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喧鬧的聲音傳來,瀲灩不由看向臨川王,就見臨川王也正看着自己。
臨川王早已猜出瀲灩在擔心什麼,只是此時出去已經是來不及了,他轉身朝崔太妃的臥房走去,道:“我去裡面的耳房呆一會兒。”
瀲灩已經聽見崔太妃和臨川王妃說話的聲音了,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一把拉住了臨川王的衣袖。
臨川王雖然素來鎮靜自若,此時也是吃了一驚,不由一臉驚異的看着瀲灩。
瀲灩也知自己唐突,慌忙鬆開了臨川王的衣袖。
恰在此時,崔太妃和臨川王妃已帶着侍女們走了進來。
崔太妃看見臨川王在屋內,有些詫異,微微挑高了雙眉,打量了臨川王幾眼,又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瀲灩一眼。
瀲灩的臉上故意流露出驚慌的神色來,垂了頭,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臨川王雖然一時猜不出瀲灩的用意何在,但還是神色自若的給崔太妃請了安,又對臨川王妃微微頷首。
臨川王妃給臨川王請過安,若有所思的看了瀲灩一眼,就收起了打量的目光。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微妙,一時竟沒有一個人說話。
臨川王扶着崔太妃在軟榻上坐了,這才側身坐在崔太妃身邊。崔太妃又拉臨川王妃在自己身邊坐下。
瀲灩忙倒了一杯茶,奉給崔太妃。
崔太妃接過茶碗,喝了一口放回到托盤上,剛要說話,因適才匆忙之間沒有看見臨川王衣袖上的血跡,如今坐下來細看,這血跡就顯得格外的醒目,忙問道:“怎麼弄的?”
臨川王淡淡的說道:“兒子因見母妃書案上的筆架雕刻得細緻,順手拿起來賞玩,不小心失手筆架摔在了地上,手被碎玉劃破了。”
崔太妃一臉關切,拉着臨川王的手:“要不要緊?”
臨川王輕輕的縮回手,陪笑道:“母妃放心,一點小傷,不要緊的。只是摔壞了母妃的筆架,很是可惜。”
崔太妃一臉責怪的神情:“那筆架不值什麼,你今後小心些纔是。”
瀲灩此時又倒了一杯茶奉給臨川王妃,臨川王妃也不接茶,只是看着瀲灩的衣袖。
瀲灩故意垂頭看自己的衣袖,就見衣袖上有點點血跡,一臉的惶恐。
臨川王妃心下狐疑,可又不好開口詢問,只是盯着瀲灩看了一會兒,這才接了茶杯。
臨川王覺察到了瀲灩和臨川王妃之間的微妙,不由看了瀲灩一眼。
瀲灩回以微笑,示意臨川王放心。
臨川王妃喝了茶,瀲灩接過茶杯,一擡頭,就見青黛正惡狠狠的看着自己。瀲灩恍若不覺,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崔太妃和臨川王閒話了幾句,不外乎是酒菜如何,戲文如何等閒話。
瀲灩站在一旁,雖然低着頭,卻能感覺得到有幾道目光正在打量着自己,只是在心中暗笑。
臨川王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母妃今日也累了,兒子告退,請母妃早些安歇吧。”
崔太妃推臨川王妃道:“你也一道回去吧,正好你們倆口兒一起回去。”
臨川王道:“母妃,兒子今晚還要讀幾本書,今晚就歇在書房了,讓王妃多陪母妃坐一會兒。”
臨川王妃臉色微變,但還是答了一個“是”,站起身要送臨川王出去。
臨川王擺了擺手:“你不用送了。”臨川王說完就邁步朝外走去,走到瀲灩身邊的時候,特意看了瀲灩一眼。
瀲灩擡頭看向臨川王,兩人的目光交匯,瀲灩忙垂了頭。
臨川王妃一直留神臨川王的舉動,看見這一幕,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崔太妃不動聲色的看着幾人的舉動,嘴角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臨川王走後,臨川王妃又勉強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告辭。
臨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倚着靠枕道:“今日都辛苦了,早些散了吧。”又扭頭吩咐吳安泰,“明日每人賞五兩銀子。”
衆人謝了恩,這才服侍崔太妃卸妝。
崔太妃卸妝畢,只穿了中衣坐在牀上。衆人都垂手而立,等着聽崔太妃的吩咐。
崔太妃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衆人行過了禮,都躬身退下。
崔太妃突然說道:“瀲灩你留下來。”
瀲灩心知崔太妃一定會留下自己,故意落在了後面,此時聽了崔太妃的話,忙答了一個“是”。
