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世界的參差不齊

“陛下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這久病牀前無孝子,我這大兒子伺候了我幾個月都煩了,不必神傷。”譚綸看出了陛下的模樣,現在的陛下壯的像頭牛。

“嗯,嗯。”朱翊鈞拉住了譚綸的手,已經是皮包骨頭了。

“戚帥在綏遠的征戰順利嗎?”譚綸唯一未解的夙願就是河套了,他這一生,再無遺憾。

朱翊鈞想了想,大聲的說道:“戚帥在綏遠,發現一個大大的煤山、大大的銅山!征戰是很順利的,俺答汗朕已經斬了,那些個小部落,望風而投,都投降了,被安置的很好,大明的三邊開始向河套遷移,戚帥啊,前幾天還剿匪去了。”

“剿匪好啊!”譚綸有氣無力的回答着。

俺答汗走在了譚綸的前面,之前王崇古詢問如何處置之後,沒幾日擺開了刑場,斬首示衆,而後將俺答汗等人的屍首,安葬到了永定河畔的忠勇祠,那是嘉靖三十年,嘉靖皇帝下旨,在永定河畔爲虜變中死難百姓軍兵建的祠堂。

朱翊鈞和譚綸做了正式的告別,告訴了譚綸大明在綏遠的進展,他說的很慢很慢,似乎是想讓時光慢一點,但時間這把刀總是如此的無情,譚綸聽着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手輕輕滑落在了躺椅子上。

大醫官想要提醒陛下,大司馬已經走了,但大醫官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能靜靜的等着。

朱翊鈞就坐在那裡沉默了許久許久,才慢慢站了起來,大醫官上前檢查了一番,最終確定了已經走了,譚綸在離世之前這段時間,肉體上特別的痛苦,因爲病痛的折磨比想象的更加可怕,雖然大醫官要求使用阿片類藥物,緩解這種疼痛,即便是湯劑也好,但譚綸的長子譚河圖堅決不肯,因爲這是譚綸的交待。

譚綸的一生,活着是塊硬骨頭,死了也是,他總是這麼倔強,他不願意屈服於任何事。

忠,在張居正解讀爲:對君主的忠誠,對國家的忠誠,對自己的忠誠,對自己認知、對自己的靈性的忠誠。

譚綸忠於自己的認知和靈性,坦蕩蕩的一生是君子的一生,也是自由的一生。

朱翊鈞還記得,記得譚綸因爲咳嗽被人彈劾,是譚綸怎麼都不讓王崇古把自己家裡的狗領到京營吃皇糧,那時候晉黨的權勢實在是太過於強大;

朱翊鈞記得,記得李如鬆狷狂無比,聽聞京師有總督軍務,通過了遴選還執意要走,譚綸出手教育了李如鬆;

朱翊鈞還記得,譚綸想要隨京營一起出兵,前往遼東,前往大寧衛,前往應昌,前往開平,甚至是前往板升,但都被朱翊鈞摁下,每次都是戰事結束,跑去遊歷一番,過過癮;

朱翊鈞還記得,記得譚綸在宣府準備殺了三娘子,重啓戰爭,收復河套,但最終還是爲了大明和北虜的最後和解,忍下了殺意,讓大明做了更加充足的準備,騎營形成戰鬥力。

朱翊鈞記得關於譚綸的所有的事兒,他很感謝譚綸在平倭中的功績,記得譚綸在據虜事中,連續七日不眠不休,最終落下了病根,在主少國疑這段時間,大司馬對大明做的貢獻。

“陛下,大司馬走了。”大醫官李時珍最終確認了譚綸的離世。

“朕,知道了,收殮吧,備禮官葬西山陵寢。”朱翊鈞走了幾步,轉身離開了大司馬府,他站在大門影壁牆前,愣了片刻。

他反覆告訴自己,自己已經不是德涼幼衝的年紀了,自己要堅強,作爲一國之君,社稷之主,不能露出怯懦來,給人可乘之機。

“回宮吧。”朱翊鈞把情緒完全收斂在內心深處,才坐上了大駕玉輅。

馮保用力甩了一下拂塵,吊着嗓子大聲的喊道:“起駕。”

