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一路奔到了別墅,她拼命地按着門鈴,來開門的是傭人,看到她通紅的眼睛滿是驚訝,“冷小姐,你怎麼……”

“紀羽冰在哪裡?”她抓着傭人急急地問道。

“主人在起居室,要不要我先去通報……”傭人話還沒說完,冷思月已經一陣風似的衝向了起居室。

起居室的門虛掩着,她剎住腳步,輕輕地推開了門。

精瘦的身軀坐躺在起居室的單人沙發上,沉沉地睡着。濃黑的睫毛在白皙的面上留下些許的陰影,額頭的劉海輕輕微亂地垂落着,幾乎蓋住那兩道劍眉,挺直的鼻樑,即使睡覺依然抿着的薄脣,讓她覺得好眼熟。

當年,他也彷彿是這樣的在她面前睡着,才讓她有機會把藥劑注射進他的體內。

她小步地走到沙發邊,小心地伸出手,想把他的額發撩開,可沒等手碰到髮絲,他的眼倏然睜開,“你想做什麼?”

“沒……沒做什麼。”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地收回,“你即使連睡覺,都要警覺成這樣嗎?”

紀羽冰起身,擡手抓了抓頭髮,“我一向來都睡得很淺,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在這八九年,每次睡覺,都沒辦法睡得太沉。即使我有心放鬆,不過身體卻不允許。總覺得好像一旦真的睡着了,就會讓某些東西溜走。”那種感覺,讓他不舒服到了極點。

她呆呆地瞪着他。八九年前……是因爲那時候她是趁着他小憩的時候把針扎進他手臂的關係嗎?他的習慣,他的喜好,竟然都和她有關。

“怎麼,你知道原因?”他瞧出了她的異狀。

“不是。”她趕忙找着藉口,“只是覺得你這樣活着會很累。”

“你在同情我嗎?”他嗤笑一聲,反問道。

“啊?”她對他的從來都不是同情,而是其他……更深的感情。

她紅腫的眼睛讓他蹙起了眉,“哭過?”

“只是沙子進了眼睛,揉的。”她的眼淚,似乎總是因爲他而流。總以爲自己夠堅強,卻在他面前輸得一塌糊塗。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依舊那麼深,深得她無法看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紀羽冰,你愛我嗎?”話就這樣問出口,那麼的自然,又彷彿等待了好久。

他一怔,雙眸不自覺地眯起,“你希望我愛你嗎?”

“……希望。”是什麼樣的遺憾呢?那份愛到極致的感情,現在竟要用“希望”來爭取。胸口升起一種濃濃的失落感,連喉嚨都覺得好苦澀。

“那麼我會愛你,包括你想要的自由。”不可能在其他女人面前說的話,在她面前說卻那麼的理所當然。

她詫異,“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要自由?”

“你忘了上次醉酒,你曾說過,你想要自由。”他伸出雙手,扣住了她的腰身,把她拉近到自己面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我可以愛你,可以寵你,可以寵你寵到無法無天,只是你也必須要愛上我!”

“你會愛我?寵我?”他說出口的話,是那樣的熟悉。

“對,所以不要欺騙我,不要背叛我!一旦讓我發現你騙我的話……”他俯下身,視線和她平行,“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那九年前的聲音彷彿再一次地響起——“我紀羽冰發誓,終有一日會記起冷思月,然後窮盡碧落,讓你後悔今天所做的事!”

“我……不會。”她閉上眼,訥訥地說出了三個字。這一次,她不會再背叛他的這份愛了。

這一次,她想要和他過一生。

“爹地,節日快樂!”冷思月的公寓中,冷悅然把父親節的禮物——手工勞動課做的菸灰缸送給了紀羽冰,順便附贈上一個大大的溼吻。

而冷思月則拿着照相機,把父慈女孝的畫面拍下來。

“媽咪,拍好了嗎?我要看,我要看!”冷悅然興奮地跑到冷思月的跟前,想要看數碼相機裡的照片。

“小屏幕看不清,一會兒放到電腦上給你看。”她拍拍女兒的腦袋,轉頭對着紀羽冰道:“你很上鏡,我奇怪爲什麼一直以來,你都很少有照片登在報紙雜誌上?”

