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咚!

硬物撞到桌子的聲音,不會太響,卻也足以讓所有人的視線轉移了個方向。

“唔……痛。”女人喃喃自語的聲音,帶着一點惺忪沙啞。冷思月捂着磕到了桌面的額頭,不太情願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四周……很安靜,不再如同之前那麼討論熱烈了,換言之——“會議結束了嗎?小美?”她很自然地問道。

慵懶的嗓音,在安靜的會議室中,如同最有威力的炸彈。

顯然,這是一個在會議中偷懶睡覺的人!所有人的心中如是想着。

方小美在心中哀嚎,她其實早該明白,不該帶着這個女人來參加所謂的會議。

“我想,會議應該還沒有結束。”優雅的聲音,很是輕柔,聽上去似真似幻。

彷彿是沉睡在夢中的聲音,讓冷思月擡頭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龐,很熟悉,或者說是太過熟悉了。他的臉,依舊很白皙,他的脣薄薄的。小美總說,越是薄脣的男人,就越是薄情,她不明白,那按道理說,他應該是薄情的啊,爲什麼卻可以愛得那麼狂烈,烈到似乎要把一切都燃燒了?他的眉還是那樣微微上揚,她總是很喜歡看着他的眼睛。總說眼睛是心靈之窗,她沒有辦法看透他。

沒有辦法看透他的眼,是不是也代表着,沒有辦法看透他的心呢?

“你什麼時候纔可以讓我看透呢?”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渾然不覺地把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他的嘴角微微地抿直,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個似乎還處在半夢半醒間的女人。

她抱頭皺眉的樣子,她半睡半醒的樣子,她擡眼的樣子,她皺鼻子的樣子……他全都熟悉,這種感覺,甚至讓他覺得身體在隱隱作痛。

“你想要看透我?”微微眯起眸子,他好笑地反問道,從來沒有女人,當着他的面說過這樣的話。只是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冰冷,聽着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惺忪的眸子從疑惑,轉爲清明,然後再轉爲詫異,“紀羽冰?!”冷思月猛然從椅子上彈起來,

“是我,看來你知道我是誰。”

“思月,思月!”方小美走到好友的身邊,不着痕跡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小聲道,“你怎麼認識他的?”

“我……”她苦兮兮地一笑,隨即轉頭對紀羽冰道:“紀先生,剛纔實在是……”

他擺了擺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剛纔開會,你並不用心。”

她的臉微微一紅,“嗯,抱歉。”每次開會,她總是忍不住會打瞌睡,多少年的習慣,改都改不了。

“不過這些照片拍得不錯。”

“呃,謝……謝。”

“以後有機會,我可以找你拍幾張照片。”他繼續淡淡地道。

沒等冷思月回答,方小美已經忙不迭地道:“紀先生,當然沒問題,我們保證照片拍出來的效果絕對會讓你滿意,思月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是嗎?那就好。”紀羽冰饒有興趣地盯着冷思月。

而那目光,看在冷思月的眼中,只感覺到,自己猶如被野獸盯住的獵物。

“莊學長,這麼多年沒見,你可是越來越有老男人的魅力了。”餐廳的包廂內,方小美舉着酒杯像莊賢敬酒。

莊賢苦笑一下,“小美,你這是誇我還是貶我啊?”

“當然是誇了!”方小美說着,率先灌下一大口酒,“對了,還要告訴你個好消息呢,那個有許多家公司,最近被評爲金融界風雲人物的紀羽冰你知道吧。”

莊賢一愣,眼神黯了下來,“怎麼了?”

“我們家的思月可能有機會給那人拍照片,沒準以後啊,思月還能成名呢!”方小美朝着坐在身旁的冷思月擠眉弄眼地道,“思月,你可不是一般的幸運哦!”

“你真的要給紀羽冰拍照?”莊賢問着自始至終都在吃菜喝啤酒的某女。

“唔,嗯!”她點點頭,一語雙關道,“只是拍照而已。”紀羽冰的記憶並沒有恢復,所以他和她,只是公事的關係。

“你小心些,儘量少和他碰面吧。”

“我知道。”她明白莊賢的關心,“對了,李姐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李姐,就是莊賢當年的初戀情人,當年莊賢畢業後,便帶着李姐去了國外治病。那個可憐的女人,總讓冷思月有着深深的遺憾。

“她啊……”莊賢的眼神變得有些縹緲,“還在接受治療,不過最近情況好了很多,發病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那可恭喜你了!”方小美在三人的杯子裡倒滿了啤酒,“來,乾杯!”

