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40 感情之殤
杜箬就一直維持着那個姿勢蹲在牀邊,小腿麻木,她便將手撐住牀沿,聽着鄭小冉的哭聲,陪着她一起心疼。
感情之殤,難以啓齒。
直到哭聲漸漸小下去,杜箬才抽了紙巾遞給她,問:“你懷孕的事,莫佑庭知道嗎?”
鄭小冉接了紙巾擦眼淚,狠狠心搖頭:“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我沒打算讓他負責。”
“爲什麼?憑什麼?如果他沒有碰你,我可以把你對他的感情當成單相思,但是現在你這樣,至少應該讓他知道你爲他受了多少傷吧?”
“不需要,真的,我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憐憫!”
“這怎麼會是同情和憐憫?這是他該負的責任!”杜箬心口氣難平,撐着牀沿站起來,掏出手機就要給莫佑庭打電話,可鄭小冉卻突然掙扎着爬起來要摁住她的手:“別打,求你了,我現在這副樣子,他來了又能怎樣?”
“可是他總該來看看你吧,吃幹抹淨?一夜情?他風.流成性我不管,但是他惹了你,就該負責任!”
杜箬現在覺得莫佑庭簡直不可理喻,之前跟他說過幾次不要去惹鄭小冉,她這麼單純一姑娘,哪裡玩地起,他也承諾會跟她保持距離,可是現在呢?醉酒,上牀,一夜情……最終居然還有了孩子,更可氣的是,他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有個女人背後爲他的“一時興起”受盡痛苦和委屈。
這叫什麼?這叫拉起褲襠就走,玩弄感情!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理論,他不能這樣不負責任!”杜箬倔脾氣又衝上腦門,推來鄭小冉就要打電話。鄭小冉這回是真急,扯着嘶啞的喉嚨吼一句:“叫你別打,怎麼就這麼願意管閒事?”
杜箬一愣,彷彿有什麼揪得她胸口疼。
“我沒有管閒事啊,我……這是他應該負責任的啊。”
“負責?怎麼負責?我心甘情願的,心甘情願跟他上牀,懷了孩子,再心甘情願地瞞着他要打掉,那天晚上只是他醉了,可是我還有些清醒,我是藉着酒勁要去勾引的,杜箬,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他已經沒有辦法控制,所以寧願用一次來記一輩子…”
用一次來記一輩子,這得需要耗費多少勇氣?
杜箬深呼吸,鬆開鄭小冉的手,就問了三個字:“值不值?”
“值不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時很幸福,再說感情哪來那麼多值不值,如果我問你,你這樣毫無名分地跟着喬安明,你值不值?”
杜箬心口一擊,眼眸都很快垂下去。
是啊,哪兒來那麼多值不值,都是不問後果的奔赴啊,這兩個被愛情吃乾淨的傻子!
因爲兩人的細微爭執,鄭小冉的點滴針有些偏離,手背腫起一快,杜箬走出病房給她去叫護士重新插針,之後躲進洗手間,撐着池沿看自己同樣蒼白冷蕭的臉。
值不值?到底值不值?杜箬不斷在心中反覆問自己,無任何波瀾的眼仁裡,除了自己的臉,依舊空無一片,最後吸口氣,將手攤開放到水龍頭下慢慢搓洗,從昨夜一直忙到現在,手心的血跡都沒有時間清理,現在一點點全部擦乾淨,手心那道不長但有些深的傷口就露了出來,疤剛結好,新肉還泛着粉紅的白,手指輕輕碰一下,還是會覺得微微的疼。
當時他揹着受傷的杜箬從半山腰走下來,曾經站在風裡許諾,他說:“……杜箬,不管以後我們之間會怎樣,你都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需要爲了我而難爲自己,我不想看到你爲我吃任何苦,也不想因爲我們的關係而讓你受委屈,雖然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承諾,但是至少我能夠做到,在有生之年,盡我所能,讓你過得好一些…”
原來當初承諾許得越美麗,背叛的時候就顯得越空寂。
“盡我所能,讓你過得好一些!”
喬安明,你在你的下屬和員工面前是不是“一諾千金”?那麼我在你的“有生之年”裡,算不算已經成爲一句“空口信”?
