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世

第二天下午,天微微有些陰,但不失是一個好天氣。

“你覺得我爹會認識你爹孃嗎?這可是現在我們所能知道的唯一的線索了。”蘇琴有些猶豫,慢慢地往前走。

沈百棠跟在一旁,說到:“問了就知道了。天無絕人之路,就算這條線索斷了以後也一定會找到別的線索的,放心。”

“嗯。”蘇琴也放心下來,微笑着,她覺得沈百棠能給她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快到正堂門口,從正堂走出一個胖胖的中年人,衣着很樸素,和沈百棠他們碰了個照面,那人朝着蘇琴施了一禮便走了。

“我們進去吧”蘇琴徑直走向正堂正門。

沈百棠倒是多看了那個中年人一會兒,說道:“那個人是誰?”

蘇琴往回看了看說:“哦,他是京城的大富商,名叫邱有龍,和我爹關係不錯,但是具體什麼關係我也不知道,我爹也不告訴我。”

“邱有龍?”沈百棠不禁想起了邱庭,他還不知道邱庭正是邱有龍的兒子。

走入正堂,蘇才林坐在上座,一邊喝茶一邊和身旁的李宗清說着什麼,周圍也沒別的人了。

“爹,我來看您了。”蘇琴徑直小跑到蘇才林身旁。

“哈哈,你沒事會來看我?”蘇才林放下茶杯舒暢地大笑,好像瞬間拋卻了許多煩惱,年輕了好幾歲。隨後看了看正直站在正堂中央的沈百棠,微微地點了點頭。

沈百棠深鞠一禮,面無表情。

“你們今天來有什麼事?說吧。”蘇才林微笑着看着一旁的蘇琴,眼中滿是溺愛。

蘇琴微微地呼吸一口氣,說道:“爹,您還記不記得當年孃的死?”

蘇才林渾身一震,兩眼充滿了傷感,好像又瞬間老了好多歲:“當然記得,你怎麼問起來這個?”

蘇琴說道:“那您還記不記得當年娘死的時候房間裡出現的那張方帕?上面有一行詞的?”

蘇才林眼神變得恍惚起來:“嗯,記得。怎麼問這個?”

蘇琴從袖口掏出一塊方帕遞與蘇才林:“您再看一看是不是和這塊一模一樣?”

蘇才林接過那塊方帕,又是一驚,絲錦材質,彩色面料,一句“快上西樓,怕天放,浮雲遮月”,與他妻子去世時房中出現的方帕一般無二。

蘇才林不禁言道:“這塊方帕你是從哪裡來的?”

蘇琴指了指沈百棠說道:“這塊方帕是他的,讓他說給您聽吧。”

沈百棠把他的遭遇從頭說了一遍。

蘇才林大受震驚,他從來沒想到會出現這個情況,這個沈百棠果然不同一般:“你父母叫什麼名字?”

“我爹叫沈嵐,我娘叫江若玲。”沈百棠有些激動,他多希望能有新的線索出來。

蘇才林握着那塊方帕,沉思了良久,慢慢地搖着頭說道:“沒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兩個名字。”

蘇琴使勁搖着蘇才林的手臂,臉上滿是着急:“爹您再好好想想,說不定漏了什麼?”

蘇才林再次陷入了沉思。

“沈嵐,江若玲。”蘇才林唸叨了好幾次,在他的記憶裡確實沒有人姓沈或者姓江的。

突然他擡頭看着沈百棠,似乎就在那一瞬間靈光一閃,找到了突破口,眼睛炯炯有神,充滿了大將軍該有的威嚴。

“你今年幾歲了?”蘇才林正面對着沈百棠,又像是詢問,又像是質問。

“十九歲。”沈百棠淡淡地回答,心裡似乎感覺到蘇才林發現了什麼。

“你叫沈百棠,爲什麼叫沈百棠你爹孃告訴過你嗎?”蘇才林問着沈百棠,不想放過一點細節。

“因爲我娘最喜歡海棠,她最希望以後能夠在自己家門口種滿海棠樹。”

“你除了在江南還在別的地方生活過嗎?”

“沒有,在我記事開始我就一直在江南。”

蘇才林又再次沉思起來。

一旁的蘇琴有些着急,問道:“爹,您剛剛想起來什麼了?”

蘇才林看了看那塊方帕,又看了看沈百棠,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有一個至交名叫唐裕之,世居江南,後來戰爭初起,他帶着家丁上了戰場,納入了我的麾下,戰爭結束後,我在京城居住下來,他也在附近建立起了唐府。”

蘇才林喝了口茶繼續說道:“但是一年前,朝廷接二連三地接到密報說唐府想要造反,朝廷派兵搜查,居然還查到了許多物證,唐府百口莫辯,朝廷下發了清剿令,我向朝廷求情也差點身受責罰,最後唐府還是滿門被滅,還被抄了家,現在的唐府屬於我們將軍府。”

蘇琴和沈百棠有些疑惑,蘇才林說這些幹嘛?

