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

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

朱翊鈞是一直等到發完了賞銀,並且讓緹騎進行了大規模的走訪確定賞銀到位後,才準備召見徵虜大將軍,萬一鬧出京營索賞的樂子,那纔是滑天下之大稽,朱翊鈞以爲會鬧出點幺蛾子事來,畢竟大明發賞,就跟大明土建一樣,可是個貪墨的好機會。

哪有廚子不偷吃?

別以爲你戚繼光打了大勝仗回朝,就可以耀武揚威了,京城的事兒,還是京官說了算!

但這次京營發賞極其絲滑,直接拉到校場把一箱箱的銀幣打開,然後在文武宦三方監管下,只用了一天就發完了,沒有一個人剋扣,畢竟這是,剛剛打完仗回老家的京營。

真的鬧出索賞的亂子來,那就有熱鬧可以看了!

朱翊鈞是不怕京營的,因爲京營銳卒人人認得皇帝,這整天在校場策馬奔騰的皇帝陛下,可是一百七十多年未見的稀罕事兒。

萬曆十年六月初四,大明皇帝朱翊鈞再開皇極殿,舉行了大朝會,迎徵虜大將軍凱旋。

在倭國,徵夷大將軍就是幕府將軍、倭國國王的固定頭銜,國家大事,在祀在戎,尤其是京營,一個鬧不好,就會陷入天大的麻煩中,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必然要承擔的風險。

這一日,西山煤局放了一天的假,雖然季風的改變,夏天的煤煙不會吹向京師,但王崇古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停了西山煤局的採煤煉焦等事,而是安排了全面檢修,防止出現重大生產事故。

連煤煙都寫滿了忠誠了屬於是。

烈日高懸,天朗氣清,戚繼光騎高頭大馬慢行至金水橋邊,在下馬石前下馬,身穿硃紅暗花紗袖麒麟補服,帶七樑籠巾貂蟬冠,捧一枚方三寸三分厚九分的銀印,一步步的走上了金水橋。

這枚印是徵虜大將軍印,交回將軍印,意味着交回兵權,再調動兵馬,非皇命,超過一百人就要走兵部流程,這也意味着,戚繼光回到北大營到進宮覲見的這段時間,其實有兵變的危險。

戚繼光歲數大了,兩鬢都白了,不是誰都跟司馬懿一樣,野心那麼大,貪慾那麼高,當初收回大寧衛、熱河軍堡營造的時候,戚繼光已經覺得值了。

戚繼光龍行虎步的走過了外金水橋,跨過了午門,又走過了內金水橋,來到了皇極門前。

皇極門內,就是皇極殿的廣場,拾級而上,站在了皇極門看向皇極殿。

在戚繼光的身影出現在皇極門時,鼓聲、號角聲開始響起,從平緩到急促,聲震雲霄,在皇極殿門前兩側的月臺上,樂班跟隨着號角聲,開始演奏,身穿華服的樂伎開始翩翩起舞,奏樂奏的是德王朱載堉譜的《平波安邊樂》。

平波自然是戚繼光平倭,安邊自然是大寧衛到河套的完全收復,這是朱載堉專門爲戚繼光譜的曲,曲調中充滿了肅殺之氣,連樂伎動作都沒有柔美,而是英姿颯爽。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後,戰爭的陰霾徹底遠離大明腹心之地的一天,是值得如此慶賀的。

三級月臺上站滿了大漢將軍和紅盔將軍,他們莊嚴肅穆,而月臺之下兩側是沒有資格入皇極殿的官員,身穿朝服,手拿笏板,目視前方站得筆直,而由身穿明黃袍服的緹騎,夾道而立,形成了一條直通皇極殿的硃紅色通道,鋪的是地毯。

這是巴西紅木染的,當然坊間傳聞,是午門斬首人頭滾滾用血染成的。

戚繼光站在皇極門,看着遠處皇極殿,看着這場面,看起來平靜,波瀾不驚,但捧着銀印的手,略顯有些顫抖。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那是知道沒有封侯的可能,聊以自慰罷了,表達的意思是:哪怕不能封侯,他也願意一直爲守護大明疆土安危而奮鬥,一息尚存,此志不移。