吏部追贈太子太保,禮部擬定了諡號襄敏,歷兵間三十餘年,計首功二萬一千五百有奇,爲國之干城,加賜岳陽伯,從厚治葬有儀,葬西山陵寢,與漳平侯俞大猷同列。

朱翊鈞下旨輟朝三日,以示悼念,大年初六,朱翊鈞再次下旨輟朝兩日。

張居正略顯無奈,雖然陛下平素裡總是表現出一副冷酷無情政治機器的模樣,但其實張居正太瞭解自己的弟子了,陛下就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只不過作爲君上,不得不變成那副冷漠無情的模樣,張居正提醒過陛下很多次,生老病死人生常態,陛下十歲登基,這一生會送走很多很多人。

但是張居正也毫無辦法。

朱翊鈞再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時,看似已經恢復了正常,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他很罕見的出現在了鰲山燈火,犒賞了表演打鐵花的藝人,告訴大明的臣民們,大明皇帝依舊很好。

在次日的清晨,朱翊鈞的車駕來到了文華殿一側,他蹬着自己的旱鴨子來的,這五天的時間,朱翊鈞的確從悲傷中振奮了過來,譚綸走的沒有遺憾,他入京後奔走主張的北平行都司(開平衛到大寧衛),河套,都已經盡歸大明,甚至找好了兵部的堂上官,不耽誤國事的正常運作。

曾省吾除了有點過於保守和譚綸的極端激進不同之外,很好的完成了兵部的諸多工作。

人會死亡三次,肉體上的死亡、社會上的死亡、精神上的死亡。肉體上的死亡就是生命走到了盡頭,各器官向大腦做了最後一次停機的反饋之後,生活活動終止;社會上死亡則是一切和他關係的人都慢慢消失,社會關係徹底死亡只剩下了一座牌位,孤零零的立在那裡承受香火。

精神的死亡,則是所有人忘記他的姓名,他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完全被覆蓋,再沒有人想起他的名字。

這也是以名長存,只要還有人記得,那就是長生不死,他的精神會一直被人們提起和傳唱。

譚綸的確走了,但他的精神仍在照耀着大明,繼續前進。

王崇古過去是沒什麼機會,他之前就是個僭越臣子,所以,當皇帝伸出了手,遞給了他一把剪刀,一個配方,一個羊毛刷之後,王崇古把握住了機會,身後名對於活着的人而言,確實不重要,但死後,人人提及這個名字都恨的咬牙切齒,未免又過於慘淡了。

王崇古想要褒貶不一,至少不是惡評如潮。

馮保張羅着四個小黃門將陛下的龍椅擡到了月臺之上,這是升座,朱翊鈞拿着手裡的還田疏,舊人已逝,該頭疼的問題還在頭疼。

是否要徹底土地改革,將張居正帶起來的清丈的土地運動,徹底的推進下去,廷臣們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張居正,一派王崇古,過年如同給大明按下了一個暫停鍵,但明公們暗中已經進行了多次的交鋒。

張居正仍然沒有說服王崇古,即便是他拿出了蒸汽機的迭代速度會超過所有人想象的論據來,依舊沒能把王崇古說服,官廠團造需要大量的、廉價的工匠,即便是中位數十銀每年的勞動報酬,並且子女可以在官辦學堂上學的待遇,工匠仍然是廉價的。

相比較官廠的恐怖盈利,工匠們的單價依舊極爲廉價。

張居正的還田疏,安置的也是流氓,流氓,沒房沒地者稱流,無業遊手好閒者稱氓,那些個佃戶傭奴,也是流氓,這是跟官廠團造搶人口。

大明丁口萬萬,但官廠團造法還是缺人,否則各大織造局怎麼會大量使用織娘呢?啓用女工會招致一些批評,但能緩解缺口。

廷議上,諸位明公選擇了避而不談,彙報了萬曆九年的工作進展,展望了萬曆十年的工作計劃,普查丁口、廢除賤籍,這兩件事是萬曆十年要推行下去的事兒,對於賤籍的廢除,大明進行了深入討論之後,決定從賣身契開始廢除。