屋內只剩下崔太妃和瀲灩兩個人,崔太妃上下打量着瀲灩,目光中帶着一抹沉思。
瀲灩泰然自若,恍若不覺,只是靜靜的站着。
“你今晚做得很好。”崔太妃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讓人猜不透她此時說這句話的用意。
瀲灩不慌不忙的答道:“奴婢只是做了奴婢應該做的。”
崔太妃的嘴角邊掛上了一絲笑意,點頭道:“很好。”
瀲灩福身行了一禮:“太妃娘娘謬讚了,奴婢今晚專擅了。”
崔太妃起身走到瀲灩身邊,笑道:“當初軒兒和我說要送你入宮,我以爲你不過是長得像她罷了,對你還有些不放心。後來我留神看去,你很聰明,很妥當。如今看來,軒兒選得沒錯,你很好。”
瀲灩聽了崔太妃的話,對那句“你不過是長得像她”很是不解,但又不好開口詢問,只是說道:“也是今晚殿下告訴了奴婢一些事情,很多事情奴婢也是纔想明白。”
崔太妃點了點頭:“你去吧。”
瀲灩行了禮,躬身退了出去。
瀲灩慢慢的往回走着,心中明白自己已經猜對了:今晚臨川王告訴自己派自己進宮的目的——就是要借高皇后害死當今皇上的寵妃衛婕妤,帝后失和之機讓自己離間帝后的感情,使皇上失去蘭陵大長公主這個幫手。而這兩天來發生的在荷包中發現麝香,青黛偷見崔太妃,崔太妃攆秀蓮出府這些事,可以肯定的是崔太妃也知道了這件事,並且積極推動這件事。
瀲灩正是在剛纔那一剎那理清了思路:如果崔太妃或者臨川王貿然將自己獻入宮中,那麼只會引起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猜忌,還有蘭陵大長公主的不滿。
自己那天在臨川王妃的窗外聽到臨川王妃和青黛的對話,青黛建議臨川王妃將自己送入宮中,免得自己留在府中和臨川王妃爭寵。至於青黛說這番話的動機,就是她是因爲嫉妒,還是因爲受了崔太妃的指使,或是這兩者兼而有之,已經無足輕重了。
而今天中午青黛揹着臨川王妃來見崔太妃,說明這件事很可能是崔太妃利用了青黛想當侍妾,故意挑撥的結果。
崔太妃又放出了要爲臨川王選立侍妾的傳言,又格外善待自己,這些都是爲了讓臨川王妃嫉妒,好將自己送入宮中。
如果自己是由臨川王妃以這個理由送入宮中的,那麼無論是太皇太后,還是皇上都不會疑心。
恰好這時又出了青黛在荷包中暗藏麝香意圖陷害自己的事情,崔太妃故意將此事鬧大,讓臨川王妃騎虎難下,落下“善妒”的名聲,步步緊逼,都是爲了讓臨川王妃以爲崔太妃這樣做,就是爲了讓她同意納自己爲臨川王的侍妾。
這樣一來,臨川王妃必然會先下手爲強,將自己送入宮中。
可沒想到臨川王破壞了這局棋,臨川王派人給臨川王妃送來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荷包,解了圍。可自己又有些拿不準,這到底是臨川王爲了替王妃解圍,還是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可崔太妃並不甘心,索性將秀蓮攆出府去,讓臨川王妃誤以爲崔太妃爲了讓自己做臨川王的侍妾,不惜攆走侍候自己多年的丫鬟,又緊逼了一步。
正是因爲想明白了這些,所以自己今晚纔會不讓臨川王藏入耳房之中,又故意當着臨川王妃與臨川王之間若有若無的曖昧,如今臨川王妃只怕對自己是極爲猜忌的,那麼離自己進宮的目標就更近了一步。
夜風微涼,瀲灩不由緊緊抱着雙臂,藉此取暖。
突然肩膀一沉,一股暖意傳來。
瀲灩轉過身來,就見臨川王正站在自己身後,而自己的肩上已經披上了一件披風。
閬夜無聲,兩人靜靜的站着,夜色模糊了彼此的輪廓。
臨川王低嘆了一聲,邁步要走。
瀲灩心中突然轉過一個念頭,那就是崔太妃的設計,他知不知情?不知爲何,自己竟害怕他是知情的?
“殿下說要將我送入宮中,可如何才能不讓皇上疑心?”瀲灩有些懊惱,可話已經問出了口,想要收回已是來不及了。
臨川王突然拉起瀲灩的手,帶着瀲灩默默地走着。
兩人來到那片玉簪花叢,臨川王輕聲說道:“皇兄最喜歡玉簪花,到時我會請他賞花。”
臨川王心中突然滑過一絲沉鬱,自己突然希望這片玉簪花永遠也不要開花,連他自己都被這個想法驚呆了。
瀲灩心中鬆了一口氣,不知爲何自己一點兒也不希望臨川王知道崔太妃的計劃,甚至參與其中。
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沉默不語,只有夜風拂過花葉“沙沙”作響。
半晌,瀲灩回過神,低聲問道:“陛下來的時候,我縱使恰好在這裡。可後宮三千,我又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
臨川王被瀲灩喚回了神思,沉吟良久才答道:“你像她。”
瀲灩聽了,心中狐疑:這個“她”到底是誰?爲何崔太妃和臨川王都說過自己像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