只是,戚繼光認爲,陛下搞得這場面,實在是有點大了…

不至於,完全不至於。

按照戚繼光的設想,能在北土城搞一個封公的典禮,宣讀聖旨,更換冠帶,交回徵虜大將軍印,就足夠了,反正爵位到手了。

戚繼光向前邁出一步,龍行虎步的走到了皇極殿之前。

“宣徵虜大將軍覲見!”兩個一組的小黃門,將天語綸音傳下,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雲龍大石雕御路,這條路是御路踏跺,也叫雲龍石階,寓意龍升。

按照禮法而言,此時還穿着麒麟服的戚繼光該走旁邊的小路上月臺入殿。

但紅毯鋪在了雲龍石階之上。

兩個小黃門,拿來了奉國公四爪蟒龍服,幫戚繼光換上了外袍,這就沒有禮法問題了,戚繼光封公,乃是四爪蟒龍,走升龍道,就非常合理了,朱翊鈞怎麼可能讓戚繼光陷入禮法困局之中呢?

戚繼光拾級而上,來到了月臺之前站定,緹帥趙夢祐檢查了戚繼光是否攜帶凶器。

戚繼光攜帶了兇器,大明皇帝御賜的佩刀。

這把刀沒什麼名貴的,普通的制式軍刀,唯一特殊的就是這是皇帝從小到大用的刀而已。

趙夢祐沒有摘下佩刀,直接放行。

戚繼光邁出了皇極殿,將徵虜大將軍印和佩刀捧在頭頂,五拜三叩首的大聲喊道:“臣戚繼光,不辱君命,帶京營銳卒,討伐板升歸來,北虜賓服!”

“大明軍容耀天威!”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

戚繼光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朝堂上回蕩着。

朱翊鈞伸手,平靜的說道:“戚帥辛苦,大明軍辛苦!戚帥威武,大明軍威武!”

“陛下威武!”戚繼光再次大聲奏對道:“請陛下收回印綬,天子佩刀。”

馮保快走了幾步,來到了戚繼光的一側,戚帥跪的是天子,是大明,又不是他這個宦官,他還是知道禮節的,他將盤子上的銀印以及佩刀取回,交給了印綬監太監封存,快步回到了月臺之上。

天子佩刀這東西不能輕授,一事一授,差事辦完了一定要收回來的。

“宣旨吧。”朱翊鈞再次揮手說道。

馮保甩了甩拂塵,往前走了兩步,兩個小黃門拉開了聖旨,馮保吊起了嗓子,陰陽頓挫的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自庚戌虜變,虜王起傾國之兵,盛氣而來,自此國無一日之寧,民無一日之安,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而今戚帥領強兵,踏平胡虜賊巢,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出力報效國家,豈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

“皇明祖訓有定,功臣爵位非有社稷軍功者不封,今遣將軍錫之敕命於野,帥燃薪達旦,破國於四方,征戰於四野;擒賊酋於陛前,軍功著於四方;賊人至今聞之尚自膽寒怯懼。”

“朕尚幼衝,常得戚帥教誨,至朕少壯,戚帥披堅執銳,省天時之機,察地理之要,順人和之情,詳安危之勢,破虜於千里之外,功宣華夏,威名赫赫。”

“以平倭討虜之功,欽定奉天中興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仍領京營總兵官,封奉國公,歲祿三千石,同氣連枝,休慼與共,縷縷之忠,惟天可鑑!”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馮保唸完了聖旨,帶着幾個小黃門開始忙碌,首先要將七樑籠巾貂蟬冠換成八樑,將侯爵銀牌換成公爵金牌,金牌上有陛下親筆提寫的一句:上天祐民,朕乃率撫。威加華夏,實憑虎臣。賜爾金符,永傳後嗣。

這個金牌是世代傳承,牌闊二寸,長一尺,上鈒(鑲嵌)雙龍,下鈒二伏虎,寓意降龍伏虎。

而後再賜扈駕金牌,寬二寸長三寸,牌正面寫‘奉國公扈駕’,背面寫‘凡守衛官軍懸帶此牌’,牌頭兩面有一個仁字,獨龍蟠雲花點綴,這是仁字金牌,爲扈駕金牌,憑此牌,才能入通和宮面聖。

再更換牙信牌,戚繼光的奉國公信牌,是象牙製作,寫官員的品級和部分履歷,是身份的證明,這是戚繼光的官身,如果哪一天褫奪官身,就是這個牙信牌被收回,吏部消官身檔,從此以後和仕途無緣了。