佃戶、傭奴身身契不再認可,同時浙江惰民、陝西樂籍、山西樂籍、北京樂戶、廣東疍(dàn)戶、浙江九姓漁船、安徽的伴當世僕、江蘇丐戶等,一體廢除賤籍,過去沒有戶籍者,此次普查丁口,則給戶籍。

但是一部分賤籍需要商榷,那就是罪人之後,比如新都楊氏、兗州孔府、松江徐氏、蒲州張氏等等,族誅不誅十五歲之下,他們的家眷和後人部分被貶爲了賤籍,那麼這些人的地位上,理當五代之後,重新恢復民籍。

其實還有個更好的辦法,那就是這些孩子乾脆改名換姓,成爲別人家的孩子,那就避開了法律層面的賤籍,可以獲得正常的民籍。

關於廢除賤籍之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普查丁口的過程中,循序漸進。

比如疍戶以船爲家,捕魚爲業,不得上岸居住,生活漂泊不定,衣着同常人不同,即便是律法上賦予了他們地位,他們也沒有地方可去,那麼如何對其安置,大明也給出了辦法,雞籠島的淡水鎮和興隆莊、呂宋的密雁港和尼拉或者舊港總督府的舊港和馬六甲。

這些都是去處,到了新的地方,會有新的生活,周圍都是開拓者墾荒者,更加容易齊民一體。

這是個細緻活兒,做起來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

還有一類人,朝廷格外的頭疼,那就是娼妓,娼妓有的是強迫性質,打小被賣到了人牙行,接受的教育全都是伺候人,有的甚至裹腳三寸,別說幹活了,下地走路都費勁,甚至拿掉了鞋子,無法走路,對於這一類人,廢除了賤籍,也無用,還有一部分是自惰,就是因爲懶惰,自己入的青樓,煙花世界迷人眼。

這類廢除之後,其實和不廢除沒什麼兩樣。

最後朝廷還是決定一體廢除娼妓賤籍,聽之任之,朝廷沒有那麼強的執行力,行政力量也沒有那麼偉大,能解決這個問題。

廷議到了最後,都沒有討論還田法,王崇古還是在和張居正積極商榷,說服張居正放棄還田疏的打算,王崇古的理由也是很充分,朝廷清丈收稅,這也是應有之意,否則水師怎麼養活?京營怎麼養活?驛站驛卒一年二百多萬銀支出,如何負擔?

可歷朝歷代,但凡是動土地田制,新政都會戛然而止,鬥爭的烈度會陡然上升到一個極爲可怕的程度。

張居正被王崇古說的也略顯有些動搖,他本身也不是特別支持,索性張居正帶着王崇古去了文華殿,結束廷議後,陛下在文華殿偏殿不務正業,也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朱載堉也在文華殿的偏殿,而皇后千歲王夭灼,也裹着一個紅色的大氅,興致勃勃的看着皇叔的表演。

大明德王朱載堉是來要經費的,這一點所有人心知肚明,甚至爲了能要到經費,德王還請了太后的令,請自己的弟子王夭灼出面,一起來說服陛下,主要是爲了蒸汽機的研發費用,其實不必如此,格物院要經費,朱翊鈞從來沒有不批准,甚至多給。

王夭灼入宮之後在內書房讀書識字,跟着朱載堉學習算學和樂理,偏殿那架琴,就是王夭灼的,彼時爭鬥激烈,朱翊鈞就指着舒緩的琴聲放鬆心神,這些年也沒斷過。

朱載堉神情激動的說道:“陛下,臣每次想象那個畫面,就覺得振奮不已,面紅耳赤,這很難理解,但大抵而言就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前些日子,我們在顯微鏡下,發現了水中有很多的小蟲子,打開了芥子世界的大門,而後格物院的格物博士們就猜想,這個世界是不是可以如此細分下去呢?”

