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加上一日,鳳翎殿裡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從前有事發生,還會有廖嬪和欣美人過來。如今廖嬪成爲安妃,欣悡鋃鐺入獄,還真是一番事過境遷的光景。
“皇后娘娘,送去相府的信箋又退了回來。”冰凌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不好:“奴婢不知道還要不要再送過去……”
“不必了。”岑慕凝放下手裡的繡活,也差不多想明白這事:“父親告了假不曾上朝,又尋不到岑慕峰的下落。整個相府如臨大敵一般,看樣子是真出了大事。而現在,皇上不來,也不曾傳召,六宮妃嬪竟無一人前來鳳翎殿,這事情必然是與咱們有關。只可惜我還沒想到究竟是何種關聯,更無從破解。”
蒼憐進來的時候,身邊沒有跟着任何人。
“原本以爲皇后娘娘您是無所不能的。纔對得起如今您的顯貴。只可惜啊,原來你也有摸不着頭腦的時候。”蒼憐已經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僅僅是嘆了口氣:“交手到今天,臣妾以爲看着您落魄,會有一大堆的話等着揶揄您呢。可,這時候又像是沒什麼好說的。罷了,都在彼此心中。”
她輕輕笑了下,回頭望了一眼門的方向:“還不進來,等什麼呢?”
殷離這才硬着頭皮走進來,一臉的不情願:“主子有旨,除冰凌以外,擎宣殿再不留一人伺候。貴妃若沒有別的吩咐,此刻就要鎖閉宮門了。”
“你說什麼呢?”青犁不免激動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尚且不知,你就要遣散鳳翎殿所有的宮人,連我都不能留下?還要鎖閉宮門,你到底想幹什麼?”
“青犁。”殷離話到嘴邊留半句:“這是主子的意思。”
“好,我這就去問主子。”青犁特別的不甘心:“到底皇后娘娘何錯之有,竟然被陷害到了這步田地。”
“隨便你。”殷離沒有阻攔她,是因爲熟知她的脾氣,根本攔也攔不住。既然攔不住,就索性由着她去吧。反正也就只能是這個樣子。
蒼憐是真的沒再說什麼,洋溢着甜美的笑容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
“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岑慕凝忽然問了她一句。
她沒有停下來,也沒轉身,只是笑容可掬的說:“一個被安置在冷宮的人,一個過氣的皇后,問我錯在哪裡,這豈不是可笑!”
她揚起下頜,像一隻高傲的孔雀,就連空氣中都瀰漫着揮灑淋漓的得意。
“你們幹什麼,你們敢!”冰凌追了出去,氣急敗壞的嚷道:“素日裡皇后娘娘是怎麼對待你們的?你們得了娘娘的眷顧,卻在這個時候想要抽身,到底有沒有半點羞恥。我看誰敢踏出鳳翎殿半步,先問過我手裡的劍。”
“冰凌。”岑慕凝喚了她一聲:“讓他們走。”
“娘娘。”冰凌特別不能理解:“自古以來,哪有皇后身邊沒有人侍奉的?就算岑相府的事情牽扯到您了,那也是母家的事,皇上從未有一個字說要罷免了您。既然您還是皇后,就沒有不留人伺候的道理。奴婢怎麼也要維護娘娘您的尊嚴,絕不會這些奴才忤逆您。”
“冰凌。”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又喚了她一聲。“你還不明白嗎?這是聖旨,就算他們一個個都是忠僕,一個個忠心耿耿,也不代表他們能不聽從聖旨。於他們是這樣,於我也是這樣。既然皇上是這麼安排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冷靜,靜待時機。”
似乎是明白了,可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冰凌十分的矛盾,她既想像青犁那樣衝出去問個明白,又想忍下這口氣,聽從皇后的安排。左右爲難之時,她聽見了鳳翎殿正宮門鎖閉的聲音。
那樣厚重,那樣清晰,壓的人喘不過氣。
“娘娘,這可怎麼辦?”
說不慌是假的,岑慕凝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步錯步步錯,我就是太過於隱忍自己的仇人,纔會有今天的局面。好在青犁出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彷彿也看到了一線生機。
“她是伺候我的人,說到底,卻也是皇上身邊的人。”岑慕凝略微一想才道:“且她現在是在外面呢!”