再更換印綬,遷安侯銀印換公爵銀印,銀印已經是最高等的了,金印只在太后、皇后、太子、親王使用,皇帝用的是玉印。

最後就是最重要的丹書鐵券了,也就是世襲罔替的世券,沒有世券就只是流爵,丹書鐵券像瓦片,刻履歷、軍功,中間刻免罪、減祿次數,一共爲左右兩份,一份在武勳手裡,一份在宮裡,需要給丹書鐵券持有者減罪的時候,取出來劃掉。

公爵免死三次,自己可以免死兩次,兒孫可以免死一次。

但這玩意兒到了萬曆年間,算是代表世爵象徵了,因爲這玩意兒真的不能免死,反而有點像催命的玩意兒,武勳不信,皇帝也不會採用。

大明的丹書鐵券完全是仿照大唐的丹書鐵券製作而成,但唯獨多了一項謀逆不赦,完全免死的契約,有了不免死的條款,就變的靈活了起來,比如洪武二十六年的藍玉案,一公、十三侯、二伯,一共十五個武勳府,哪個不是鐵券在手?

後來大家都對免死之事,避而不談了。

“臣叩謝皇恩。”戚繼光終於更換了所有公爵所要用的印綬冠帶等物,才叩謝皇恩。

“戚帥免禮。”朱翊鈞笑容滿面的說道:“歡迎戚帥回家。”

這個笑容是發自肺腑的高興,笑容裡沒有一點雜質,陽光燦爛,前面那些冊封、聖旨,都是精心準備,是作爲天子,給徵虜大將軍征戰歸來的交待,而後面這一句歡迎回家,就是朱翊鈞作爲個人的情緒。

許久未見,戚繼光,似乎有了幾分暮氣。

“陛下受委屈了,臣不在京師,可有不少人在陛下耳邊不停的聒噪,惹得陛下不厭其煩!”戚繼光站起來後,語氣不善的說道。

戚繼光看邸報,也看雜報,更有陛下的書信,賤儒們在京營銳卒離開後,那可是沒少折騰,若是說的有理也就罷了,陛下多溫和一個人,居然鬧到流放邊方的地步,可見其狷狂!

朱翊鈞環視了一圈,也是一樂,有幾個人額頭泛着光,一看就是冒汗了,他擺了擺手說道:“沒有,沒有,這都是正常議論國事,朝廷設科道言官,就是讓他們挑錯的,雞蛋裡挑骨頭那是他們的本職,朝官可沒有忤逆之舉,戚帥多慮了。”

戚繼光眨了眨眼,聽聞陛下如此說,俯首說道:“陛下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陛下聖明!”也不知道哪個朝臣帶頭喊了一聲,羣臣皆是俯首齊聲說道:“陛下聖明!”

朱翊鈞強忍着笑意,再跳啊!一個個的都不吱聲了!

真的細細盤點一下,戚繼光征伐這段時間,言官們不算鬧得兇了,只有攻訐王崇古鬧得厲害了點,後來也消停了,也沒有人伏闕,更沒有人封駁皇帝的聖旨,士林裡,除了完全自由派的主張,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拳腳相加之外,並沒有逾矩之說。

“若是無事,那就退朝吧,先生,戚帥隨朕來。”朱翊鈞環視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人跳出來反對戚繼光封公之事,但是他沒有等到有人跳出來。“臣等恭送陛下。”羣臣俯首送皇帝離開,今天是凱旋大喜之日,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給皇帝添堵,喜事喪辦,陛下的刀也是非常鋒利的!

今天搞了這麼大的陣仗,就辦了一件事,給戚繼光封爵,再無其他事兒了。

其實之前朱翊鈞想着直接拉到太廟去告訴列祖列宗的,但是禮部攔住了,這到年底祭祀太廟的時候,說一聲就足夠了,皇極殿的規格已經很高了,畢竟太祖高皇帝登基的時候,也只是祭了天地。

朱翊鈞去了文華殿偏殿,主要目的是炫耀。

“汪道昆回京後呈送了游龍號的模型,這是前些日子送來的飛雲號,游龍飛雲,是快速帆船,如果順利的話,環球航行,能縮短到六個月到九個月的時間,真正的海貿利器!時間,就是金錢!”

