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出門三天,所以一起多放點
驪珠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在裴燮的叮嚀下,依依不捨的離開了。秦舒站在那裡看着驪珠微笑略微撒嬌的樣子,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裴燮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和風顏謝的鬥爭中,他們都緊緊的握着驪珠,恨不能將她掌握在手中。然而這個容貌卓越,能力超羣,心思細密的男人卻做到了他和風顏謝都沒有做到的,那就是放手。僅僅一個月,他甚至沒有像他們一樣將驪珠捧在掌心中,只是當她做一個親近的侍女,就在驪珠的身上纏下了細密的絲線,讓他放開了手,驪珠的心思卻依舊在他身上。
裴燮從侍從手中拿過覆着黑紗的斗笠,輕輕地爲驪珠帶上,小心的將她的髮絲整理好後,將黑紗放下,美麗的眸子帶着溫柔的不捨:“待陛下能掌握朝政,我就前往天朝看你。這段日子,你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到時也要帶我去見見師姐安眠的地方。”
驪珠也伸手握住了裴燮的手:“師叔也不要爲國事太過憂慮操勞,驪珠在天都等待您的前來。”
裴燮笑了一下:“我只怕風顏謝他不會歡迎我。”
“那就讓他連我一起掃地出門好了。”驪珠笑着再次向裴燮行禮告別。
對於驪珠臨行前的依依不捨,秦舒終於忍不住了。他走在半路勒住了馬,放慢了速度,本來疾馳的驪珠見到他如此異樣也放慢了速度,回身看着他道:“怎麼了,秦舒?”
“你喜歡他嗎?”
“誰?”秦舒突然的發問讓驪珠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師叔。”秦舒艱難的吐出着三個字,他不想說裴燮的名字。以防止因爲對這個名字語氣中太過不尊敬而引起驪珠的反感。
“我當然喜歡師叔了。”驪珠笑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的問題:“他太像師傅了。他會師傅所會的一切,當然他比師傅更加優秀。他忠誠的遵守着對師傅的諾言,並且動用他全部的智慧維護着一個智力昏聵的統治者的帝國,盡最大的努力療救這個國家的創傷,保護人民的安康。秦舒,在這短短的一個月裡,我看到的師叔和你和風顏謝都不一樣。你們是天之驕子,儘管也廢寢忘食的治理國事,但是國家是你們的,你們的命令能夠得到名正言順的貫徹。但云燦始終不是師叔的,他伏案的日日夜夜,我都看的到他因爲遠離和失去所愛之人的悲痛,以及他爲了承襲師傅所有的願望做出的努力。這樣一個男人我想他應當是可以輕易地征服任何女人的。”
秦舒看着驪珠,半天沒有說話,只是又低下頭去,緩緩策馬前行。驪珠跟了上去問道:“怎麼,你……不開心?當然,我知道秦舒也是一個賢明的君主……”
“我不是個小孩子了,驪珠。”秦舒擡起頭勉強笑了一下:“你不需要來哄我。我明白你對丞相的好感與仰慕。我只是很遺憾,我天生的血統讓我不能成爲那樣一個人。”
“爲什麼要成爲別人?”驪珠突然嚴肅的語氣讓秦舒微微擡起頭,看着她在馬慢跑的背上略有有些顛簸但是難得板起的面孔:“秦舒這樣的儲君也是我所佩服的,想要保護人民,想要保護弱小。只要是不依仗權勢的掌權者,都是我所尊敬的。秦舒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秦舒,很多年前,我花盡一切心思想要躲避風顏謝,因爲我認爲嫁入王府是不自由的。但是坦言這些年來,躲避風顏謝我付出的代價太大。但是很幸運我認識了你,雲昭然,又遇到了師叔。我曾經以爲只要逃出王府,那曾經被風顏謝折斷的翅膀就能回到我身上。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所以我選擇回去,選擇面對他,我唯一的丈夫。我在痛惜鶯孃的悲劇,在痛惜緋兒的身不由己。但是她們不肯停下也卻多少是由於我的執念。我瞭解緋兒,我若願意與風顏謝和平相處,甚至相親相愛,她不會與風無雙鬧到如今這樣相敬如冰的地步,迤邐也不會總是滿面愁容,魚兒更不至於要和自己的生父幾乎反目成仇。這一切都不是我希望的,我不希望兩國的戰爭,人民受苦。更不希望愛着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受苦。我發現曾經的我太過執着於所謂的自由。師叔他有能力也有權利更有美貌與當年的六王爺爭師傅,至少當時師傅還是眷顧着自己的小師弟的。在師傅離開六王爺獨居時他也可以拋下一切,與師傅做神仙眷侶。但是他都沒有,他懂得什麼樣的愛情纔是真正的愛,怎樣纔是對一個人真正的好。他固然可以在師傅傷痛的時候陪伴她,抹去六王爺給她帶
