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凘宸看着蒼憐眼底的那一抹溫柔,恍惚間好像回到他們初識的那一天。再美的風景敵不過她溫暖的笑容。那時候,他願意傾一切換她留在身邊,而此時呢?
“傳朕的旨意,令內務局擇個好日子。”莊凘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眸子,卻再沒體會到那種美好。“冊封榮襄貴妃爲……皇貴妃。”
蒼憐眼眸一緊,眉心情不自禁的蹙起來,像是打了個結。卻在一瞬間,她生硬的勉強自己維繫笑容。竟是顧不得脣角的抽搐了。“皇上要冊封臣妾爲皇貴妃?”
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皇上說錯了。想改變他的決定,卻又怕會惹惱了她。所以儘可能的收着語氣,儘量表達出欣喜的心情。
一旁的殷離總算是鬆了口氣:“屬下這就去安排。”
“怎麼?”這時候莊凘宸才凝眸與蒼憐對視:“你不喜歡?”
“不,不是。”蒼憐目光逃避他的眼神,只是垂下頭去緩緩一笑:“臣妾只是覺得自己身份卑微,又不曾有功於皇嗣,怕擔不起這麼貴重的身份。畢竟皇貴妃……僅此於皇后。臣妾也是怕朝堂上那些老老臣子們,會再給皇上添堵,惹麻煩。”
“朕說你擔得起,便擔得起。”莊凘宸慢慢的鬆開了握住她的手,平和道:“朕會吩咐他們盡心操辦此事,你可是本朝第一位皇貴妃。自己也會去好生準備着。”
“謝主隆恩。”蒼憐凝重的行了大禮,臉上的甜美卻一掃而空。成爲皇貴妃,她一點都不稀罕。明明就是岑相府壞了事,皇后首當其衝要承擔責任,皇上竟然還這般捨不得這個滿身污泥的皇后。憑什麼?
她昂首闊步的從擎宣殿出來,臉上毫無半點喜色。有的只是不滿和不甘。
“主子,您看到了吧?”青犁紅着眼睛進來,徑直跪了下去。“她根本就是忌憚後位,她根本就是爲了自己的前程才和您在一起。主子,奴婢從皇后娘娘一進府,就侍奉在側,即便是當初皇后娘娘有自己的心思才點頭爲妃,卻也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主子您的事情。到如今,皇后娘娘隱忍也好,計算也好,那一回不是把您放在心裡纔去掂量那些事情的。她絕對不會謀害皇嗣,絕對不會。就算纓妃當初聽從太后的吩咐,屢次與她作對,她也讓副院判和胡神醫盡心盡力的照顧梓州殿下。主子,您看在眼裡的皇后是什麼樣子,皇后娘娘就真的是什麼樣子,絕無二心啊。您不能這樣關着娘娘,您不能……”
“你見過旌僑了沒有?”莊凘宸打斷了她的話,擰着眉頭問了一句。
青犁點頭,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來:“見過了。”
莊凘宸不再吭聲,眸子裡的流光繃着寒意:“下去吧。”
“不。”青犁固執的搖頭,堅決不肯走:“主子要處置奴婢如同處置旌僑,奴婢不服。她是背信棄義,對不起主子的栽培,可奴婢從頭到尾都是按主子的吩咐辦事。對主子絕沒有二心。”
“你最大的錯處,便是忘了誰纔是你真正的主子。”莊凘宸擡手,示意殷離把人帶下去。
殷離想要求情,可從莊凘宸鐵青的臉色來看,便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只有硬着頭皮將青犁弄下去。
“主子,奴婢不服,奴婢不服……”青犁拼命的蹬踹,就是不肯妥協。“殷離,你這個窩囊的東西,你放開我,皇后娘娘待我不薄,待你也不薄,你怎麼能人心讓娘娘受這樣的氣。”
“你別再鬧了。”殷離把她帶到廡廊下,冷吼了一聲:“都這個時候了,你仍然瘋瘋癲癲的,你能救皇后娘娘嗎?方纔皇上已經下旨,晉封貴妃爲皇貴妃。你是不是要等到皇上冊封她爲皇后才肯安靜下來?”
青犁身子一顫,整個人僵住了:“你是說,皇上冊封貴妃爲皇貴妃?”
“是啊。”殷離看着她的眼睛,壓低嗓音道:“皇上沒有廢后,皇上沒有讓貴妃取代皇后,這說明什麼,說明皇后娘娘的事情還有轉機。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爲岑相府而起。你若真心想幫皇后娘娘,就別再鬧了,趕緊出宮去,設法弄清楚事情的來由。還有……懷王那邊,也有些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青犁的心砰砰跳的極快。
“我懷疑那一日領着使者來覲見的人,根本就不是懷王。”殷離環顧四周,冷着臉道:“具體如何,恐怕就只有靠你去查了。青犁,我現在根本就抽不開身,只有靠你了。”
他從袖子裡給了青犁一塊令牌,這是出宮必得有的東西。卻格外心疼的說:“這樣出宮怕是不行,還得委屈你受些苦頭……”
“我不怕,爲了主子,爲了皇后娘娘,要我做什麼都行。”青犁緊咬貝齒:“來吧。”
沛渝殿中,蕾祤睡的正舒坦呢,也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哭喊生聲。把她的好夢全給攪合了。
“來人。”她皺眉坐起身子,扶着挺起的肚子很是鬱悶。“外頭什麼聲音?怎麼這麼吵?”
