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人

夜晚,寒氣翻騰,學知選擇睡在車裡,因爲蔡欣的帳篷出了點問題,他騰出自己的帳篷給她。

九月中旬,白天酷熱,夜晚寒冷,尤其山區更是明顯。離開京城第二天,不期而遇兩個有點奇怪的旅伴,學知閉眼思想,清淨隨心所欲真挺難,無論年少還是如今,總有突發狀況,把他從寧靜愜意中推搡出去,想過幾天舒坦日子,只有夢裡可以。這次又是這樣,拋開煩心事說走就走去旅行,並不容易,對於上有老下有小的青中年而言,基本不可能發生。自私是第一個跳出來阻擋腳步的詞彙,雖然前路茫茫,即使生活讓你感到窒息,即便許多瑣碎問題已讓你無措,可拋開這一切,還是沒有勇氣。

因爲你所承受的所有,都是你自己建立起來的,轉身離開,談何容易,畢竟只是暫時離開,不僅得不到緩和,相反會加劇眼前糟糕的一切,甚至崩塌。若是永遠離開,那就比較輕鬆,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一段生活,和之前的一切說再見,好像更難。哎!有好多雙無形之手拉扯,束縛自己;妻子,父母,孩子,家庭需要你克服困難,排解憂慮,抖擻精神,這是你的責任,多苦也得往下嚥,好多事情還需要你解決處理呢,拋下一切去野鶴閒遊,那得有顆大心臟。或者,像學知這樣,不願讓自己有限的生命,憋屈暗淡,他覺得來世上走一遭,首先得對得起自己。爲家庭所做的貢獻,是出於愛和責任,對他來說不太容易。

糟糕的家庭,讓他困惑,當十一歲接觸搖滾樂後,感覺找到了出口,於是彈琴嘶吼成了他對抗糟糕生活的武器。他寫詩,他畫畫,他嚎啕,他沉默,有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活不過三十歲,他燒掉吉他,信件,文章和素描本,他準備好水桶和刀片,他覺得跳樓自殺挺操蛋的,誰願意清理一攤爛肉啊!他試過三次結束呼吸和心跳,可每次都不成功,他的戀人用身體和靈魂爲他取暖,等他不在戰慄,他們也分手了。渾渾噩噩過了兩年,遇見如今的妻子,並不愉快的領證結婚,數次離婚未果後妻子懷孕,到兒子降生。整整七年,他找不到自己,彷彿眼鏡一眨,兩年之後了,再一眨又兩年,怎麼也回想不出這些歲月是怎麼經過生命的。七年之前,他剛剛和相戀十年的女孩分手,這之前的時光可不是那樣虛無縹緲,它非常實在,每一分每一秒,有輕有重,鐫刻在生命流逝的路上;每一次日出,每一次鳥鳴,每一次擁抱,每一次**,無論時光漫步到哪個季節,都不會感到迷幻,節點就在和她分手後,彷彿夢遊一樣,突然驚醒,已過去年餘,努力回憶,仍舊虛無,不知道這一年多是怎麼過來的,至今如此。

學知用被子蒙着腦袋,他感到睏倦,卻不能入睡,他思想着近十年的經歷,分析着自己面臨的困境,以及爲何要出走,他無心對抗睡眠,可就是停不下來。咚咚咚,有人敲窗戶,露出眼睛一看,是蔡欣,“門沒鎖”他清清嗓子說。蔡欣拉開車門,調皮一笑,擠上去靠在學知身上:“抱團取暖怎麼樣?”她伸手抱住學知,見沒有反應,便把臉也湊過去,枕着他的肩膀,學知先前有幾個問題要問,可此刻不想開口,眼望着窗外發呆,在他看來,蔡欣是個孩子,雖然她說自己二十二歲,可看着不像,學知對她沒有太多感覺。咚咚咚!蔡孖敲窗戶:“姐!這就獻身不合適吧!”學知搖搖頭,看都沒看他,蔡欣也不理他,蔡孖想拉車門,又沒敢:“姐!帳篷裡有蛇!”依舊沉默,蔡孖有點尷尬,撅着嘴哼了一聲,嘟囔着走開了。