“昇平一號蒸汽機,七點五匹蒸汽機,更小、更強、更穩定、故障率更低的蒸汽機,現在皇家格物院那邊,已經有了十六匹蒸汽機了,是昇平二號,而且個頭大概只有半間房那麼大了,如果犧牲一些動力,可以上軌了。”

“這邊工學櫥窗多了工兵團營,想來戚帥已經見到過了,工兵團營修完了五龍馳道後,前往了綏遠,而凌部堂請了工兵團營和官廠團造法,要治一下河南的鄉賢縉紳,三個煤鐵官廠已經在河南樹立起來了,朕打算過幾日營造十王城將藩王遷回京師,而後外封。”

……

朱翊鈞嘮嘮叨叨了很久,把戚繼光不在京師,大明最近的情況,詳細的說了一遍,對戚繼光他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封藩海外之事,已經和張居正溝通過了,先讓出了五服的宗親出去,再讓潞王就藩,最後就是皇嗣了。

戚繼光也是一邊看一邊問,對快速帆船很好奇,這玩意兒跑得這麼快,真的不會散架嗎?

“臣大抵是真的老了,看到這些東西,由衷的覺得古怪。”戚繼光終究是搖了搖頭,對這些東西已經不想再探究其原理,既然存在,那就是合理的。

朱翊鈞眉頭一皺,總覺得戚繼光身上的這股暮氣,有些重了,更像是心氣兒散了,他搖頭說道:“戚帥可以一點都不老,凌部堂若是在河南撐不住,那還得戚帥辛苦。”

“重開西域和滅倭二事,恐怕也得仰賴戚帥威武。”

即便是歲數大了,不能親履兵峰衝殺,只要戚繼光還在,那就是定海神針,士氣的保證,重開西域要等到馳道修道嘉峪關,而滅倭,可能就是這兩年的事兒了。

“如此。”戚繼光一愣,隨即就意識到,在萬曆年間,在陛下手下,那就是隻要幹不死就往死裡幹,任何時候都要發揮作用,絕對不會讓人才閒置就是了,想退休躲清閒?門都沒有,立刻,他也精神抖擻了起來。

張居正之前說,一旦給戚繼光封公,就代表着雪藏,再也沒有出戰的機會,畢竟封無可封了。

戚繼光封的公爵是一等公爵,大明的公爵分兩等,侯爵分爲三等,伯爵爲兩等,主要是待遇上的差別,歲俸三千石就是一等公,鐵券爲一尺高、一尺六寸五分,而鐵券九寸五分高,一尺六寸,比一等挨短五分,是二等公。

戚繼光的奉國公是一等公爵,再往上,也不能異姓封王。

所以戚繼光認爲,領了公爵=實際上的退休,戚繼光還以爲自己再無領兵之日,以後只能紙上談兵,那一下子,就有點暮氣沉沉了。

一個將軍不能打仗,就和一個廚子再也不能顛勺了一樣的無趣,他不喜歡刀刃向內,不喜歡朝中的無意義的內耗,他喜歡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

現在陛下這個意思很明確了,還要他繼續打仗,至於犒賞的事兒,那就由陛下去頭疼就是了。

那戚繼光立刻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渾身都是勁兒,敵人在哪?!在哪兒!感覺自己能一個能打十個!

“凌部堂上了本奏疏,還是河南陝州地界的事兒。”朱翊鈞從手中摸出了一本奏疏,這本奏疏是凌雲翼到任河南後上的奏疏,既不是請命,也不是彙報災荒,而是說到了陝州一個苦命的女子,姓趙名鵑。

趙鵑的父親本是富農,家裡有十二畝自耕,生活不算殷實,但還能過得去,這說來也是巧,同鄉一人在賭坊裡賺了大錢,就鼓譟着趙鵑的父親一起,起初玩的很小,但越玩越大,最後田和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輸給了當地的陳大善人。

陳大善人就是這賭坊的莊家。

陳大善人倒是也不急,因爲這莊稼漢子有的是把力氣,真的惹急了,那恐怕就是血濺五步,陳大善人,也不馬上索要,就一直催債,催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借的賭債,白紙黑字簽字畫押,不能賴債。

趙鵑的父親就去偷東西,被人抓到當場打死了,家裡兩個兒子,想跑,但賣身契在大善人手裡,就沒有路引,能跑到哪裡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落草爲寇。

唯獨剩下了陳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直接投了河,一死百了。

趙鵑爲什麼不乾脆嫁給大善人呢,有吃有穿有用,再也不用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了!