杜箬將手心那道疤痕用指尖摁緊,密集的疼痛襲擊,幾日前才那般甜言蜜語,幾日後就已經背道而馳,釜底抽薪啊!喬安明!
顧瀾的身體已經穩定,但是夢魘卻越來越嚴重,總是睡至半夜就驚醒。
喬安明一直留在崇州陪着,心裡愧疚難忍,總想盡所有去彌補,而顧瀾也越來越“過分”,依賴性一日重過一日,還總是諸多猜忌。
前幾天夢到喬安明在外面又有了女人,爲此半夜把他搖醒,不停問:“你還跟那女人聯繫嗎?還聯繫嗎?……你會不會突然有天再找個女人,不要我了?”
其實四十歲的女人說這些不符合邏輯的話,又是深更半夜,形象真的不會好看到哪裡去,但是喬安明還是很努力地在忍,他不清楚自己目前這種“過度壓抑”的情緒是來自對顧瀾的愧疚,抑或是對杜箬的心死。
可是今天顧瀾的夢驚得有些離奇,突然大叫一聲坐起來,額頭上全是汗,但雙手緊緊抓住被子不說話。
喬安明不停問:“怎麼了?顧瀾,怎麼了?”
她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不願意吐隻言片語,喬安明見她表情呆滯,只能下牀去廚房給她接了杯清水,走進臥室的時候見顧瀾正往嘴裡塞藥。
那是“速效救心丸”,有緩解心絞痛的作用,一般顧瀾只有在突然胸口疼的時候纔會吃這種藥。
喬安明走過去,將水杯遞到她手裡,頓了頓,還是沒有多問。
顧瀾輕抿了幾口水,又將水杯遞還給喬安明,自己合衣靠在牀頭慢慢地平順呼吸。
“又做夢了?別多想了,躺下睡吧…”
顧瀾閉着眼睛“嗯”了一聲,居然真的很柔順地鑽進了被子。
喬安明努力壓制住自己胸口不斷升騰的嘆息聲,關燈也睡到了顧瀾身邊。但是這麼一鬧騰,兩人肯定是都睡不着了,只是依舊不說話。
自從桐城回來之後,喬安明對顧瀾的溫柔體貼幾乎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推遲了自己去公司的時間,每天陪她睡到8點纔會起牀,早中晚各一個電話打回來,晚上也會哄顧瀾睡着了他纔回書房工作,週末更是推掉所有應酬陪她做想做的事。
甚至只要顧瀾皺了一個眉,他都會緊張半天,生怕她又哪裡不開心。
顧瀾也算“寬宏大量”,除了前幾天做夢提到過一次“杜箬”之後,她沒有再跟喬安明多提一個字,感覺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走出去,依舊是讓人欽羨的一對璧人。
只是彼此心裡都明白,這樣表面平靜到反常的情緒,內裡可能包含着可以毀滅世界的暗涌。
因爲那場夢,顧瀾後半夜幾乎沒有睡,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所以一覺醒來已經是正午。琴姨將溫好的奶擱到顧瀾牀頭,然後按照慣例去開窗簾,可是顧瀾急匆匆地喊了一句:“別開,刺眼!”
琴姨這纔回頭,發現坐在牀頭的顧瀾今天臉色有些異常。
“小姐,怎麼了?今天身子又不舒服了?”
顧瀾搖了搖頭,依舊垂眸坐在那裡不發一言。
琴姨心裡有些擔心,自從顧瀾在桐城發病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感覺冷了許多,雖然顧瀾以前的性子也不算親和多話,但有時候也還會跟琴姨開些無關痛癢的玩笑,就算不跟琴姨開玩笑,至少她也會跟其他傭人耍點驕縱的小脾氣,比如苛責中午的哪個菜做得偏鹹,或者抱怨房間的哪張桌子沒有擦乾淨,可是最近她變得沉默寡言,終日就一個人坐着,像是裝了滿腦子心事。
姑爺也有些不正常,居然會拋開工作在崇州一直陪着小姐,面子上兩人還是很和諧融洽,但琴姨總覺得有哪裡似乎不大對勁了。
“小姐,您可別嚇我,上次您在桐城發病我可急壞了,姑爺也急壞了,所以他再三叮囑我,這段日子您要是有哪裡不舒服,我得立刻跟他彙報。”
顧瀾聽完這話卻突然笑了笑,終於捨得擡頭,但那笑容滲在嘴角,看得琴姨心裡直髮慌。
“小姐,您這笑什麼啊?姑爺一直都挺關心您,您看他都一直陪您在崇州呆着,工作都不管了,所以您要是今天哪裡不舒服了,趕緊跟我說,別再像上次那樣突然就進了醫院,我這把年紀,經不得您這樣嚇了。”
琴姨一口一句“姑爺關心”,可顧瀾卻突然湊近她的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語:“他這哪裡是在關心我?他這是在爲自己贖罪!”
