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上的氣氛一瞬間凝固了。
廖絨玉的啜泣聲,像刮痧板一樣來回的按壓在莊凘宸心口,反反覆覆。
煢瑟爲自家娘娘捏了一把汗,她知道皇上偏愛貴妃,可若這些話憋在肚子裡,貴妃也斷然不會饒了她們,還不如一吐爲快。只是眼下皇上的反應,又確實叫人猜不透,難免惴惴不安。
良久,莊凘宸才幽幽道一聲:“知道了,下去吧。”
廖絨玉有些失神的與他對視一眼,哽咽點頭:“臣妾告退。”
廖嬪離開,殷離見莊凘宸繼續翻閱奏摺,也就沒多嘴,預備離開。剛行了禮,就聽見喚他。“主子有何吩咐?”
“傳朕口諭,廖嬪誕下靈慧公主有功,晉封爲妃,賜封號’安’。”
“是。”殷離明白主子的心思,立即退了下去。
煢瑟紅着眼睛,委屈的問:“娘娘怎麼能對皇上閉口不言,小少爺的命還拿捏在貴妃手中。咱們跟貴妃硬碰硬也拼不起啊,必得要讓皇上心疼您才行。”
“傻丫頭。”廖絨玉輕輕抽了一口風,才慢慢的說:“只有這麼做才能讓皇上心疼我。”
她的話讓煢瑟難以理解,只是怔怔的陪着她走。
“廖嬪娘娘請留步。”殷離追了上來,鄭重其事的行禮:“屬下特來傳皇上口諭,廖嬪誕下靈慧公主有功,晉封爲妃,賜號安。”
廖絨玉楞了一下,才領着煢瑟跪下領旨謝恩。
“恭喜安妃娘娘晉封之喜。”殷離再度行禮。
煢瑟纔將安妃廖絨玉扶起來。
“勞煩你了。”廖絨玉從腕子上取下一隻金鐲子:“這點彩頭還請你不要拒絕,是本宮的一番心意。”
“使不得。”殷離皺眉垂首:“娘娘的心意,屬下記下了。只是屬下跟着皇上衣食無憂,娘娘不必爲屬下擔心。屬下還要去覆命,先行告退了。”
握着鐲子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廖絨玉望着殷離的背影,不免嘆氣:“你瞧見了吧煢瑟,這就是黃桑給本宮的恩惠。只可惜這樣的恩惠,連皇上身邊的人都不買賬,本宮要做的事情還太多太多,只有攀爬到最頂峰,才能得到這些人的尊敬。”
“娘娘,您在說什麼呢。”煢瑟嚇得臉都白了,晉封的喜悅一瞬間化爲泡影。“最頂峰,那可是皇……”後字,她沒敢說出來,已經禁不住渾身顫抖了。“娘娘,咱們還是先回宮吧。”
“你怕什麼。”廖絨玉詫異的看着她。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表情,甚至那樣的語氣都讓煢瑟感覺陌生。“娘娘……奴婢當然害怕。您忘了您入宮之初,老爺是怎麼交代的麼。咱們只要能保住家族的榮譽,不犯錯,不惹事,能安安穩穩的光耀門楣便是了。老爺何曾讓您有這樣的念頭,何況皇后娘娘待您不是很好嘛?”
“閉嘴。”廖絨玉聽到最後一句話,不免生氣。“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能開竅?”
這句話裡透着責備,也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皇后待咱們好,那是因爲咱們有她看得上的本事。當初,若不是我聯手欣悡,爲她在宮中站穩腳跟出力,她的日子怎麼會有現在這麼好過。如今,皇后與貴妃分庭抗禮,兩邊咱們都得罪不起,就只能利用她們之間的矛盾互鬥,咱們趁機撿便宜。”
煢瑟心突突的跳,總覺得這不是她熟悉的廖嬪。長久以來,她對皇后從不信任到感激,她以爲廖嬪也是如此,可沒想到廖嬪剛成爲安妃,竟就暴露了這樣的本心,着實讓她有些吃不消。
“怎麼?”廖絨玉看得出她的心慌,不禁蹙眉:“你怕了?”
煢瑟輕嘆了一口氣,才道:“所以今天,娘娘您是故意不揭穿貴妃的歹毒,反而是奴婢沉不住氣,不管不顧的對皇上說了真相。這一切也在您的意料之中是不是?”
“自然。”廖絨玉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一向沉不住氣,這一點是缺點,卻也是優點。如今在皇上面前,不顧我的阻攔說了這番話,更顯得咱們主僕並沒有商量好這件事。所以,呈現在皇上面前的便是我的隱忍吃了大虧。所以皇上才這麼快,傳口諭,冊封我爲妃。”
這也是無奈之舉,煢瑟能明白,可她仍然擔心貴妃那邊:“娘娘,您始終沒有按貴妃的意思辦事,就不怕她會報復你嗎?”
“你傻呀。”廖絨玉眼底慢慢呈現得意顏色,脣角飛揚:“皇上從旌僑身上搜出了屬於我的玉佩,便坐實這件事情了。他仍然冊封了我,便是告訴貴妃,別以爲她的手段能奏效。既然事情曝光,貴妃也就不敢再與我爲難。且我們之間撕破臉皮,連表面的和諧都不再有,我稍微有一點閃失,整個後宮的人都會最先懷疑是她所爲,你說她會不會這麼笨,自己往火坑裡跳呢?”