嫁?那是去做奴僕,不是去當夫人的。

劈柴燒火端茶倒水伺候人,晚上還要暖被窩,冬天破冰取水,乾的慢了輕則幾個巴掌,重則幾鞭子,脫了衣裙罰跪,哪天老爺起了興致,臨幸一下,這決計不會有名分,因爲賣身契就是賤籍,賤人哪來的名分?

有兒有女也會被地主婆給抱着,罵一句賤秧子還想爬老爺的牀,然後發賣出去。

老爺臨幸不臨幸,不會有任何的改變,隨時都有可能發賣,必須小心伺候,否則就是‘拉出去給小廝配了。’[注1]

小廝肯定樂意,因爲這小廝是絕無可能討到婆娘的,哪怕是知道老爺要了,也歡天喜地。

和小廝生的娃也是奴僕,世世代代,都是陳大善人家裡的奴僕,這叫家生奴。

趙鵑是親眼看到過的爲人奴僕的生活,所以她在失去了依仗之後,二話不說就投了河,那般生活,不如死了痛快。

趙鵑被撈出來後,就報道了縣衙,凌雲翼初到河南,就碰到了這麼一樁命案,這立刻引起了凌雲翼的注意,這陳大善人下場可想而知,直接就被抓了,凌雲翼去河南就是解決問題的,自然從陳大善人開始下手。

從大明律去看,陳大善人好像沒有觸犯任何大明律,因爲賭坊不是陳大善人開的,是鄉野村夫聚集自建,而陳大善人只是放錢的,趙鵑的父親是自己走進賭坊的,也是偷東西被發現被人打死的,趙鵑更是自己投河自盡。

陳大善人哪裡該死了?凌雲翼殺人難不成一點道理不講?凌雲翼是讀書人當然講道理,他把陳大善人抓了之後,就開始清丈,釐清陳大善人家裡的田畝。

一畝地沒有!

凌雲翼也不含糊,把自己的客兵二十人一隊,散的哪哪都是,就專門抓賭坊裡放印子錢的鄉賢縉紳,一抓一個準,一查家裡都是一樣的情況,一畝地沒有!

所有被抓的鄉賢縉紳,全都扣了一個罪名,不遵明旨隱匿田產,將所有人下獄,開始餓。

凌雲翼不打不罵不刑罰,就一個字,餓,餓的時候只有一個煩惱,那就是想吃飯,不交代自家田產就餓死算了。

鄉賢縉紳們不交代,但是這家裡的老老少少可扛不住,餓了就三天的功夫,就開始有人陸陸續續交待,尤其是賣身契在老爺手裡的奴僕們,開始的時候畏懼,後來餓的實在難受,再加上凌雲翼開出了交待就有飯吃,還會把賣身契廢掉的大餅。

奴僕們爭相揭發,再經過循環拷問彼此印證後,一共一百四十戶,查出了四十萬畝田來!全都詭寄在各個王府、將軍府的名下,但是這些田畝可是一粒米都不會給王府上貢。

這下子,隱匿田產的罪名坐實了。

“陛下,真的不是河南有司不作爲,凌部堂是河南山東總督,聖眷在隆,手下有客兵一千五百人,兇名在外。”張居正還是爲河南地方官員說了點好話。

不是河南官員不想清丈,是沒辦法,大大小小的親王府、郡王府、將軍府,田都在這些宗親名下,地方有司根本沒法動手,也沒人去震懾,凌雲翼這個搞法,河南地面官員,實在是沒那個條件。

河南地面官員,不是凌雲翼,沒有聖眷,更沒有客兵。

“朕知道,朕從沒有責怪之意,否則歷年考成,也不會對河南網開一面了。”朱翊鈞笑着說道:“這不是朕把凌部堂派去了嗎?一個個都爭着搶着去清丈了,生怕晚一步,被凌部堂當做同黨處置了。”

河南地方官吏被徹底激活了,發揮主觀能動性,凌部堂交代的要做,沒有交代的也要做,幹起活來,跟不要命一樣。

實在是這傳聞中的凌雲翼過於兇殘了,其實凌雲翼沒有那麼傳聞嗜殺成性,可三人成虎,越傳越離譜。

“凌部堂有了第一批的底子,有田、有人,就可以開始推行工兵團營法了。”朱翊鈞頗爲感慨的說道,凌雲翼做事就是雷厲風行,這一百四十家,奴僕大約有近三千人,佃戶近三萬丁口,再加上客兵那一千五百人,組建三個工兵團營綽綽有餘。