“什麼贖罪?好好的話講得這麼嚇人,姑爺一直對您很上心,我這個外人有時候看了都覺得窩心。”
顧瀾卻又垂下頭去,雙手擰在一起,手指交纏,突然冷森森的一句:“我昨天做夢,夢到那女人把孩子生了下來,抱着來找安明…”
琴姨聽得有些模糊。
“什麼那個女人?什麼孩子?小姐您這夢做得有些稀奇啊。”
之前杜箬的事,顧瀾一直瞞着所有人,在琴姨面前更是隻字未提,可昨晚那個夢裡的場景太過駭人,顧瀾一個人想了半夜,還是覺得恐懼一點點凝結,將她壓得喘不過氣,必須找個人分擔才行。
她定定神,將頭擡起,嘴脣顫抖地講出杜箬的事:“琴姨,安明在桐城有了女人,是他公司的員工…”
琴姨很努力的理了理,實在無法相信顧瀾口中的這件事實。
喬安明在她的眼裡就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從未想過他會跟“婚外情”扯上關係,可是看眼前顧瀾如此悲慼的眼神,不像假的啊。
琴姨狠狠嚥了一口氣,湊到顧瀾牀前,有些不確定地問:“您剛纔說的,是您親眼看見的?”
顧瀾又垂下頭,不知算是默認還是否認,琴姨是急性子啊,見顧瀾這副樣子就輕輕推了她一把:“哎呀,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現在纔跟我講,那上回在桐城發病是不是因爲那女人?現在這世道,狐狸精都是滿街跑啊,連姑爺這麼有定力的人都要被勾去…哎,真是作孽啊,委屈你了。”
琴姨說着就有些心疼,索性握住顧瀾的手慢慢勸:“不過小姐你放心,你是正室,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估計也上不了檯面,只要姑爺肯把心收回來,以後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過,只是你得想開點,男人嘛,誰沒有一時迷了心竅的時候,更何況姑爺那種有身份的人,所以別太放心裡去了,苦了自己啊。”
琴姨說着就又開始抹眼淚。
她一直把顧瀾當女兒,如今女兒受人欺負,她怎麼能不難過。
可是顧瀾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是冷瑟,這幾日她已經把喬安明和杜箬的關係想得很清楚。雖然她現在已經無法相信喬安明能夠守着她這具殘軀善始善終,但是她也不會相信喬安明對那個杜箬有真感情。跟他一起過了20年,他的爲人,沒有誰會比她瞭解,這個男人,表面溫潤,內心孤冷,像是一枚盾,剛毅沒有缺口。更何況他也已經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怎麼可能真爲了一個女人而破戒,估計也是一時沒把持住,被那女人得逞,他索性也就逢場作戲一番,圖她一個年輕身體。
罷了,他再有毅力也是男人,外面誘惑太多,他又在那個位子上,難免就會中槍,所以顧瀾其實心裡沒有多責怪喬安明,但是對杜箬的恨,她卻是一點點在集聚。
從小就被“獨寵”着長大,即使杜箬只是喬安明的一個消遣,顧瀾也絕對不允許這個“消遣”分掉喬安明一點點寵,況且,這個“消遣”現在還懷了孩子,喬安明的骨肉啊,顧瀾她求了半輩子而不能得的孩子,現在卻被其他女人輕易懷了,就憑這口氣,顧瀾也絕對咽不下去啊。
琴姨抹掉眼淚,見顧瀾只是依在牀頭不說話,眼光悽悲,又有些心疼開,趕緊站起來去拿了睡袍披到她身上。
“小姐,你也別多想了,事情已經這樣,別再把自己的身子弄壞了。姑爺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估計也只是一時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竅,我看他這段日子對你更是體貼,想着是不是也內疚?”