來的所有悲傷,但是他卻瞭解那樣師傅永遠不會真正獲得自由。秦舒,我認識了你這麼久,你一直在扮演別人,扮演另一個讓天下人稱頌的秦舒。那個秦舒很好,但是你很累。你不愛我,你愛的只是一種輕鬆。因爲你曾經在我的面前那樣無助過,所以在我面前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秦舒。你喜歡的是這樣輕鬆的感覺,而不是我。”
“我……”
“當然,這只是我太過妄自的猜測。也許也褻瀆了你對我偉大的友情。但是至少我自己是這樣的。因爲風顏謝的步步緊逼和強迫,我所在想的始終是逃離再逃離。我從來沒有冷靜下來思考我是不是真的如此厭惡風顏謝,甚至是一刻也呆不下去。後來我想通了,秦舒。其實我甚至在逃離他以後還想象過我們如果有孩子,將會是什麼樣子。我聽緋兒講他對迤邐太過寵溺,我回想他一定對自己的女兒會更加溺愛吧,我應該制止他纔是呢。等到有一天我驚然發現我的這些想法時,我明白了,我或許真的是愛他的。當他說他回來娶我的時候,當他爲我的身體剋制自身的慾望的時候,當他那樣精明的人卻傻傻的原意完全相信我的時候,當他是那個金山銀河在面前都不展歡顏,僅僅爲了我的一句我愛你就欣喜若狂的風顏謝時,我當真覺得那是我唯一的丈夫。”
“你不公平,驪珠。”秦舒略微苦澀的聲音緩緩的盪漾開來:“我可以做的比他更好,但你從未給我機會。”
“你看,秦舒,你又想成爲另一個人了。”驪珠在面紗後面的聲音帶着些溫軟的笑意:“我相信你比他更好,秦舒。但是愛情就是這樣,先遇到了,不問世間是不是有比這更好的。只是愛上了他,不依不饒的,只能看到他。”
秦舒定定的看着那黑色的面紗一會,然後苦笑了一下,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天色不好,恐是要下雨了,我們快些趕路吧。”
驪珠沒有想到她與風顏謝的再次相遇依舊是在山洞裡。他們似乎和山洞充滿了緣分。天氣如秦舒預料般的下起雨將他們困在山洞中時人馬的聲響逐漸近了,很快一個披着斗笠蓑衣的人進了山洞,山洞中升起的篝火明明暗暗的,驪珠擡頭看着很快後面跟着來人一起進來的男人時,頓時愣住了,秦舒也愣住了。那個人正是風顏謝的貼身侍衛。斗笠下,風顏謝調侃的聲音傳來:“秦舒,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叫我抓住了你的把柄。”斗笠取下來,風顏謝黑亮的眸子只盯着秦舒:“你到雲燦來我不驚訝,心想着或許會碰到你。但你還帶着個女子,就讓人好奇了。怎麼,快告訴我這是不是就是未來的金沙皇后?”驪珠黑紗遮着面,風顏謝只是從她的裝束上判斷是女子,秦舒也不想他們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便避開他的問題道:“你若是來看你的表哥又何須這樣偷偷摸摸的?”
“雲燦情況未明,我以使節身份貿然前往,對昭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處。你去我那時我見過他幾次,知道他是個溫吞性子的人,放在那狼窟虎穴我可不放心。你別想糊弄我,你快說,這女子是誰?”“是雲燦國舅最寵愛的侍女。”秦舒認爲自己這麼說並不算是撒謊:“她要回天朝探親,國舅拜託我在路上照顧她。天氣不好,還沒趕得上村落,害怕被雨淋了,就先在這裡落腳。看你只帶一人出門,遇雨才避,如此急迫見雲昭然,你之前一個月爲何沒有動身?”
“你妹妹懷孕了。”風顏謝在侍衛爲自己清理出來的乾淨的地方坐下來,這話一出秦舒和驪珠都一驚。但是驪珠知道風顏謝洞察力驚人,自己不能表現出驚訝,否則就算是不記得自己也會引起他的竇疑,他們不該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他們夫妻倆個快要鬧的把天都翻過來了。”風顏謝按了按太陽穴:“九哥哥非要打掉那個孩子,公主執意不肯。我是因此才拖到現在離開天都的。”
“既然他不想要,又何必讓緋兒懷上!”秦舒的聲音似有生氣:“而且他難道不知道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會引災禍上身嗎?”