“我並不習慣被人拍照。”而那些曾經偷拍過他的人,從來不會有什麼太好的下場。

“那你爲什麼讓我——”拍照拍到現在,更甚至在之前曾說過讓她爲他拍攝雜誌上需要刊登的照片。

“你算是例外吧。”

“例外?”

“被你拍照並不讓我感到討厭。”或者該說,他喜歡她透過鏡頭拍攝他的感覺,那種瞬間,她的眼中只有他,所有的專注,都只爲了他。

“媽咪,我們訂的蛋糕怎麼冰箱裡沒有啊?”冷悅然翻了冰箱半天后,跑到母親身邊嚷道。

“蛋糕還在蛋糕店裡呢,媽咪現在過去拿。”冷思月說罷,讓紀羽冰照顧下女兒,便出門前往蛋糕店。

冷悅然拿着冷思月放在茶几上的相機,一張張翻看着剛纔拍的照片,“爹地,我們把照片放到電腦上看好不好?”

“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紀羽冰跟着女兒來到了書房的電腦前,把手中的相機USB連接線接上了電腦。

冷悅然迅速地抓起了鼠標,開始一張張翻看起了相機裡的照片,一邊看,一邊興奮地說:“爹地,這些照片明天我要拿去學校給大家看,他們一定會羨慕死的。”誰讓她有個特帥的爹地呢!

“那爹地明天接你放學好不好?”如果現在的情景讓認識紀羽冰的人看到,估計很多人會眼睛脫窗。

“好!”冷悅然大聲道,“爹地最好了,我好多同學都說爹地好帥。我也覺得爹地是最帥的,比漂亮哥哥還要帥!”

“漂亮哥哥?”紀羽冰聽着女兒口中奇怪的名詞。

“噓,不要讓媽咪知道哦,媽咪不喜歡我提漂亮哥哥!”冷悅然神秘兮兮地道,“電腦上有漂亮哥哥的照片,我偷偷找出來給爹地看啊。”

小手拖着鼠標翻找着文件夾,一會兒就找到了。冷悅然像獻寶似的指給紀羽冰看,“爹地,這就是漂亮哥哥,他長得好像天使呢,而且我覺得他和爹地長得好像。”

好像?紀羽冰的雙眸一瞬間瞪大了!

照片中的人,根本就是他!或者該說是他二十幾歲的模樣。

一張張的照片,距離都很近。或是凝視着鏡頭,或是閒適地看書,更有一些,是在他睡着的時候拍的。

他竟然在鏡頭前那麼的放鬆,放鬆到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會有這些照片呢?爲什麼他沒有絲毫的印象拍過這些照片?

頭好痛!他彷彿有個女人拿着相機,不斷地拍下他的各種姿態。

“好吧,你贏了。你真的很有趣,所以我答應當你的模特兒。”

“我的吻就那麼像冰淇淋嗎?”

“我想要的是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只要我在,你最先注意到的人,必須是我。”

“如果我說,我似乎愛上你了,你會如何?”

這些話,他是對着誰說的呢?

頭更痛了!紀羽冰雙手死死地按着額角,絲毫聽不見女兒在一邊驚慌地喊着,“爹地,爹地,你怎麼了?別嚇悅悅啊!”

這些照片是在什麼時候拍的?拍照片的人又是誰?

那個模糊的女人容貌,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細緻的眉,小巧的鼻,靈動的雙眸,時而可愛,時而慵懶,總是讓他越來越着迷。

“只是一場很簡單的催眠,你現在慢慢地閉上眼睛,等你再次睜開的時候,我在你的記憶中,就會成爲你擁有過的那些女人中不起眼的一個,你甚至連相貌都會記不得。”

那說話女人的容貌是——冷思月!