話音還沒落,就從這條甬路上拐到另一條宮道。
擡眼,就把煢瑟嚇了個哆嗦。“貴……貴妃。”
廖絨玉這時候才往遠處瞟了一眼,臉色保持的極好,往前走了兩步才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
蒼憐一言不發,徑直走過來揚手就是一記耳光。
廖絨玉的臉頰頓時火辣辣的疼,她卻依然脣角含笑,並未有半點慍色。“不過是才入春,貴妃便這般心浮氣躁,怕是不宜進補。合該吃些清淡的消消火。”
她居然還敢這麼說,蒼憐揚手又是一記耳光,扇在同一個位置。
廖絨玉耳朵嗡的一聲,只覺得嘴角滲出了血腥味。
“貴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麼?皇上才晉封我家娘娘爲安妃,您就這樣侮辱我家娘娘,擺明是不把皇上的聖恩放在眼裡。您就不怕皇上責怪嗎?啊……”
蒼憐一腳踹在煢瑟腹部,着實沒留力氣。
煢瑟只感覺到腹部一陣劇痛,整個人飛出去一截一屁股坐在上,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煢瑟……”廖絨玉心慌的厲害,沒想到貴妃竟然出手這麼重。“貴妃,您要訓誡臣妾,臣妾沒有二話。可是煢瑟是臣妾的奴婢,您想要她的命嗎?”
“廢話。”蒼憐冷蔑的翻了個白眼:“別說是要她的命了,就算是你的命又如何?你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以爲能護得住這個賤婢嗎?廖嬪,你別忘了本宮同你說的話,既然你不珍惜最後一次機會,就別怪本宮饒不了你。”
說話的同時,蒼憐高高的揚起右手,卯足力氣朝廖絨玉的臉頰抽過去。
然而這一巴掌,卻被殷離給控制住了。“貴妃娘娘,主子傳您覲見。現下正在殿裡候着您去呢。”
殷離的力氣甚大,蒼憐竟然沒能抽回自己的手,於是臉色繃的有些陰沉:“你不鬆手,讓本宮如何面聖?”
“貴妃娘娘,請。”殷離錯開了貴妃與安妃,也算是給了廖絨玉一道屏障。
蒼憐只是清冷的笑了一聲:“當初皇上將青犁指去侍奉皇后,皇后竟一力促成你與青犁的姻緣。足見她是睿智的。”
殷離沒有做聲,只是在一旁默默走着。
蒼憐冷蔑道:“你這是還在怪我呀。”
“貴妃娘娘說的哪裡話。”殷離繃着臉,話也不多,根本就沒去看貴妃的臉色。
“你怪我當日用你的身份威脅你幫我,使你險些和皇上、青犁起了誤會。但現下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皇上也不再怪你,青犁又重回你的懷抱,你該謝我及早揭穿這事。否則青犁的性子,你們若真的成婚,也必然鬧得雞飛狗跳。倒不如先解決你的事情,再慢慢去相處。”
“那屬下得多謝貴妃娘娘的幫襯了。”殷離冷蔑一笑:“只是貴妃可曾聽過司馬昭之心這話?您動的什麼心思,當皇上瞧不出嗎?”
蒼憐停下了腳步,有些生氣的瞪着他。
“貴妃娘娘快些走吧,別讓主子等的太久。”殷離快走幾步,丟下她一個人愣在原地。
內室之中,莊凘宸仍然在批閱奏摺。
蒼憐進去行了禮,便走到他身邊,爲他研磨。從前也是這個樣子。他就喜歡自己這麼靜靜的陪伴在他身側。可是今天,氣氛明顯有些奇怪,讓蒼憐覺得不安。
“朕冊封廖嬪爲安妃,你可知何意?”莊凘宸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蒼憐手上一顫,墨汁濺了出來,她緊忙拿卷子擦去。“安妃誕育公主有功,自然是該晉封的。”
“安字,並非安之若素,而是安分守己。”莊凘宸語氣有些涼:“對她如實,對你亦如是。”
蒼憐嘴角的笑容有些抽出,儘管稍微用力,卻還是笑的不如平時好看。
“放了廖家那個孩子。”莊凘宸沒有心思和她兜圈子。
“皇上這是說什麼呢。”蒼憐不免有些尷尬。“臣妾哪裡認識廖家的孩子……”
莊凘宸沒做聲,只是擺一擺手。
蒼憐還想說什麼,卻見他低眉只顧閱摺子,心裡微微不痛快。“臣妾告退。”
好一個廖絨玉啊!她懷着恨,快步從擎宣殿出來,每一下都恨不得踩在廖絨玉身上,將她踩碎纔好。只是還沒走遠,忽然聽見身後一聲脆響。
她回過頭,驚訝的發現是內侍監將她方纔研的墨給扔了出來。
硯臺和貢墨都被摔碎,濃郁的墨汁濺了一地。
“你這是幹什麼?”她一聲吼,嚇得那奴才一個激靈,瞬間跪了下去。
“回貴妃娘娘,是皇上吩咐奴才,砸碎的。”內侍監嚇得不敢擡頭。
蒼憐氣的臉色發青,可最終也沒說出一個字來。旌僑被皇上拿住了,八成是要問出什麼的。且皇上既然已經認爲是她做的,就算再怎麼掩飾也難遮住。
“好哇,真是太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廖氏,你真是有夠雞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