“不會的。”風顏謝有些焦急的站起身:“迤邐的生辰特殊,我已經請道中的長老仔細給她看過了。迤邐她可以作爲風色流雲的替代。玉心只要是在她身上就不會出問題。後面再生多少個孩子都沒關係。只是她如果在九哥哥和王妃之前去世,現在這個孩子沒有和她一樣特殊的生辰,而九哥哥有了兩個以上的孩子,那麼後面的孩子都會在迤邐去世後相繼出現轉嫁災禍的問題。可是,迤邐如此被嚴密的保護
,而且懷上的只是第二個孩子,根本沒有什麼問題。難道迤邐還能比九哥哥和王妃去世的早不成?父母雙方只要不在一起都沒有關係,更何況現在是重重保障。所以公主想要留下這個孩子我可以理解。但是九哥哥他不是自願要讓公主懷上這個孩子的,他本來每次和公主在一起前都會吃特殊的藥,以免公主懷孕。但是公主一個月前下藥引誘過他一次,當然也許公主也有什麼秘藥才讓一舉懷上孩子。九哥哥說只要多了這個孩子,公主就會有離開的想法,甚至他認爲公主是爲了離開他才懷的這個孩子。九哥哥很少發火,但是當診斷出有孩子的時候我看他都快氣瘋了。可是公主也是分毫不讓,堅決要留下這個孩子。九哥哥又捨不得爲了打掉孩子而用強硬的手段傷了公主的身體,兩個人便僵持在一起。”
驪珠聽了也微微蹙起眉頭,緋兒絕對不是爲了多要一個孩子那麼簡單纔會引誘風無雙,而風無雙也一定是察覺了緋兒的某種意圖纔會如此堅決的不肯讓她要這個孩子。如果真如風顏謝所說,其實他們再生孩子也沒有問題,但是九王爺還是小心翼翼的避孕,這就說明他有其他顧忌。但是那個顧忌是什麼呢?又或者其實對秦舒,緋兒這個名以上的哥哥風顏謝並沒有說實話。
“因爲九哥哥不想要這個孩子,所以遲遲沒有發佈國書。我傳了密信給你,但是你沒有回覆和前來我就知道你或許也是來了雲燦,並不在朝中,沒想到竟然這麼巧碰上了。”
驪珠想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緋兒卻沒有告訴自己,她在行動之前也沒有提前和自己打招呼,難道說這件事其實是和自己有關的?她到底是爲了什麼要這樣做呢?
風顏謝從進入山洞起只是問秦舒自己身份時看過自己一下,然後再也沒有看自己。他和曾經自己認識的那個風顏謝不太相同,他雖然在微笑着和秦舒說話,但是眼中卻從未有任何笑意。照在他身旁冷冷的氣息,比洞外的雨還要冰冷,他說着話與秦舒之間升起的是淡淡的疏理之意,卻依舊滿面親熱的樣子讓她突然有些懷念曾經那個會在她面前生氣,撒嬌的風顏謝。那個時候他任性的真實,臉上沒有任何面具。
“那我送姑娘回去的時候正好去見見緋兒,看到到底是什麼意思,竟然如此?”秦舒也皺起眉:“說來九王爺也是爲她好。兩人已經有了迤邐,夫妻間又何必如此算計。”
“九哥哥已經屈服了。”風顏謝笑了一下:“他寶貝公主,爭執了那麼多日子,公主懷着孩子卻一點也不肯吃補品,只說他既然不想要,那就乾脆餓死他們母子到乾淨。弄得九哥哥輾轉難眠,是他投降了,公主肯安靜養着了,我纔出的門。”風顏謝說的時候雖然語氣沒什麼感情色彩,但是秦舒知道他爲自己哥哥受委屈在報不平,但他也只當做沒聽出來道:“那我更要去念緋兒了,這是什麼事情,鬧成這個樣子。說來也是她被我慣壞了,也要給九王爺陪個不是。”
“那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縱着,活該他受罪。”風顏謝見秦舒口中竟還有公主是金沙自家人的意思便不見血的反駁,自己的哥哥都如此對公主了,那公主就永遠是他們風氏的人。
驪珠看着他們兩個脣槍舌劍的覺得越發像兩個孩子鬥嘴似的,便轉了身打算自己找個暗些地方去了面紗休息。卻是在一轉身,洞口恰巧灌進一股強的冷風,迎面吹起了她的面紗,那侍衛正對着她面色一僵。九王爺和五王爺曾明令無論何時見到王妃都必須假裝不認識。但是王妃和金沙太子通行,還變成所謂的國舅的侍女這讓他萬萬沒有想到。僅僅是這樣微微的一僵,馬上恢復了正常,也還是引起了風顏謝的注意。能讓他訓練有素的侍衛一眼就僵住的不是美若天仙就是奇醜無比,他也不想和秦舒再打嘴仗,便道:“天同,你這是看到什麼了?”
“屬下失禮了。”天同也不敢說,只是跪地請罪。
“愣一下有什麼失禮的?”風顏謝笑着起身,那風過去了,黑紗已經落了下來,風顏謝走到驪珠面前:“這下面是什麼竟能讓我的鐵面天同百鍊鋼化繞指柔。”
“殿下……”
“更何況雲燦國舅最寵愛的侍女,我也想見見到底是什麼模樣?”風顏謝話音才落,秦舒和侍衛也都沒有出手阻擋他,那帶着黑紗的帽子被輕鬆地揮落,黑紗之下是一張平凡陌生卻讓他心頭一緊的面容,黑色的眸子對上那平淡的褐色眸子,一時間山洞靜默的只有火焰燒柴剝落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