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喜伏在門上,見高皇后朝自己這邊走來,忙側身躲在一旁。
高皇后扶着銀屏,氣沖沖的走了出來,逕自朝自己的寢宮走去。銀屏眼尖,已看見了來喜,可銀屏深知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索性裝作沒看見,匆匆的走了過去。
來喜見高皇后去得遠了,長出了一口氣,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又回頭看了看瀲灩的屋門,這才邁步往回走去。
等來喜回到乾德宮,就見楚曄正倚在榻上看奏摺,他手中搖着一把摺扇,意態閒散。來喜不敢驚動,躡手躡腳的站在一旁。
楚曄連頭也沒擡,只是問了句“怎麼樣?”
來喜忙答道:“回陛下,瀲灩姑娘那裡有陶嬤嬤照料着。”
楚曄一聽陶嬤嬤在瀲灩那裡,也就略放下心來。可隨即楚曄就皺起了劍眉,“唰”的一聲收起了手中的摺扇,連奏摺也放了下來。
來喜忙上前替楚曄將奏摺收拾好。
楚曄索性站起身走到窗邊,屋外的陽光有些刺目,楚曄眯了眯眼睛:昨晚見到瀲灩的第一眼,自己的心中不由大震,那一刻自己竟以爲是靜姝回來了。可留神看去,兩人雖然容貌肖似,可神態舉止還是能區別開來的。
這裡畢竟是皇宮,在下一刻,自己已經想到了這會不會是陰謀?這個女孩子的背後隱藏着怎樣的勢力?
可縱使如此,自己在見到她捱打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不忍,所以派了來喜去給行刑的太監塞些銀子。今天一早因爲不放心,自己又派來喜去看她。
想到這裡,楚曄突然問道:“雲翼回來了嗎?”
來喜忙答道:“尚未。”
楚曄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這幾日怎麼不見蕭先生?”
來喜聞言,忙道:“奴才這就派人去請。”
楚曄轉身朝外走去,邊走邊吩咐道:“一會兒蕭先生來了,你帶蕭先生去飛雪閣。”
來喜忙躬身答了一個“是”。
楚曄獨自一人來到飛雪閣,這飛雪閣就在乾德宮的後面,與乾德宮之間有一道迴廊相連。閣外遍植梨樹,每到暮春,梨花飄落,宛若飛雪漫天,故此命名爲飛雪閣。
此時已是盛夏,梨花早謝,枝頭上果實累累,樹蔭滿地。楚曄輕撫着樹幹,心中一陣悵然:這裡是靜姝最喜歡的地方,她最喜歡坐在這梨樹下撫琴,可景物依舊,人已非昨!
楚曄倚着樹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等他睜開雙眼,就見來喜引着蕭長河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楚曄斂去了眼底的哀思,站直了身子。
烈日炎炎,蕭長河一身銀白色的長袍行在驕陽下,依舊風采翩翩。
來喜見飛雪閣到了,給楚曄行了一禮,隨即躬身退下。
蕭長河躬身行禮道:“草民見過陛下。”
楚曄忙道:“蕭先生免禮。”
蕭長河復又行了一禮,這才直起身子。
楚曄看向蕭長河,夏日的酷熱似乎對他沒有一絲的影響:如墨的發用一支羊脂玉簪簪住,黑白分明;狹長的鳳眸中波瀾不興;一身銀白色的長袍,上面用銀線繡了梅花暗紋,依舊丰神俊朗,飄然若仙。
楚曄從未見過蕭長河穿白色的衣服,不由笑道:“蕭先生如此打扮,猛地一看,朕還以爲是二弟進宮來了。”
蕭長河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楚曄問道:“這幾日怎麼不見先生進宮,難道是朕有怠慢先生之處不成?”
蕭長河的臉色有些黯然,半晌才道:“草民的一位故人過世了。”
楚曄聞言,也是一陣黯然。
陽光透過樹枝,在地上留下了斑駁的光影。陣陣蟬鳴,喚起了兩人對往事的回憶。
一時,兩人皆是默默無語。
半晌,蕭長河突然問道:“陛下想不想喝酒?”
楚曄苦笑道:“在這宮中,縱使是瓊漿玉液喝起來也是苦的。”
蕭長河的鳳眸中閃過一絲興味:“陛下,草民倒知道一個喝酒的好地方。”
楚曄也來了興致,道:“如此倒要煩勞先生帶路。”
蕭長河打量了楚曄一眼,楚曄會意,笑道:“請先生在此稍候片刻,朕去去就來。”
蕭長河望着楚曄的背影,因蕭長河整個人都籠罩在光影中,所以看不清此時他眼中的情緒。
楚曄換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轉回到飛雪閣,就見蕭長河正盯着地上細碎的光影出神。
蕭長河聽到了楚曄的腳步聲,不由擡起頭來,那如深潭的眸中似乎帶着一抹哀傷,勉強笑道:“草民爲陛下帶路。”說完就率先朝前走去。
楚曄不好多問,也就跟在蕭長河的身後。
蕭長河和楚曄一前一後朝宮門走去,快到宮門的時候,蕭長河拿出一塊金牌,笑道:“陛下可曾想過有一天陛下竟會用陛下賜給草民的金牌出宮?”
楚曄也覺得有趣,不由也笑了,道:“等會兒我們出宮,萬不可再用陛下、草民的稱呼了。”
蕭長河答道:“草民明白。”說完這句,他不由笑了。
守門的禁軍見是御賜金牌,加上蕭長河常在宮內出入,因此也沒多問就放了行。
楚曄一出宮門,就見一輛馬車停在宮門外。
蕭長河走到馬車旁,執鞭在手,道:“草民願爲陛下執轡。”
楚曄微微一笑,縱身上了馬車,車簾緩緩落下。
蕭長河側身坐在馬車前,一甩長鞭,馬車已朝前馳去。
馬車行沒有多遠,蕭長河就見一乘轎子朝自己的方向行來,只得勒住了馬繮。
那轎子越行越近,蕭長河已經認出那是新都侯的轎子,不由瞳孔微縮。
新都侯何勖禮是當今太皇太后的親侄,已故臨安王妃的生身父親,官拜大司馬。
新都侯坐在轎內,就聽自己的管家在轎旁低聲回道:“大人,蕭先生的馬車在前面。”
新都侯聞言,忙道:“等轎子到了蕭先生的馬車前就停下來。”
管家忙答了一個“是”。
轎子終於行至蕭長河的車前,管家一聲令下,轎子穩穩的停了下來。
管家忙上前打起轎簾,新都侯下了轎。
蕭長河見此,也只得下了馬車,拱手爲禮道:“草民見過侯爺。”
新都侯忙擺手道:“蕭先生不必如此多禮,我素重蕭先生爲人,聞蕭先生在此,故此下轎一見。”
蕭長河的神色淡淡,也不答話,不過手卻更用力的握着馬鞭。
新都侯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就上了轎。一旁的管家隱有怒容,可見新都侯沒說什麼,也不好發作。
轎伕擡起轎子,轎子朝宮門的方向行去。
蕭長河上了馬車,突然聽楚曄在車內問道:“蕭先生似乎不願見到新都侯?”
蕭長河並不答話,只是用力甩了一下馬鞭,馬車朝前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