銀枝趕緊推門進來,語氣裡透着膽怯:“娘娘恕罪,是奴婢沒有關好門窗,讓這聲音吵擾了娘娘。”
“到底是誰在外頭哭嚷?”蕾祤很是納悶。
“是青犁。”銀枝咬着脣瓣,似是不怎麼敢說,但礙於恭妃的臉色,她還是小聲說了。“青犁爲了替皇后娘娘求情,惹惱了皇上。皇上讓殷離動手,在宮道上賞了板子。她偏又是個不省心的,一邊挨板子,一邊還要爲皇后娘娘求情,這不,就一直折騰到現在。”
“更衣,陪我去瞧瞧。”蕾祤邊說邊下了牀。
“娘娘,外頭喊打喊殺的血腥氣太重,您有着身子,還是離得遠些好。”銀枝自己都不敢看,這時候也根本就不想出去。
“哪來的這麼多廢話。”蕾祤不免生氣。“讓你更衣就趕緊更衣。我的孩子,這點苦都受不住麼!”
不多時,主僕兩人走到了宮外的甬道上,看着殷離親手打青犁,一下一下是挺狠的。
青犁卻拼命的哀嚎,哭着求皇上開恩,至少也讓她回去伺候皇后。
“好了好了。”蕾祤快步走上前去,阻止了殷離。“本宮孕中,最見不得這樣的事情。皇上到底賞青犁多少板子,怎麼打了這樣久?”
“恭妃娘娘恕罪,屬下不是有意驚擾。”殷離滿臉是淚,停了手,趕緊抹去臉上的淚珠。“皇上並沒交代。”
“那也罷了。”蕾祤不免嘆了口氣:“就當是給本宮個顏面,帶她下去醫治吧。回頭皇上問起來,就說本宮聽着這聲音難以安胎。左右也是懲罰過了。”
青犁咬着脣瓣,硬撐着從椅子上下來。腳還沒站穩,整個人就摔在地上。
“送她去醫治。”殷離含着淚對一旁的人說了這麼一句。
“不去。”青犁強撐着身子往前爬,那是鳳翎殿的方向。“我還要回去侍奉皇后娘娘。”
“你瘋了嗎?”殷離走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衣領:“主子已經吩咐了,皇后娘娘身邊就只能留下冰凌一個人。你非要回去,是想忤逆主子的意思?你有幾個腦袋?你不想活了?”
“皇后娘娘並未做錯任何事,奴婢可以用自己的人頭擔保。你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總之我一定要回到皇后娘娘身邊去。”青犁邊說邊掉眼淚。“那可是皇后娘娘啊,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她身邊,怎麼可以只有一個人伺候?萬一這時候,誰若是起了歹心怎麼辦?我必須要去照顧娘娘。”
看着她臀部翻開肉花的傷口,蕾祤只覺得胸口窒悶,一股一股的胃酸往上涌。“罷了罷了,趕緊送她去醫治。”
“我不去,放開我,放開……”青犁眼前一黑,整個人暈死過去。
殷離這才忍着淚意,將青犁打橫抱了起來:“屬下這就送她去醫治,不耽誤恭妃娘娘安胎。”
他懷抱着奄奄一息的青犁,那痛徹心扉的樣子,着實讓蕾祤有幾分羨慕。“銀枝,你瞧啊,青犁雖然卑微卻能得到殷離的真心,那這些板子就沒白挨。起碼有另一個人,陪着她痛。”
銀枝卻不懂了,只是搖頭:“可若青犁姑娘不得罪皇上,這板子便不用捱了呀。”
“你懂什麼。”蕾祤沒給她好臉色:“若太后還在,本宮自然也願意爲太后分憂。有些情懷,你哪裡能明白。”
“娘娘教訓的是。”銀枝又垂下頭去了。
“罷了,咱們回去吧。叫人把這裡打掃乾淨。本宮聞到那血腥味就噁心。”蕾祤不免嘆氣:“也不知道貴妃是怎麼和皇上鬧得,竟然這般管用。”
“可不是麼。”身後的內侍監插了一句嘴:“貴妃這回事真的鬧的挺管用。”
“哦?”蕾祤停下來,皺眉看着他:“怎麼管用了?你聽說了什麼?”
那太監連忙道:“皇上已經吩咐內務局了,擇個好日子,冊封貴妃爲皇貴妃。內務局都張羅起這事情來了。”
“皇貴妃?”蕾祤一聽這三個字便哈哈大笑:“哎呀呀,這可真是折騰的管用,哈哈,皇貴妃呀!真是管用!恐怕這時候貴妃在自己宮裡樂的連飯都吃不下呢。好一個皇貴妃,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