紀羽冰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下來,原本死死按住額角的手也垂落到了身側。

“爹地!爹地!”冷悅然緊張地叫道。

“悅悅,又在吵你爹地了?”冷思月笑着推開書房的門,手上還拎着蛋糕,“看,媽咪把蛋糕拿回來了,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輕聲笑語,是那般的熟悉,原來很多東西,即使忘記了,依然可以記起。

緩緩地睜開雙眸,他目光森冷地盯着站在書房門口的人,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從薄脣中吐出:“終有一日會記起冷思月,然後窮盡碧落,讓你後悔今天所做的事!”

蛋糕掉落在了地上,那一瞬間,冷思月的心涼得透徹。

從來沒有想過,他的記憶會以這樣的方式甦醒。

當他雙眸睜開的時候,他望着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冰冷,凍得她徹骨地疼痛。

那句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話,就這樣再一次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了她的腦海。

挪動着脣,冷思月愣了半晌卻只會吐出一句話:“你都想起來了?”

“是,想起來了。”紀羽冰的嘴角露出了一個無比諷刺的笑,“有太多的女人愛我,可是我卻很可笑地兩次都愛上了同一個人,更可笑的是,這個女人,還千方百計地讓我忘記她。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

“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愛我嗎?”他的手死死地掐着她的下頜。

“是。”

“哈哈哈,冷思月,上一次,你是爲了你的家人、朋友而說愛我,這一次,你又是爲了什麼?爲了女兒?”他一次次地栽在這個女人的手上,可悲的是,他竟然想不出該如何報復她。

“別說了!”鼻子好酸,眼淚一滴一滴地,就這樣從眼眶中滾落出來。心痛得厲害,在痛他的冷漠,還是在痛他的不相信?

“冷思月,這一次,我不會再愛上你了。即使你的眼淚落得再多,對我來說,也只是加了鹽的水而已。”

在淚眼中,她看着他抱起了女兒,離開公寓。

空蕩蕩的公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沒有他,沒有悅悅,之前的歡笑都像是一場鬧劇。

蛋糕在地上糊成了一片,電腦的屏幕上還顯示着當年她爲他拍攝的照片。

冷思月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她該怎麼辦?她該找誰去敘說?!

對了!莊學長!只有學長清楚她和紀羽冰之間的事。

慌亂地找到手機,冷思月打給了莊賢,“學……學長,我好難受,你能不能來一下?”

“思月,發生什麼事了?”

“羽冰恢復記憶了,果然像你所說的,我和他不會有幸福。”他的冰冷讓她不知所措,當年的因種下如今的果,可是她卻吞不下這個果。

半個小時後,莊賢來到了冷思月的公寓,只看到冷思月坐在電腦前,一張張地看着當年她爲紀羽冰拍的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清雋的面容,雅緻的淺笑,眉眼之間,都透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引力。

冷思月一張張地看,看得很認真,很專注。

“學長。”她苦澀地開口,“這一次,我是真的愛上了紀羽冰,不是因爲家人,不是因爲朋友,不是因爲女兒,只是因爲他,而真的愛了,愛得比任何時候都深。在他說愛我,甚至連自由都可以給我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深很深地愛了。”

“你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還愛上他?”

“如果可以分得太清楚,就不是愛了。”

“但是他現在已經恢復記憶了!”莊賢大聲地道。

她苦笑着,眼中印着的只是電腦上的那些照片,“是啊,他恢復記憶了,即使我愛得再深,可能對他來說,也無關緊要了。”

“你想要知道你對他到底重不重要,我可以幫你。”莊賢走到了冷思月身後。

“怎麼幫?”

“就這樣!”

莊賢的話音一落,冷思月只覺得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了鼻中,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