張居正左右看了看說道:“臣倒是以爲凌部堂的想法很好,把這一百四十戶鄉賢縉紳,押解入京徐行提問。”

這一百四十個鄉賢縉紳,已經在押送入京的路上,凌雲翼的意思是:先不殺再看看。

河南地方鄉賢縉紳們肯配合清丈,那就是不殺,流放長崎、舊港、爪哇等地,如果不肯配合,殺雞儆猴。

隱匿田畝可是違抗皇帝明旨,抗旨不遵,是真正的謀叛大罪,連丹書鐵券都保不住的罪名。

要是殺雞儆猴了,還不肯配合清丈還田呢?那就工兵團營法,一體白沒。

一體白沒分撥,田畝只能頂退,不能買賣,是凌雲翼的目標,他計劃三到五年做完。

凌雲翼現在的溫和,是他在等,等十王城建好,在等宗藩遷回京師,否則鬧起來,大明宗親們就成了博弈的關鍵,那是給清丈還田加難度,他同樣在等工兵團營逐漸壯大。

凌雲翼的意思很明確,他就是要把河南從清丈老大難,變成還田急先鋒。

從河南地方清丈始終無法徹底展開,最終讓皇帝徹底不耐煩的時候,這就是註定的事兒了,這個老大難問題不攻克,大明新政就會遭到廣泛質疑。

國失大信,人心啓疑。

人不患寡患不均,一旦其他地方看到河南清丈緩慢一點事沒有,其他地方也會有樣學樣。

所以,對於皇帝、張居正、朝廷而言,河南土地問題,必須解決,而且是徹底解決,才能震懾觀望、冥頑不靈之徒。

“必要的時候,還得有勞戚帥,戚帥這剛回來,朕就又有事託付了。”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剛回京,就又給戚繼光加了擔子。

戚繼光十分肯定的說道:“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萬方罪之,也是萬方有罪。”

陛下是沒有錯的,就是天下都說陛下錯了,那也是天下錯了!

上報天子,下救黔首,這是當年組建京營時的承諾,君子,重信守諾。

第四十九章 給戚繼光封個伯爵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第384章 稚童舞利刃,傷己傷天下第一百九十章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474章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請假條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319章 殺倭寇?酒管夠!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294章 等,等太陽落山;等,等天下有變第423章 若再有戰禍邊釁,朕必永清草原大漠第五十八章 世間哪得兩全法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二百一十章 鮮衣怒馬正年少第330章 震驚!大明皇帝居然爆金幣了!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440章 羊毛來了,韭菜就沒了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557章 不可能三角第472章 世界的參差不齊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變了!天變了!天變了!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347章 我家皇爺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二百五十一章 在天堂裡的人,不會嚮往地獄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482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第347章 我家皇爺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第七十五章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 君子處事,有經有權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鎮國神器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402章 海外開拓的規矩第四十八章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481章 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冤大頭第433章 戰爭只是暫停,從未結束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貿,不敢妄稱再下西洋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築師第三十一章 張居正的新《陳五事疏》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四十章 曲則全,枉則直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築師第323章 大明處處都是迴旋鏢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519章 皇遁正字斬殺術請假條高燒請假條高燒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466章 違背祖宗的決定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二百零五章 復古派中的古墓派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484章 人教人,千遍教不會第455章 私掠許可證第二百六十八章 論跡不論心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二百七十四章 倭寇必須死第489章 仁天子御極之世,天下至幸!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二百七十九章 朕出一千萬銀,圖謀世界之路第五十九章 讀書人的事兒,竊不是偷第二十一章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第483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第449章 秣兵厲武以討不義,務以德安近而綏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299章 取之於賤儒,用之於賤儒第五十一章 朕以皇帝的名義許諾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爲小皇帝提供充足的彈藥!第一百零六章 憑空造牌小皇帝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二百五十二章 賤儒們那張犯賤的嘴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504章 連棉布都不買,做什麼特使!第538章 每天都有美好的事情在發生(爲盟主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銀子,離開我的船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一十四章 利益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