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當日,岑慕凝換上了皇家祭天專用的吉服。整套衣裳不但華貴精緻,還特別鑲嵌了各種碎石,在陽光下,光芒熠熠的有時候會刺眼。
莊凘宸的金冠鑲嵌着極好的玉,陽光下,他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嚴肅之中帶着獨特的威嚴。令人望而生畏。
他們兩個攜手並肩走在鋪着黃毯的淨道,儼然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朝臣們、皇親們,誰都沒想到瑞明王妃的命竟然這麼長久。且皇城之中已經傳遍了各種謠言,說自打岑相的女兒嫁進瑞明王府,送進府裡和擡出府來的女人也越來越少。
“真是恭喜岑相了。”一旁的學太傅不禁含笑:“您調教出來的嫡千金果然不同。非但容顏姣好,知書識禮,還能攏住瑞明王殿下的心,疼惜有加,真是不枉費數年來的心血。想必尊夫人在九泉之下,同樣會很高興。”
岑贇聽得出來這番話意在挖苦,淡淡笑了笑:“王妃有今天的風光,是她自己的本事。與我何干。”
“岑相怎能這麼想。”一旁的劉太尉也少不得插嘴:“畢竟是您的嫡千金,和送進王府那些短命的女子,到底不同,這份本事,恐怕要讓多少人眼紅了。”
話才說到這裡,就聽見內侍監黃靖高聲通傳:“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皇上皇后……”岑慕凝小聲重複了一遍。
“怎麼?怕太后不來,你的計謀白費了?”莊凘宸在一旁,似是故意譏諷。
岑慕凝轉過臉去,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做的小心翼翼。只是因爲頭上的金飾太沉,她很怕一個不留神給甩下來了。“不怕,太后的性子,一定會來。”
莊凘宸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自信滿滿時脣角還微微挑起,只清冷一笑。“若失敗,報不了仇,可別哭鼻子。”
“……”岑慕凝被他這種極爲輕視的嘲笑弄的心裡不安。皇帝該不會真的對太后下了死手,就瞪着眼睛盼着她去死吧?果然如此,她真就不算是給母親復了仇……
“吉時到!祭天儀式正式開始!”黃靖清涼涼的嗓音,震耳欲聾。
岑慕凝都不知道一個瘦弱的內侍監,怎麼可以發出這樣的聲音。她隨着莊凘宸,一步一步走上那長長的玉階,隨在皇帝與皇后身後。從這裡往上看,帝后果真是一雙璧人。
他們親密無間,如膠似漆,皇帝一直緊緊的握着皇后的手,笑容相映。
莊凘宙先上了香,敬告列祖列宗這一年來他的勤勉與奉獻,再例數朝中緊要的事務處理的如何穩妥,隨後稟告了皇后有孕的喜訊。
皇后也跟着敬香,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以及後宮的和睦。
百官隨着帝后的參拜行禮,配合的恰到好處。
眼看着帝后該做的事情就要完成了,還沒見太后的身影,岑慕凝的心越發不安了。若不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即便是來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皇上真乃我朝最勤勉的天子,必將帶領臣等爲黎民百姓走上富庶之路。”岑贇代表重臣向帝后行禮,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無比尖細的聲音在空中飄蕩。
“太后駕到——”
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鬆快了不少。
看着她脣角明顯的捲了一下,一旁的凌燁辰不禁微笑:“看來你運氣不錯。”
他說的沒錯,自己的確留了一瓶藥給太后,希望太后能及時出現。但其實除此之外,她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她沒法控制太后是不是真的能在恰當的時機醒過來,更沒法預料她能不能擺脫宮中皇帝的爪牙,她憑藉的,只是對太后的一點點了解而已。
這是運氣,也是她滿懷的期望。
岑慕凝深深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沒用。同時也爲上天的垂憐,太后的到來而興奮不已。
朝臣們都跟她一樣,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太后來的方向。
太后正襟危坐在高高的肩輿上,穿戴華麗,整個人也顯得格外有精神。彷彿傳言裡,那個行將就木的人根本和她沒有關係。
“母后怎麼來了?”皇帝壓低嗓音,爲身邊的黃靖。
黃靖一臉惶恐,低着頭道:“奴才早起才問過御醫,御醫說太后病的不輕,恐一時難以甦醒……即便如此,奴才也沒有忘記叮囑鳳鸞殿的人,好好看顧太后。”
“皇上。”皇后在旁輕輕道:“母后若是想來,必然會有法子。臣妾以爲,眼下最要緊的,是好好安撫母后,不要讓她病着還爲祭天的事情費心。”
“皇后所言極是。”莊凘宙迅速的從玉階上走下去,不等太后的鳳輦落地,他便恭敬行禮:“母后這是太好了,兒子看着心中甚是安慰。只是祭天大典太過於繁瑣,母后身子剛好,不如好好回去歇着。”
“皇上是覺得哀家不中用了嗎?”太后語氣不善,眉目之間異常的清冷。
“皇上不必過於憂慮,太后的身子能撐得住。”蕾祤溫和的說。
莊凘宙瞪了她一眼,恭敬的去扶太后的手:“母后,兒子也是爲您擔憂纔會如此。”
“是啊。”太后繃着臉,眼生清冷到不行:“爲哀家擔憂,纔會對哀家下毒。爲哀家擔憂,纔不讓御醫盡心救治。爲哀家擔憂,才讓重重戍衛將鳳鸞殿守衛的滴水不漏,皇上是怕哀家當衆揭穿你這個忤逆子嗎?”