對於李姐的情況,方小美只知道是莊賢的初戀情人,不幸得了精神病,被莊賢帶去國外治療。

三個人,你一杯,我一杯開始痛快地喝着酒。

方小美看着已經喝得有着醉態的好友。

思月的身上,總是有股慵懶的氣質,看似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久了,卻讓人有想要一窺究竟的慾望。

她沒見過思月談戀愛的樣子,因爲這女人當初是在涼茶攤前,用着聊天氣一樣的口吻對說:“小美,我懷孕了,陪我去書店買幾本孕婦知識之類的書怎麼樣。”

“什麼?你懷孕了?!”當時的她,愣了足足有五分鐘。

“對,三個月了。”

“靠!”方小美開始有想罵人的衝動了,“你懷孕三個月,我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有什麼問題嗎?”某女依然不知死活地開口問道。

簡直就是天大的問題好不好!“孩子的父親是誰?”她問。

“不想說。”

“你——”

“別問我孩子的父親的是誰,總之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你以爲生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你知不知道孩子生下來,你還要養活她,要教育她!”

“小美……”思月淡定的語氣,和她的急躁截然不同,“我覺得我會是一個好媽媽。”不經意間地微微一笑,竟然讓她覺得好友充滿了母性的味道。

那天的天氣並不太好,甚至有些陰雲,但就是那一笑,讓她徹底被這個懶散女人打敗,從此之後,任勞任怨地跟在這女人的身後收拾爛攤子。

“思月啊!”方小美一邊打着酒嗝,一邊喃喃自語地道,“我怎麼覺得,你家那悅悅長得有點像紀羽冰?”

醉了,真的醉了!

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在街上行駛着,司機開着車,恭敬地問着後座的男人:“去哪兒,紀先生?”

“天母街吧。”紀羽冰揉了揉額角道。

“是。”司機瞭然。天母街那邊住着的是紀先生女友之一的田小姐。看來今天晚上田小姐該高興了,也許還會給他一些打賞。

轉動着方向盤,司機把轎車駛向天母街。

突然,後座傳來聲音:“停車!”

“啊?”司機猛然剎住車,不明所以地望向了後座。

紀羽冰打開車門,走到了蹲在街口的女人跟前。一股濃烈的酒氣迎面撲來。他不悅地皺起眉頭,彎腰把女人拉起來,“你喝酒了?”

一張清秀的面龐上泛着紅霞,冷思月半眯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拉着她的人是誰。

“你是誰?別拉着我,我要……要打車回家,小美打車送莊學長去酒店,我也要打車回家。”她打着酒嗝,突然又格格笑了,“噓,我偷偷告訴你哦,你長得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哦?像誰?”他把她抱緊轎車後座,吩咐司機道:“回別墅。”

“是,紀先生。”司機內心掩不住驚訝,很少會看到紀先生改變主意,這個喝醉酒的女人看來有些不一般。而更加讓人吃驚的是,紀先生對於那女人,有着一種呵護的神情。

車頭調轉,向着另一個方向駛去。冷思月半個身子貼着紀羽冰的身上,兩隻手不安分地劃過對方的眉、眼、鼻、脣。

軟軟的手指,溫熱得因爲酒而有些燙,但是他卻並不排斥她這種放肆的行爲,甚至在內心,有着期待。

“我知道了……你、你像天使。”她的腦袋迷迷糊糊地擱在了他的手臂上。

“天使?”頭隱隱地有些作痛,似乎在記憶中,有一張模糊的臉龐,在不停地對他說着天使二字。

——“那麼我就成爲你的天使。”

是他在記憶中說着這樣的話,對着另一個人說着,但是……是對誰說呢?

好痛,頭好痛,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他的記憶力變得如此差勁了?