“對呀,咱們還有青犁呢。”冰凌攥着拳頭,儘量不讓自己的手顫抖。陪着皇后一路披荊斬棘到現在,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這個時候,娘娘不如先上牀去歇着,奴婢去燒些熱水來給您沐浴。”
“不必那麼麻煩了。”岑慕凝平靜的說:“留着力氣,應對接下來的事情更爲要緊。”
“不。”冰凌倔強的搖頭:“皇后娘娘原本今日就該沐浴的。奴婢再不濟,也不能讓娘娘在這些小事上受委屈,您稍等片刻,奴婢很快就能準備妥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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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是爲自己好,岑慕凝沒阻攔,由着她去了。
入夜了,風已經不那麼涼了,這空洞洞的鳳翎殿,到底叫人不安。
“臣妾已經瞧過皇后娘娘了。”蒼憐走進來的時候,步子有些急。“皇上,邊陲使者的話未必是真的。即便真有此事,皇后娘娘也斷然不會……”
“貴妃。”莊凘宸打斷了她的話,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蒼憐有些心慌,緩緩的走到他身邊:“皇上有何吩咐?”
“你與皇后,不是解不開的宿怨麼?你如今開口,是想爲皇后求情,亦或者是要朕取她的命?”
這麼直接的問話,讓蒼憐有一瞬間的尷尬。“皇上,臣妾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說給您聽。至於是請求還是別的,臣妾沒敢多想。”
“是麼?”莊凘宸不以爲然:“你方纔說邊陲使者的話未必是真的,有什麼依據?”
“臣妾只是想,若那女子真的那麼要緊。胥國不可能讓她有機會逃出來,更不該落盡岑相府中。從邊陲到皇城一路走來,多少座山,多少關卡,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順風順水的藏匿相爺府中。這不是很奇怪嗎?”
“說的也是。”莊凘宸繃着臉,言談之間也是頗多顧慮:“一個弱女子,當然沒有這般本事。若說是你或者恭妃,興許還有勝算。”
此言一出,蒼憐立即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的確不滿皇后娘娘蓄意謀害,可是臣妾知道皇上爲保護臣妾費心如此,又怎麼敢輕易去做這些事。何況,就算臣妾能操縱一個弱女子,臣妾也操縱不了整個相府,更不可能在宮中就輕易掌控全局。這些日子,臣妾心裡惦念的就只有皇上,以及如何才能爲皇上誕育皇嗣,哪還有本事去理會別的。”
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一如往昔。
莊凘宸輕輕托起她的下頜,看着那雙無辜又明亮的眼睛,輕微勾脣。“不是你便好。”
這一句話,似是飽含了許多深意。蒼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強忍着心慌。“臣妾只想好好的陪着皇上。也想這件事情能儘快查清楚,解除眼前的危機。說句不中聽的話,皇上御駕親征,好不容易纔收復中南,若這時候再與胥國有什麼牽扯,恐怕其餘諸國也會生出野心。再強的龍,也經不住輪番的戰鬥,到時候恐怕兵力不濟,財力不濟,豈非是要拱手將江山送人……臣妾決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皇上您雄才大略,心懷天下,本就該吞併諸國,一統江山,臣妾只盼着能爲皇上的大業盡一份心。”
話說完,她輕輕的俯身,將臉頰貼在他的靴面。“皇上,臣妾只想留在您身邊,陪着您走下去。”
皇后逢難之前,她是個伶牙俐齒,跋扈囂張的寵妃。皇后才被禁足,她就找回了從前的溫柔,這般善解人意的寬解他煩躁的心。這個女人,果然是母后調教出來的。
“這麼說,朕該擇你爲後纔是。非但能替朕統領後宮,還能陪朕馳騁沙場。但凡是朕要做的,你比誰都最先洞穿。此時的你和年少時一樣,絲毫沒有改變。”莊凘宸的這番話,說的徐徐動人。
蒼憐的淚珠子撲簌簌的掉下來,她連連搖頭,卻不知道能不能掩飾住內心的喜悅。“皇上,臣妾別無所求,只盼着皇上您能一直待臣妾這樣好。”
“是麼。”莊凘宸伸手,由着她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何爲好?爲妻?爲妾?爲後?”
“爲皇上的心上人。”蒼憐的心都在顫抖,如果下一秒,皇上能點頭,就算折壽十年,她也願意。
“來人。”莊凘宸繃着臉,語氣威嚴而莊重。
蒼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像廢后重立的聖旨就在皇帝的脣邊。爲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
“屬下在。”殷離步子極慢的走上前,雙腿跟灌了鉛一樣。他不相信皇上會廢后,更不相信皇上真的會冊封貴妃爲後。縱然不信,心裡卻格外緊張。“主子有何吩咐。”
莊凘宸看着被自己牽在手心的女子,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皇上。”蒼憐屏着呼吸,感覺心都緊繃着不會跳動了。她眼神不錯的與莊凘宸對視,從未如此迫切的希望他說出她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