“你就是畫中人。”蔡欣先開口打破沉默。“接着說。”學知並不睜眼,讓黑暗籠罩自己。“十四歲那年,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人站在,大概三四米遠的地方看着我,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倆就那樣對視着,直到我醒來,開始覺得有些奇怪,可也沒往心裡去,可從那次之後,我隔幾天就要夢一次,相同的場景,相同的人,那張臉深深刻在腦子裡,時不時就跳出來,已經影響我到日常生活,後來我就試着畫出來,經過無數次修改,那個人夢中人就成了畫中人,家裡人問我畫的是誰,我撒謊說是一模特,夢這事兒,我跟誰都沒說,我覺得吧…………”“我就是那夢中人。”學知點燃一支菸,打斷了蔡欣:“你對夢裡這人有什麼看法?”蔡欣擡頭看看學知,又靠在他肩上:“從那會兒到現在,我沒交過男朋友,到不是覺得夢中人就是我的情人,只是腦子裡有這麼一張臉,總是飄來飄去,你理解嗎?就是看誰都不對,因爲有這麼一個存在。我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濃眉單眼皮,小鼻子厚嘴脣,談不上帥氣,卻很有魅力,也說不上愛不愛,可是,我想不通他怎麼總出現在夢裡。”學知沉默了一會,本來要問蔡欣的問題,已經被回答了,而且比較離奇,他忍不住笑了笑說:“夢裡的人,一定是你見過的人,它不可能憑空捏造出一個來,哪怕你夢見和卡扎菲下棋呢,也得有這麼個人,你懂嗎?所以你一定在哪見過我一面,你住家不是魏公村嗎,我老家在六郎莊,所以咱倆沒準見過。我的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看在你眼裡,觸動你內心深處的某一點了,你當時沒在意,可是潛意識有點較真,所以夢裡我總出現。你看見我的時候,我的氣質可能比較對路,和你的另一個人格,所以你沒發覺,總夢見我,就是你另一個人格在你睡着的時候,控制了你,歸納總結,就是:你可能人格分裂。”蔡欣讓他一說,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是這樣,可隨即辯解道:“我本來就喜歡深沉有魅力,比較成熟的男性,要是分裂的話,我應該也同時喜歡帥氣的陽光男孩對吧,我喜歡你這樣氣質的人,只不過沒具體到長相而已,你說咱倆見過,這有可能,對了,我問問你,我十四那年你多大?二十八?那會你下巴有這疤痕嗎?”學知仔細想了想,這疤痕是兒子一歲半左右造成的,自己那會已經三十二了,二十八,那會還沒有這個疤痕:“對吧,我夢中人也沒有,而且你右臉這痦子也沒有,除了這兩點,其他基本相似,你知道見到自己畫上面的人,多激動嗎!”學知體會不到,他也無法理解,他腦海中理想的女孩,怎麼想也是曾經看見過的女孩,即使夢見,即便畫出來,也能叫出名字,他明白這是誰。

憑空捏造一個人,並在夢中相見,太玄乎!回想自己少青年愛做夢的時光,也從未有過夢中情人這樣的事情。仔細看看蔡欣,不認識,他相信如果見過一次,腦海裡絕對會有印象,可眼前這個姑娘,自己十分確定——沒見過。可能她見過自己,也說不定。