“紀先生,您沒事兒吧。”司機不安地從後視鏡中看着眉頭緊皺的紀羽冰。

他緩緩地睜開雙眸,眼神又變成了一片平靜無波,“沒事。”

車停在了別墅門口,紀羽冰抱着冷思月走到了二樓。傭人們已經回去休息了,空蕩蕩的別墅,只有他們二人。

他想把她放在牀上,卻被她死死地摟住了手臂。

“放手。”他對着不怎麼清醒的她道。

她傻傻一笑,點頭道:“好,放手!”下一刻,她的雙手卻改爲攬着他的腰,把自己的臉埋在了他的懷裡。

純男性的氣息,充斥着她的鼻,她的感官,似熟悉又似陌生。

“紀羽冰……”她語音含糊地咕噥着,“我,咯,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

他努力地忽略着心中的那股刺痛,平靜地問道:“哦?爲什麼討厭我?”

“你太喜歡掌控別人了,身體、自由、甚至連愛情都要掌控,我討厭這樣的你,討厭!”她的手用力地把他按到在牀上,捶打着他的胸口。

“我和你很熟嗎?”他雙手抓住她的手,仰面看着半個身子趴在他身上的人兒。

她繼續傻笑着點頭,“很熟啊。”隨即又趕緊搖頭,“不對,不對!我和你不熟,你要忘了我,我也要……忘記你。”

“爲什麼要忘了?”她小小的拳頭,在他的手心中是那樣的柔嫩,而她泛紅的面頰,看上去是如此地的引人採擷。

她打了一個酒嗝,慢慢地低下頭,湊近他的臉,直到兩人的鼻尖抵着鼻尖。她像是要把他看得更加清晰一樣,專注地盯着他那雙漆黑深沉的眸子,“……因爲我想要自由。”

冷思月喃喃着,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跌在了他的身上,而她的脣也順勢貼在了他的脣角邊。

酒氣,混合着她身上的氣息,形成着奇妙的化學反應,她像是一點星火,輕易地在他的身體上燎原。甚至連勾引都算不上,只不過是一個醉得東倒西歪的女人而已。

“要我碰你嗎?”他像是在詢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可是我有了自由……爲什麼忘不掉你呢?”冷思月只是答非所問地自言自語,“紀羽冰,是不是我愛你愛得多了一點,所以就忘不掉了呢?我好害怕見到你,可是我偏偏卻又忘不掉你……”

“你說的,我不懂!”他只知道,她對他的影響力,比想象中的大,她可以輕易地撩撥起他的慾火。

她的舌尖,一點點地舔舐着他的脣,然後慢慢地遊移到了他的耳垂,他的鎖骨,一路往下……

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他猛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

衣褲一件件地褪去,柔白的嬌軀展現在他的面前。粉嫩的肌膚,生澀的動作,讓人難以想象她已經是一個八歲小孩的母親。

“冷思月,你是魔女嗎?”那般地誘惑着他。

她扭動着嬌軀,“你只做我的天使好不好?你忘了我,我爲什麼不開心呢?紀羽冰,你不要把我忘記好不好……”

他陌生而冰冷的眼神,讓她覺得好心痛。

醉酒的下場是一夜情,而一夜情的下場,是頭痛、身體痛、外加大眼瞪小眼。

冷思月在和紀羽冰對視了五分鐘後,終於決定率先開口:“紀先生,我……我想昨天晚上是個誤會。”酒醉不是都應該把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嗎?偏偏她的腦海中,就無比清晰地記得她昨天喝醉後的一言一行。

“哦?你覺得是誤會嗎?”他身上只蓋着一層薄毯,卻絲毫不讓人感覺放蕩。反觀她,一身的狼藉,活像蕩婦淫娃。

“當然是!”她答得飛快,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可是我記得,在昨天我讓你放手後,是你先把我壓在牀上的。”他表情自若地看着她的反應。

“我可以付錢!”

