?”
像是放多了辣椒粉的調料,氣氛被引爆,金慕淵駭人的眸子像要噴火一樣瞪着我,“蘇燃!”
聲音也是咬牙切齒地。
就好像我不會生氣一樣。
我也瞪着他,大聲地喊着他的名字,“金慕淵!”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硬邦邦地標準法語。
“你們兩個,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