試探性地問話,可牀上的人依舊沒有動分毫,只是將眼皮擡了擡,很快又落下去。
顧瀾的臉色那陣子是愈發的不好,其實倒不是身體原因,只是心裡憋着一口氣,酸得很,再加上夜裡經常睡不好,本來就蒼白的臉色現在更是像蒙了灰,泛着青。
琴姨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拍着顧瀾的手繼續勸:“…你也別說我羅嗦,我從小把你帶大,一直把你當我女兒,你既然也願意跟我說,那說明你還看得起我,當年你媽跟你爸也是感情好得很,可是你媽命裡薄啊,生下你沒多久就走了,所以你跟姑爺在一起這麼多年一直恩愛得很,這種感情,旁人是拆不散的,再說,夫妻這種事情,上輩子都是積攢了緣分才能湊到一塊兒,就那電視裡不是老說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千年的緣分啊,豈是外面那些狐狸精輕易就能拆散的?”
琴姨越說越覺得有理,手掌輕輕拍着顧瀾的手背,順勢將她肩膀上的睡袍攏了攏,釦子全部扣到一起,很關切地補充:“所以小姐,您還是放下這顆心吧,沒人動得了你!”
可是顧瀾卻突然擡頭,目光清寒地看着離自己幾寸遠的琴姨的臉,毫無預兆的一句:“她動不了嗎?那要是她懷了安明的孩子呢?”
……
記得以前看到過一句話:如果沒有愛,心裡便是一面乾涸的湖。
顧瀾真是湖,以前跟喬安明在一起的二十年,波光寧逸,涓涓溫舒,照到湖面的只有暖陽,吹過來的也都是微風,可是現在喬安明背叛了她,並且還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湖水乾涸,暖陽變烈日,微風變疾雨。人這心思,從溫到涼,一點時間就可以啊。
鄭小冉在醫院呆了二天,杜箬請了假在醫院陪夜。
醫生說手術過後要補蛋白質,她便每天回家煲好燙帶來醫院,手藝雖然不怎麼行,但打發鄭小冉還是綽綽有餘。
出院之後杜箬也一直陪着鄭小冉住,基地那邊已經給她打了電話,問她何時去上班,她算了算日子,已經請假超過一週時間,便回覆週末一過就回去上班。
關於喬安明的事,杜箬也已經跟鄭小冉大概講了一遍,沒有說具體,只是講了個輪廓,當然,懷孕的事更是隻字未提。
當時是鄭小冉出院回去住的第一個晚上,杜箬幫她收拾好醫院帶回來的東西便去鋪牀。
鄭小冉追着她到臥室,問:“你幹嘛啊?”
杜箬頭都沒回,只是很自然地回答:“住你這兒,陪你啊!”
“別了,你都陪我這麼多天了,怎麼好意思再佔着你?還是回去伺候你的喬大叔吧…”
杜箬鋪被子的手一頓,咬着嘴脣回了一句:“不需要陪了,我們掰了…”
鄭小冉在後頭一直沒有講話,過了大概半分鐘才支吾着回了一聲:“哦…”
就這樣簡單的一問一答,算是交代了杜箬和喬安明之間的關係。
晚上兩人都失眠了,翻來覆去地不肯睡,是鄭小冉先起的頭,她在黑暗里拉過杜箬的手,手指在她手心輕輕摩拭,剛巧就摸到那道突起的疤。
“…還疼嗎?”
杜箬搖了搖頭:“不疼了。”
“我不是問你的手,我是問你的心。”
身旁的人動了動,側過身,將手從鄭小冉的手心裡抽出來。
心還疼不疼?這個問題杜箬自己都不知,她覺得自從那天見到顧瀾和喬安明在餐廳同時出現,再到她去醫院找喬安明解釋,最後莫名其妙到現在,中間兩人斷了所有聯繫,彷彿是兩個陌生人,全無交集。
這種感覺,就像一把利刀砍下去,所有糾纏的枝蔓和觸角一瞬間全部斬斷,杜箬很想回答鄭小冉,她心裡不疼,不單是不疼,除了有些悶重的窒息感之外,她覺得自己心裡一點兒知覺都沒有。
不知道是喬安明這一刀砍得太徹底,還是她本性如此,不過這不挺好嗎?非要痛苦到歇斯底里才行?