蘇才林頓了頓,說道:“唐裕之對我說過,他曾經有一個大弟子,姓湛,名叫湛誠,他也曾有個女兒,叫唐華鳳,兩個人也算青梅竹馬。二十年前,湛誠犯了門規被逐出唐府,唐華鳳也隨他而去,不知蹤影。”

“您的意思是說,沈百棠有可能是那個叫湛誠的和唐華鳳兩個人的兒子?”蘇琴有些激動。

沈百棠也很激動,難道蘇才林知道他父母的身份?

蘇才林搖了搖頭,說道:“我這只是猜測,也只有這個可能性最大。然而,這個可能性已經沒有辦法去證實了。”

“爲什麼!”沈百棠和蘇琴同時喊道,他們很不希望線索就此斷掉。

“因爲唐府現在已經沒有人活着了,而湛誠和唐華鳳也消失了二十年,如果他們倆真的是沈百棠的父母,那現在也更加沒人有能夠證明這一點了。”蘇才林很無奈,他也急着想要找出一點點蛛絲馬跡。

蘇琴思索着什麼,突然說道:“那爹,您知道湛誠和唐華鳳兩個人的功夫麼?如果您知道的話就讓沈百棠練一些招式給您看看是不是唐家的功夫?”

蘇才林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看看,如果是唐府的武學我倒是能認出來一些。沈百棠你把你會的功夫都練幾招我看看吧?”

沈百棠點了點頭,便在正堂施展身形,蘇琴看出了鬼魅身法和自然手,由於沒有刀,也不便施展鬼魅刀法。

沈百棠打了幾招,蘇才林直搖頭:“沒見過這種功夫,但是你這幾招也很是奇妙啊。”

沈百棠有些失意,停住身形站在一旁。

蘇才林喝了杯茶說道:“唐府的功夫也很奇妙。別太灰心,你父母的情況你一定會了解的。”

“嗯。”沈百棠眼神有些迷茫。

蘇才林看着沈百棠,說道:“現在雖然無從知曉你是否是唐府的後人,但是殺死你父母的兇手和殺死我妻子的兇手已然確定是同一夥人所爲,你願不願意聽我調遣?爲你爹孃報仇,也爲我妻子報仇。”

沈百棠和蘇才林四目對視,一雙變得堅定而又激動,一雙反而柔和而安逸。

“我可以聽你調遣,但是我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沈百棠轉瞬間恢復了平靜。

“哈哈,我自己不做也不會讓別人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蘇才林笑着說道,“那你們兩個願意去唐府看看嗎?”

蘇琴馬上搖着蘇才林的手臂說道:“願意願意!這就去!”

蘇才林看着蘇琴,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往外喊了一聲:“蘇良!進來。”

蘇良進來後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帶着小姐和沈公子去唐府走走,唐府的鑰匙和出入令牌也給他們兩個一份。”蘇才林說罷對沈百棠說,“你以後需要什麼儘管說。唐府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幫忙查查,蘇琴我本不想讓她去湊活,但是她的性格我清楚,就算我反對她也會跟着去的,保護好她。”

“我會的。”沈百棠鄭重地答應,看着蘇琴,臉色微紅。

一旁的蘇琴也有些害羞了,她和沈百棠才認識沒幾天,蘇才林就把她託付給了沈百棠了?還好李霜沒聽見。

蘇良帶着沈百棠和蘇琴出去了。

“爺,你爲什麼讓他去查唐府?”李宗清不解地問道,“而且好像你已經決定了把蘇琴託付給了他?”

蘇才林喝了口茶說道:“唐府的事情我總覺得有蹊蹺,讓沈百棠去查只是想能夠有些突破,而琴兒一定會執意去查,沈百棠也有能力保護琴兒。而另一個原因,是因爲他確實是湛誠和唐華鳳的兒子。”

李宗清嚇了一大跳:“啊?那,那爺你剛纔不說出來?”