蔡欣說的這些,學知只當是笑話聽,夜靜人闌,一個二十二歲,姿容娟好的女孩,抱着自己,聲稱自己是她的夢中人,寬衣解帶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可女孩誘人的香氣,嬌小的身體,都沒能激起學知的原始慾望。夢中人,虧你想的出來!蔡欣被學知的態度激怒:“我有必要編個夢中人的故事嗎?你一半大老頭子,我憑什麼投懷送抱啊?你各種想睡我纔對呢!我這麼漂亮的妞兒,還這麼年輕,大爺!您想什麼呢?!您這樣的,年輕二十歲找對象也不容易吧!”學知笑了,還真不是,前文交代過,他十幾歲時候,追他的姑娘不少,他並不覺得自己長相上有什麼優勢,然而卻招人喜歡,所以他對蔡欣發脾氣覺得好笑,學知拍拍蔡欣肩膀說:“得了,喜歡這事,比較簡單,這人相貌穿着,行爲舉止,都可能被喜歡,可那不等於愛,愛可不是隨便發生的。你喜歡我,很正常,我也喜歡你啊,你看你長的漂亮,有個詞叫‘蘿莉’是吧,談吐舉止也不討厭,不僅我喜歡,好多人都喜歡,這沒問題,你這夢中人這事吧,有點嚇人,我有點不信,就算是真的,也是我剛纔說的那樣,你之前肯定見過我,念念不忘,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見了總想,想多了又夢見,惡性循環了,要我說,別太放心上,這麼着你看行不行,咱先交朋友,慢慢來,瞭解個五年八年的再說好不好?”“我也沒說要怎麼着啊!你覺着我跟你表白呢?還五年八年!大爺!我的畫就在家裡擺着呢,你不信咱現在就回去看看,我不是小孩!八年前我就愛上你了,現在可算遇見了!咱倆馬上開始這段戀情吧!上天安排的最大嘛!”蔡欣說着湊過去要親學知,這可不行,學知推開她,打開了燈,一臉嚴肅的瞪着她,蔡欣笑嘻嘻說:“嚇死你得了!行!聽大爺的!瞭解個五年八年再說。”學知催她去睡覺,蔡欣就是不走,最後還是在學知懷裡睡着了。

學知不是柳下惠,他努力壓迫着自己的慾望,儘量把蔡欣往旁邊挪,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對這個女孩沒有感情可言,所以不可能和她發生性關係,因爲在他看來,無愛的性,和牲口沒區別。一個女孩,比自己小十三歲,雖然已成年,他也覺得彆扭,愛情是不分年齡,可也得有愛情啊,這剛認識一天,不可能發生愛情,又加上蔡欣突然把夢中人的事告訴他,本來有點好感,也受到驚嚇逃跑了。蔡欣畢竟年輕,也沒談過戀愛,如果直接表示可以陪睡,估計五天之內,兩人也就苟且了,然後再找機會帶他去看畫,讓他驚訝之餘疑問自己,再徐徐道來,並且告訴他,自己愛他八年了,自從他出現在夢裡,她就認定,這是自己未來的男人,而且自己一直在等他,從未交過男朋友等等。

琳的愛,學知沒有壓力,他們都有家庭,處理的好,不會有太大影響,蔡欣不一樣,一旦發生糾葛,學知沒損失,有個年輕漂亮的情兒,多美!可蔡欣呢?第一份感情,就是個有夫之婦,這可不妙,拖個幾年歲數大了,嫁人都成問題,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容易出問題,要是她不嫁人,就想一輩子傍着學知呢,學知又給不了她名份,本作者覺得不妥,這樣的女孩,應該有一份甜美的愛情,美滿的家庭,幸福的一生,誰讓她漂亮呢!我愛漂亮女孩,不像學知那樣虛僞,聲稱愛有智慧,強勢的,有才華不啦不啦,外表什麼的不重要,扯淡吧你!要是有個蘿莉對我主動投懷送抱,我立刻!馬上!然後!你懂的。

原諒我有點失態,其實如果是我遇到此類狀況,也不會發生什麼的,真的!

想跟他聊聊,他表示有些疲憊,便放棄了。看着他們熟睡,我只好自己坐在草地上,聆聽秋蟲悲鳴,仰望滿天星斗。我找不到摩羯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