“比如水,他們之間是不是一個個小的蟲子組成的呢?之前我們看不到水裡的蟲子,但我們現在看到了,或許觀測不到,纔會覺得水是一個整體,那麼水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個的基本粒子構成呢?”

“我們可以很清楚的證明這一事實。”朱翊鈞看着朱載堉,眨了眨眼,他清楚的知道,朱載堉說的什麼,他說的是水分子,但是在這個年代,朱載堉怎麼證明?

難道,天才的世界,都是這麼的精彩紛呈不成?

萬曆十年,顯微鏡用上了反射顯微鏡依舊倍率不超過一百倍,觀察木星的衛星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兒,通過觀察木衛和計算,確定了光的確是有速度,因爲木衛出現的時間,總是比計算的要晚一些,但搞清楚光速的速度,又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兒。

現在,朱載堉要對皇帝證明分子的存在。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哦,皇叔仔細道來,先生和次輔,也過來聽聽。”朱翊鈞好奇,朱載堉要如何證明。

“陛下,這是一個玻璃瓶,裡面存放着一斤重的水,我們現在將爐子點燃,水開始加熱,越來越熱,開始沸騰了起來,水變成了蒸汽,這非常的常見,不是嗎?”朱載堉打開了酒精燈,開始加熱一個帶有長頸的瓶子。

玻璃瓶裡的水開始吐泡泡,而後慢慢沸騰了起來,水蒸氣開始出現,水慢慢被燒乾。

“水蒸氣沿着玻璃瓶滑動而後開始凝結,還在加熱的熱端無法凝結,水蒸氣隨着熱空氣開始向着冷端移動,在冷端慢慢凝結成爲了水滴,掛在了玻璃壁上,它們開始匯聚,而後集中在了這一邊,很常見,因爲我們蒸餾酒精就是這麼做的,只不過工序更加複雜。”朱載堉指向了長頸的位置,水珠凝結順流而下。

長頸很長,正月的天氣很冷,水在滑落到底部。

朱載堉指着匯聚起來的蒸餾水頗爲確信的說道:“我們把這個裝置移動到室外之後,只需要半個時辰就會凝結成冰。”

“朕知道,朕親眼見到過國窖的蒸餾,請問皇叔,這和你要說的分子,不是,水是由一個個的基本粒子又有什麼關係呢?”朱翊鈞一攤手,他看懂了朱載堉幹什麼,這不就是格物報十萬個爲什麼裡面,爲什麼會下雨的水循環嗎?

逗小孩的嗎?

朱載堉一拍手,臉上帶着一種欣喜若狂的表情,開口說道:“陛下,這就是奧妙所在,如果水是一個個的基本粒子構成的,那麼這一切都正常了起來。”

“酒精燈的熱量,讓本來緊緊結合在一起的水…分子,逐漸活躍了起來,他們不停的運動,慢慢的逐漸掙脫了彼此,而後飄散在了空中,在遇到寒冷的時候,運動逐漸減緩,開始凝結,當更加寒冷的時候,它們的運動越來越輕微,固定在了一起,開始結冰。”

“熱量是決定它們是水、蒸汽、還是結冰的主要原因。”

“雖然無法觀察到那個畫面,但只要設想到那個場面,就感覺無比的神奇。”

朱翊鈞立刻理解了,同時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不齊,天才這種生物真的是讓人嫉妒!