至於鄭小冉和莫佑庭的事,杜箬也沒有多問。
都是心裡亂到一團糟的人,哪裡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再說感情而言,旁人也無從管起。
因爲下週一便要回武穆山基地,杜箬便湊着第二日是週末,重新去了趟醫院做產檢。既然打算把孩子留下來,她這個當媽的就得負責到底,
醫院婦產科週末的人很多,診室門口排了很長一條隊伍,好不容易輪到杜箬,她有些忐忑地走進去。
公立醫院的醫生態度大多不好,對每個人都是一副公式化的面孔,臉都不擡,只是手先攤,冷冰冰的一句:“孕婦手冊…”
“什麼孕婦手冊?”杜箬有些懵,她是毫無經驗啊,哪裡知道這些東西。
那醫生總算捨得擡頭看她一眼,很快眼光就飄到她的小腹,淡淡掃過,耐住性子解釋:“剛懷上的吧?還沒給孩子建檔案吧,等三個月之後就能建檔案了,到時會給你一本產檢手冊,以後每次產檢都會在冊子上作記錄。”
醫生說完又回頭處理自己手裡的事。
杜箬左手握住右手慢慢地翻攪,有些不確定地問:“那個,我第一次,不大懂,能否麻煩問一下,去哪裡建檔案啊?”
“帶上你的的身份證和結婚證去行政中心或者婦幼保健所都可以。”依舊是不鹹不淡的口氣,頭也沒擡,彷彿在解釋一個無關緊要的事。
可是杜箬一頓,手指全部攪到一起,關節都疼得發酸。
“結婚證?非要結婚證嗎?”
這回那醫生總算是完全轉身,面對杜箬,先看了一眼她的小腹,再看一眼掛號單上杜箬的年齡,25歲,還這麼年輕啊。
嘆口氣,用帶些涼薄的聲調問:“沒結婚吧?確定要生?”
杜箬很快垂下頭,低若蚊蠅地“嗯”了一聲,但很快又擡頭,態度堅定地回答醫生:“是,確定要生。”
“那行吧,我們這是公立醫院,沒有檔案不能做產檢,但是私立醫院可以,你去找傢俬立的試試吧。”
……
杜箬從診室出來,很快就有新的孕婦爭着走進去,一整個候診室擠滿了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孕婦,身旁都有家人或者丈夫陪伴。
人在無助的時候不能觸碰溫暖,特別那種溫暖還是蓋在別人身上,這種感覺就像寒冬臘月獨自一人走在冷蕭蕭的街道,身旁是萬家燈火的溫暖,而你卻孤身一人,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淒涼。
所以那一刻,杜箬沒有擡頭,只是從那一堆溫暖人羣裡擠出去,也就是那麼一刻,她對喬安明的恨又開始一點點聚集,最終全部化爲支撐她獨自懷着孩子走下去的勇氣。
私立醫院的服務態度永遠笑容可掬,連進門處前臺的微笑都訓練有素。杜箬講明來意,很快就有護士過來領着她往樓上走。
驗血,肝功能,心電圖,一輪下來最後再是彩超。
躺在小牀上,b超探頭在小腹上慢慢挪動,屏幕上是模糊不清的輪廓,像是一個密封的缸。醫生一邊做一邊在跟杜箬解釋。
“胚胎髮育良好,一切都正常…”
杜箬看着屏幕上模糊的影響,有些不清楚,便問醫生:“請問,哪個是寶寶?這屏幕上看得見嗎”
醫生笑着解釋:“這是你的第一胎吧?寶寶還小呢,才一個多星期,所以未成形,現在就是一個胚囊,跟個小黃豆似的…”
“那寶寶大概什麼時候成形?”