“哈哈哈,冷思月,你真的讓我很感興趣。”第一次有女人和他上了牀要付錢給他的。

她身子一陣顫慄,他眼神中的那種目光她太清楚了,當年,她見得太多了。

“紀先生,我先離開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得到補償的話,隨時可以打我的手機電話。”說完,她磕磕碰碰地爬下牀,穿戴好衣服。

她一路逃回了家。

“媽咪,你回來了啊!”冷悅然從作業本中擡起頭來,看着一身狼狽的母親。

“咦,悅悅,你今天沒去上課嗎?”冷思月問道,現在連中午都沒到。

“今天是星期六!早上是外婆陪我回家的,外婆讓我先做作業,她中午再過來給我做午飯。”

冷思月尷尬一笑,從包裡拿出了巧克力,“這是你小美阿姨給你送你的。”

“耶!小美阿姨真的有幫我買這個巧克力!”冷悅然興奮地接過巧克力,“媽咪,等會兒我要打電話去謝謝小美阿姨。”

“嗯,嗯,然後她就會拖着你當免費小模特兒,在攝影棚裡呆上一天了。”冷思月嘴裡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道。

話說方小美那廝,一直就貪圖悅悅的“美貌”,直說這整個兒就是一童星啊!既然家有免費童星,何必再去外面找呢。

於是乎,悅悅也被逼拍過一些平面廣告照。

果然,這會兒冷悅然的小臉蛋霎時皺成了一團,抖了抖身子,直接轉移話題:“媽咪,我要的模特兒叔叔的簽名海報呢?”

“在這兒呢。”她指了指和皮包放在一塊兒的那捲紙。

冷悅然打開一看,隨即眉開眼笑,“謝謝媽咪。”她說着,在啃飯啃得正香的女人臉上親了一口。

“唔……唔……”冷思月費勁地把飯嚥下喉嚨,“這個你是打算送給你同桌的?”

“對啊!這樣小浩就會帶我去他家玩了。”

“你最近好像很喜歡去小浩家玩。”

“因爲小浩的爹地是健身教練,還會跆拳道,好厲害的。每次我去他家,他爹地都和我們一起玩的。”冷悅然興奮地道。

“小浩的爹地?”冷思月突然覺得手中的筷子重了起來,“悅悅喜歡小浩的爹地嗎?”

“喜歡啊。”小腦袋點點頭,冷悅然很坦白地回答道。

“那悅悅有想過自己的爹地嗎?”她放下筷子,很認真地盯着女兒。

“想過,不過我知道,媽咪想告訴我的時候,我自然就可以知道爹地在哪兒了。”稚氣的聲音,卻說着成熟的話,冷思月心中一陣感慨。她一向來知道,女兒是早熟的。因爲她不會家務,所以女兒從五歲開始,就懂得怎麼樣打掃屋子;因爲她時常忘記燒飯煮菜,所以女兒第一個記住的電話號碼是附近外賣店的號碼;因爲她在女兒懂事的時候就告訴女兒,從此以後,只有她們二人相依爲命,所以女兒從來都不曾再問過關於爹地的一切。

女兒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得讓她想起了另外一雙眸子。

“呃,你的爹地其實也很厲害的。”舔舔脣,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和小浩的爹地一樣厲害嗎?”

“大概……吧。”

“那爹地長得和模特兒叔叔一樣帥嗎?”她指着海報上的模特兒道。

“唔,你爹地應該用漂亮來形容吧。”冷思月想了想道。

“漂亮?”冷悅然支歪着腦袋,“和媽咪電腦上的那個大哥哥那樣漂亮嗎?”

“我電腦上的?哪個?”冷思月反倒迷糊了。

“就是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睡覺,看上去好像天使的那個大哥哥啊。”

冷思月一驚,整個人差點跳起來,“你看過那些照片?”在她電腦中的那些照片裡,只有一個人符合女兒所形容的!

“嗯,媽咪老是忘記關電腦,都是我關的,所以我就看到了。”

老天!冷思月哀嚎一聲,她下次絕對要記得順手關電腦!那些照片,當年她在大學裡準備參加攝影比賽的照片,儘管她無數次地想要刪除,但是最終卻還是從回收站裡再拖了回來。

他曾經在她的鏡頭下,純真如同天使……但是這些照片,卻僅僅只存於她的電腦,而從來沒有暴露在陽光下。

該說是遺憾,抑或是慶幸?

“悅悅,這個禮拜天,媽咪買你最喜歡吃的蛋糕給你。”像是要彌補女兒似的,她開口道。

“真的?!”冷悅然一副人小鬼大樣。

“當然是真的。”她舉手發誓。

蛋糕就買七寸的吧,小孩子吃太多蛋糕,容易爛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