此言一出,一片譁然。
朝臣們個個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太后爲何會這般說話。
可是太后絲毫不給皇帝喘息的幾乎,當着衆人,揚手就是一記耳光。“這些年,哀家爲了你的皇權之路費勁心機,哪怕你榮登大寶,哀家也在你背後勤勉支撐,處處爲你謀算。可是你,翅膀硬了,覺得哀家礙事了,竟然對哀家下狠手。用各種方法,一點一點毒害哀家,使哀家的身子越發羸弱。你爲了迎娶一個低賤的女子爲後,用盡了手段,威逼利誘朝中權貴聽從你的吩咐,給了她一個榮耀的身份。這也罷了,哀家素來看不慣皇后,處處與她爲難。這也成了加速哀家走向衰亡一個重要的誘因對不對?皇帝,你良心被狗吃了嗎?你怎麼可以如此狠毒的對待將你的親生母親?”
太后撕心裂肺的吼出了這番話,玉階上的皇后臉色慘白的看着這一幕。“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太后,您怎麼可以……”
莊凘宙焦急的喚了黃靖:“母后一定是病糊塗了,失心瘋發作,還不趕緊送她回宮調養。”
他迅速的轉過頭,看着玉階上的皇后,用眼神寬慰她不要多思。
“啪!”猝不及防劈下來的耳光,打的莊凘宙耳朵嗡嗡作響。
他根本就來不及迴應,太后就像瘋了一樣,對他拳打腳踢,完全不顧他的顏面。“你這個逆子,哀家是瞎了眼纔會扶持你走上帝位,你害死了哀家的另一個兒子,你的親弟弟,哀家竟然糊塗到以爲你有苦衷。現在看來,只有皇位皇權和你最親,爲了能握住你手中的權勢,至親在你眼中算什麼?算什麼?”
“母后,你是不是瘋了!”莊凘宙氣急敗壞的推了她一把。
太后一個趔趄跌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你們……你們都看見了吧,皇帝他,弒母不孝,罪惡滔天,根本不配爲君。連哀家……都被他這樣的詬害,毫不留情,你們想想吧,都好好想想,將來有一日,難保這厄運不會降臨到你們身上。”
“皇上不要……”皇后看見皇帝要下狠手,一聲驚呼之後,就不管不顧的從玉階上奔下來。
岑慕凝看的清清楚楚的,她的腳竟然踏空了,整個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嘰裡咕嚕的滾下去。
“皇后娘娘……”
她想要上前去扶,卻被莊凘宸握住了手腕。“你鬆開……”
“你救不了她。”莊凘宸沉冷的聲音,聽上去無比生硬。
岑慕凝愣了一下,已經有不少宮人撲上去相救。皇后停下的玉階,離她只有三五步。她看着三五步之上,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皇后,只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皇家的孩子,沒有幾個好命。”莊凘宸雲淡風輕的說:“不外乎如皇帝這般,六親不認的。再不然,就是本王這種冷酷無情的。能長大成人,經歷了千百種錘鍊,心早就堅硬如鐵。你這種笨人,又怎麼會明白。”
“笨人也是人。人總是會心軟的。”岑慕凝甩開了她的手,急匆匆的奔去:“皇后娘娘,您沒事吧?”
皇后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孩子是不是活不了了?”
這話,像是一柄利劍,刺穿了岑慕凝的心。她是要復仇,可是她沒想過傷及無辜。
然而不等她回過神,一雙大手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把她甩到一邊。要不是身後有人大力將她托住,她很可能會替皇后把剩下的玉階都滾完。
莊凘宸不滿的說:“看見了吧,人家不會領情。你何必自傷?”
岑慕凝的雙肩是被莊凘宙抓的痛了,她咬着牙:“稚子無辜。”
“那是皇后自己的選擇,與你何干?”莊凘宸扶着她站穩,揚聲道:“母后鳳體違和,趕緊送回鳳鸞殿請御醫調製。祭天大典到此結束,請諸位大人各自散去,今日的事情今日了,離開此處,便不可妄議。此外趕緊讓出路來,送皇上皇后回宮。先去請御醫前往鳳翎殿恭候,切莫耽誤了時辰。”
他有條不紊的安排着各種事情,爲他獲得了不少讚許。
原來冷酷無情的活閻王也有如此沉着的一面。朝臣們心裡彷彿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岑慕凝知道,他離他的心願又近了一步。
這一步,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換取?又要送掉多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