蘇才林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剛剛使的手法就是唐府的自然手,唐府會的人很多,而那身法便是唐裕之獨傳湛誠的百獸身法,唐裕之曾經練過幾步給我看,當時我便被這奇特的步法吸引住了,雖然只有幾步,但記憶深刻。之後這步法他就只傳給了他的小兒子,而去年唐府被清剿之時他兒子只有十三歲。我之所以不說出來是因爲就算我說出來了也沒什麼用,反而會增強他內心的仇恨而影響到他,我想以後再找個機會告訴他吧。而且,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他是唐府的後人,他也會有殺身之禍。”

說罷,蘇才林慢慢往外走,而李宗清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眉頭緊鎖,在思索着什麼。

“沈嵐和江若琳應該是湛誠和唐華鳳爲了掩人耳目取的假名,或許他們早就知道會遭遇不測。宗清,沈百棠需要被保護起來,對唐府而言他是希望,對我們而言也是。”蘇才林眼睛望着遠方。

李宗清兩眼緊緊盯着地面,說道:“爺,我一直感覺唐府之事和夫人之死有關係,雖然這幾年一點的線索都沒調查到,但這個感覺總是揮之不去。如果說夫人的死真的與唐府有關,那就說明早在幾年前這股勢力就已經潛伏在京城並開始活動,並且已經發展到一個很可怕的程度,而對此我們居然一點也沒有發覺到,現在幾年過去了,他們會比幾年前更加可怕,而且隨時隨地威脅着將軍府的安全。”

蘇才林駐足,他面前正是後園。

“是啊,我也想過。唐府之事已經過去一年了,而這一年毫無收穫,到現在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看看琴兒他們會不會給我們一些驚喜吧。”蘇才林走進練武場,走到其中一個木人樁旁練起了手。

木人樁啪啪作響,而看蘇才林的手法,雙手如無力,至擊打部位時如猛蛇出擊有力而迅速。李宗清爲之一震,這正是剛剛沈百棠打的自然手!而且似乎比沈百棠打得更加老道。

“爺,這自然手我從沒見你使過。”

蘇才林收手站着,雙手擱在了木人樁上苦笑着說:“若不是今天沈百棠使出來,我也快忘了我會自然手。當初唐裕之教我自然手只花了半個時辰,我也只練了半個時辰,沒想到也能練個八九不離十。”

突然,蘇才林靈光一閃,眉頭緊皺,轉身對李宗清說:“你說,如果說有人針對文慧,那最有可能是什麼原因?”

柳文慧,正是蘇才林摯愛的妻子。他從未有過妾,一生也只愛柳文慧一人。

李宗清沉思了一會兒:“夫人不怎麼參與將軍府的大事,就算參與過那些事也都應該不至於會惹到殺身之禍。今天沈百棠說的事情裡我們知道殺死他父母的人和殺死夫人的是同一夥兒人,如果真有什麼原因讓夫人慘遭毒手,有一種解釋就是夫人無意間發現了那些人的陰謀,但還未告知於我們便遭到了滅口,而這些人的陰謀和唐府有關,以至於後來沈百棠父母被殺,唐府被清洗。”

“而文慧平時足不出戶,若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那我完全可以換句話說,那些人的勢力不僅僅是在京城,而是早就已經滲透進將軍府很久很久了,而我們一點也沒發現。”蘇才林和李宗清感覺背部一涼,“除非文慧之死和唐府一點關係也沒有,否則這個解釋一定成立。文慧已經走了五年了,也就說明這股勢力已經在將軍府存在了最起碼五年。”

李宗清眉頭緊鎖,雙眼緊緊地看着蘇才林:“將軍府現在幾乎大部分人都是我們的老部下,其他人也都是爺你親自挑選的,難道里面除了叛徒?”

蘇才林慢慢地走到了一張石凳前坐了下去說道:“我並不確定將軍府中是否一定有誰做出這些事情,也有可能他們一直在將軍府之外,卻有能力出入將軍府。然而我們現在只是清楚殺死文慧和殺死沈百棠父母的人是一夥人,卻無法確定是不是因爲同一件事,他們也有可能因爲其他事情進入將軍府殺死文慧之後又逃出了將軍府。”

李宗清站在蘇才林一側說道:“但是無論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係,那夥人已經威脅到了將軍府的安全。”

“是的。之前我們做的調查遠遠不夠,這次沈百棠的出現也一定出乎那些人的意料。你派人去調查一下,給我找出些端倪出來。”蘇才林眼神變得有些堅定。

李宗清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嗯,我過會兒便派人去一趟江南。只是爺,你說那些人會不會已經知道沈百棠在將軍府了?”

蘇才林起身微微一笑朝外走去:“我覺得他們如果知道對我們也有好處,他們真的要對沈百棠有所動作我們也會有更多機會調查他們。只是保險起見我們暫時先暗中觀察,畢竟沈百棠履歷不足,武功再好也抵擋不住暗箭傷人,他若有個閃失我們也失去了報仇的籌碼。”

李宗清默默地跟在蘇才林身後,蘇才林也默默地走着,漫無目的地走着。兩個人都不想再多說些什麼,這個將軍府似乎就在剛剛的對話之後變得更加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