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空蕩蕩的酒葫蘆,妙玄真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果自己這殺人無數的傢伙也才遇上此等溫柔的雷劫。那前輩們的日子......那都過成了什麼狗屎一樣的血雨腥風?
就在妙玄真人以爲自己成功渡劫,呆愣愣的感慨着,無言望天,只等悟得天道玄奧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得意的太早了。
烏雲散去,回來的是一片濃郁霧海。霧氣翻騰,遮天蔽日。
這濃霧雖然並未給人任何危險感,但同樣不見任何祥瑞之兆。絕不可能是渡劫成功,羽化昇仙之類的好兆頭。謝南翁睜大了眼睛,以他目力,目光所及之處依舊只有濃霧,完全不見其他存在。於是又凝聚精神,將神識散開,探入濃霧之中。
妙玄真人修煉兩百餘年,精神力所化的意念神識深厚凝實彷彿實質,蓬勃如海。一入霧氣之中,未受任何阻礙,以超絕的速度擴散開來。直到所感知的空間已經達到了妙玄真人的極限,也遠遠超過了腳下自己身處的荒野谷間,卻依舊探查不到邊際之時。妙玄真人明白了。這霧海自成天地,以自己的神識修爲,根本無力探查到它的邊界!
或者說,它根本就沒有邊界?是一個無邊、無底的深淵?
一個蒼老而平靜的聲音從霧海中響起。
......
“執吾契約,爲吾使徒!天地常在,子亦長存。願否?”
......
這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沒有威壓,也沒有天道威嚴。只是單純的很大、很響。回聲反覆迴盪在山谷丘陵之間,無窮無盡。
謝南翁依舊仰頭望天,半晌未曾開言。那聲音復又傳來,依舊如前般平靜。
“無生有,滿盡空。終爲始,始亦終。”
“化身塵土,還靈天地!願否?”
......
又是一陣持續了很久的沉默。毫無預兆,謝南翁背後飛劍陡然出鞘!
修者飛劍長短、寬窄、光華......外觀各異,盡皆不同。僅以襄王朝凡間武夫常見的佩劍相比,此劍劍身略窄半分,卻長出一截。屬於偏細卻極長之劍。劍身長,劍柄也長,雙手握持尚能留下一拳半的餘柄。
劍身呈赤銅色,其上沒有任何寒光閃爍,繁複花紋深深鐫刻。極細微的紅色光華從劍尖至劍格,沿其鐫刻的花紋循環流淌。劍格護手處刻着兩個古樸的文字。
“桎冥”!
桎冥劍出,邪魔退避!
伴隨呼嘯劍吟,整個空谷中的天地靈氣有如沸騰,狂涌着向此飛劍匯聚!同時,謝南翁自己體內剩下的大半靈力也被手中飛劍抽之一空。同天地靈氣合於一處!
這天人合一的人間至強一劍,以世人無法想象的威勢速度向天空霧海刺去!
只一瞬間,謝南翁便已力竭。腿腳一軟站不穩身形。只能垂了頭,以單手撐地的姿勢半跪了下去。
謝南翁修行深厚,冥冥之中多少有些未卜先知的直覺。他能很真切的感覺到,面前的未知存在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很可能,那就是天道!
但就算這劫渡不過去,他依舊想將這天”捅破了“,看看後面到底是什麼!
所以他下了注!孤注一擲,就賭手中”桎冥“這一劍!
......
天空霧海劇烈翻滾,腳下大地彷彿即將崩塌般震顫!可這恐怖劇烈的場面僅僅持續了不足三個呼吸的功夫。
意料之中的靈力撞擊搏殺,或者是來自霧海的凌厲反擊,哪怕是某種存在憤怒、吃驚,甚至是吃痛之下的一聲低吟......什麼都沒有!所有靈氣,所有聲音,所有震顫......所在山谷中所有一切的一切,僅僅三個呼吸便全部停住了!
謝南翁再次散開神識,雖不敢深入霧海,但也籠罩了周身百丈方圓。他明明白白的感覺到,整個所有靈力,劍氣,劍意,草木昆蟲,空氣,雨水,微風......它們全部還在,但卻完全停滯了。就在這時,他的神識也凝固了。
所以謝南翁費力的擡起頭,只能用自己的肉眼,去看看自己那一劍到底捅出了什麼樣的窟窿。
但結局就如他自己想象般的慘淡,桎冥劍就懸停於自己面前約五六十丈外,一動不動。宛若琥珀中的飛蛾。
而飛劍周圍的天地......
密密麻麻,無窮無盡,遮蔽蒼穹......漫天滿眼都充斥着某種晦澀難懂的符籙紋飾。作爲道門領袖,活了近三百年的老怪物,謝南翁知道那些符籙紋飾代表着什麼東西。那不是道門的符籙,不是佛宗經文,更不是魔門邪咒。
那是......
那東西沒有名字,也未曾這般憑空出現過。只有當它們出現在人類皮膚上的時候,它們纔會有個說法。
魔契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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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人記載的《乾暘通史》中,妙玄真人渡劫一事的描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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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玄星觀師祖,妙玄真人,謝南翁。生於天立四十三年。
於二百四十一歲突破道門大乘境界,境界滯於此三十二載。頌興二十五年八月間,遇雷劫於震垣州鄉野谷間。天威引發了地震和暴雨,幸因地處偏僻未有百姓遭難。
劫後,不見真人蹤跡。道門公示仙翁安渡雷劫,已入仙界。但並無確鑿實證。天鑑司和六天門的史錄中亦無此事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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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興二十五年夏季,就在謝南翁於某偏僻鄉野苦苦渡劫的同時。十萬八千里外,另一處偏僻的小地方,邑陽州塔林寺,後院塔林之中。
塔林寺主持的判斷遠不及紫陀魔君,謬之千里。小張雲不但沒死,反而平安長大。如今已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人。同之前相比,依舊還是入寺時那般虛弱,沒有進一步惡化,但也沒能康復如初便是了。
塔林寺的生活同張家之前的期待、猜測完全沒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這裡,沒人替張雲接斷臂;沒人給他靈丹妙藥;沒人教他什麼金身口訣;更沒人替他往雅樓送信兒......甚至根本就沒有人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
他不是避災、治傷。他是被囚禁!是個被囚禁於塔林寺裡的囚徒!
張雲和雀兒被秘密囚禁於邑陽州塔林寺後院的塔林石碑、荒草茅屋之間。所能活動的全部空間就只有方圓二里不到的廢棄荒園。荒園裡到處都散落着佛門墓塔,園子的邊界處則有明顯的一排竹板圍欄。這圍欄實爲某種標記,無論是誰,踏過圍欄半步,就是某種狗屎陣法的萬箭穿身。
只要有和尚送飯送水,張雲和雀兒便只是罵。但對方除了口宣佛號、報以慈悲同情的表情以外,不會多說一個字。而且送來的東西也一定都是素齋。即便偶爾有老和尚會問問張雲和雀兒想吃些什麼。但提供的最入味兒的東西,頂多也就是醃製出一點類似肉味兒的豆腐乾、豆腐皮、豆腐塊......
胳膊沒能接上,反倒身體虛弱的就像隨時能倒下。人也被困在了禿驢堆兒裡,每天只有素食。沒有希望,不知盡頭,沒有未來。
如此日復一日,整整三年。 www ★тt kán ★C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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