“如果發育正常,七週之後便能檢查到寶寶的胎心,四個月之後寶寶基本就成形了。”醫生很耐心的解釋,b超探頭在杜箬的小腹上掃來掃去,絲絲的涼意滲進皮膚。
杜箬眼光始終停在屏幕的畫面上,其實她根本就看不懂,可是總覺得那晃動的黑影裡有她顆小心臟,眼眶漸漸酸澀,最後畫面越來越模糊,直接就模糊成一團。
她和喬安明的孩子,此刻就埋在她的子宮裡,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越長越大,從胚囊到胚胎,最後成形,出世。
眼睛長得像誰?輪廓會遺傳誰的模子?還有那脾氣…自己太任性了,還是像他吧,他至少還冷靜,冷靜的人不容易吃虧,還有腦袋和智商,這是最關鍵的,一定要遺傳他的基因,因爲他足夠聰明,這樣想一輪,眼淚就真的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估計那醫生已經見慣這樣的場面,笑着勸:“第一次當媽吧?都這樣,覺得一顆小生命孕育在自己的肚子裡,神奇又感動…”
杜箬牽強笑了笑,用手指擦了擦眼淚,將頭別到一邊去。
臨走的時候醫生還很善意地跟杜箬關照了幾句:“…你做的各項檢查,化驗單我都看了,挺好的,說明身體素質不錯,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孩子不會有問題,不過你是頭胎,所以前三個月一定要特別當心,萬一流掉了,以後會形成習慣性流產…”
杜箬感謝了幾句,拿着b超單子往外面走。
私立醫院的條件比之公立醫院好太多,每個醫生都配備單獨的候診室,絕對不會出現想公立醫院那樣讓孕婦排長龍的局面。
杜箬走出診室,聽到叫號機喊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065號,徐曉雅…”
杜箬一頓,擡頭時已見徐曉雅迎面走過來,身旁站着的高大身影,儼然是姜浩。
徐曉雅沒有預料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杜箬,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復一張刻薄的面孔。
“喲……怎麼哪兒都能撞見你啊,這種地方你也來?難道也懷上了?”
杜箬將捏着b超單的手往挎包後面藏了藏,很細微的動作,卻依舊逃不過姜浩的眼睛,他心口一緊,抿緊嘴脣留意杜箬有些恍惚的眼神。
之前在山上手掌受傷,杜箬已經吃過徐曉雅一次虧,所以她這次不想跟她多糾纏,況且這種環境這種地方,她也沒有心情跟她怎樣。
可是徐曉雅見杜箬悶着頭不說話,又逼進幾步挖苦:“幹嘛不說話啊,平時不挺橫的嘛,是不是婦科哪裡出了問題要來這裡治?”
女人一旦被仇恨佔據,那講出的話基本就是聽不入耳的,再加之徐曉雅平日裡就跋扈,所以見到杜箬一次就非得刺她一次。
但是姜浩在旁邊看着心裡就不舒服起來,不知爲何,他每次都見不得徐曉雅刺杜箬,他娶了這個老婆,外人看了覺得是他的福氣,丈人是局長啊,可是處到現在他才覺得徐曉雅就是一尊佛,他得供着養着,心裡有不痛快還不能說,這種感覺就像心裡吞沙子,卡在喉嚨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再加上徐曉雅那張發福的臉,站在杜箬旁邊挖苦諷刺,活脫就是一個街頭潑婦的形象,可是徐曉雅沒有自知之名,她從杜箬手裡搶了姜浩,總是想以勝利者的姿態去炫耀。
“是不是病得有些嚴重,這醫院我爸有認識的人,要不我給你找個好點的醫生好好瞧一瞧吧?”徐曉雅帶點膩笑的聲音着實不好聽,按照杜箬平時的性子她肯定會迎頭磕上去了,可是今天她沒那個心情,只是嘆口氣,擡頭看着徐曉雅的眼睛,冷颼颼地一句:“肚子都這麼大了,再過幾個月就當媽了,積點口德吧,算是爲了你肚子裡的孩子!”
“你……!”徐曉雅吵架其實不是杜箬的對手,再加上杜箬總能有“四兩撥千金”的本事,怒氣被激出來,正想開罵,身旁的姜浩卻將她的衣袖拉了拉:“好了,這裡是醫院,這麼多人在,還想吵架。”
而那時,叫號機又喊了一遍徐曉雅的名字,她才憤憤不平地甩了甩手,瞪了杜箬一眼,推開診室的門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