從生活中習以爲常的事兒,再加上合理的想象,就得到了近乎於公理的存在,而且如此巧妙的解釋的清楚。

“人的確無法想象沒有見到過的事兒,但格物博士們親眼看到過水裡的蟲子,人也是由一個個芥蟲構成的,它們千奇百怪,不停的活動着。”朱載堉以爲皇帝沒有聽懂,水變成了蒸汽,散開了,又再次冷凝成爲了水,最後熱量進一步降低成爲了冰。

多麼邏輯自洽的猜想。

朱載堉進一步說道:“陛下,臣有很多的例子,比如鐵,我們將焦炭放入高爐裡,用鼓風機將加熱過的空氣鼓入爐腔之中,焦炭劇烈的燃燒了起來,鐵開始加熱,熱量越來越高,變成了鐵水,就像是冰化成了水一樣,他們的分子在運動,熱量越高,則運動的越快。”

“比如燃燒,火焰究竟是什麼呢?火焰需要空氣、熱量和可燃物,當我們給了可燃物一個達到燃燒的熱量後,可燃物和空氣中的某些分子進行了奇妙反應,釋放出了更多的熱量,讓更多可燃物的分子,變得活躍起來。”

朱翊鈞打斷了朱載堉,伸手說道:“好了,皇叔,直接說,要多少錢。”

“今歲可能要一百萬銀,因爲蒸汽機的改良用的比較多,臣這個蒸汽輪機,一直沒什麼成果。”朱載堉從對微觀世界的想象中,回到了宏觀世界裡,他只是個德王,格物院的花銷很大,那些奇奇怪怪的實驗,都是用銀子砸出來的。

“馮大伴,拿內帑的承兌匯票。”朱翊鈞直接寫好了承兌匯票,遞給了朱載堉,十分誠懇的說道:“皇叔,下次直接說要多少就行了,不必再展示天賦了,朕早就知道皇叔是個天才了。”

“陛下起的這個分子的名字,極好。”朱載堉完全沒料到從吝嗇的陛下手裡討要經費,如此的輕鬆,他搖頭說道:“陛下,臣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在旁人眼裡不過是瘋魔般的臆想罷了。”

朱載堉真的很喜歡皇帝陛下,除了陛下不喜歡樂理這件事,因爲他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和別人溝通的時候,總是被嗤笑爲妄想,或者乾脆就是對牛彈琴,只有跟陛下溝通的時候,朱載堉能夠清楚的看到陛下的驚訝和認真傾聽。

朱翊鈞十分嚴肅的說道:“皇叔,朕很有錢,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兒。”

“臣遵旨。”朱載堉帶着一百萬銀的承兌匯票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這代表着這一年的時間,格物博士們不會爲了經費跑來打擾他了,大明內官監在格物院設有行政,對於每一筆銀子的支出,都十分的嚴格,但不會阻撓任何實驗,只要用於實驗,無論多麼古怪,都會得到支持。

“先生聽明白皇叔在講什麼了嗎?”朱翊鈞好奇張居正是否聽懂了。

張居正沉思了片刻,纔開口說道:“德王殿下的意思是,人也好物也罷,其實都是由一個個更加微小的分子構成的,這些分子在不同的熱量之下會有不同的形態,這是因爲這些分子在不停的活動,熱量越高越活躍,它們的運動,就像顯微鏡小的芥蟲,不停的活動着,水、蒸汽、冰都是水,只不過是熱量不同之下的不同形態罷了。”

“在固體、液體和氣體之間,因爲熱量不同,需要吸熱和放熱。”

“丫頭聽懂了嗎?”朱翊鈞看向了王夭灼。

王夭灼點了點頭說道:“不是特別難以理解。”

朱翊鈞看向了馮保和張宏,二人面面相覷,倒是王崇古若有所思。

朱載堉說的是一個很抽象的事兒,沒有經過系統學習的人,會覺得朱載堉瘋了,但就是這樣的瘋言瘋語,從陛下這裡輕而易舉的拿走了一百萬銀。

朱載堉從被蒸汽頂的不停跳躍的壺蓋上,看到的不只是蒸汽的力量,還有微觀世界的一些奧秘。

不得不說,天才的腦海裡,或許有一個和常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王夭灼見陛下有正事兒要忙就選擇了離開,她看出了陛下略顯焦慮,每到這個時候,王夭灼都會彈琴,讓陛下靜下心來,或許是琴聲,或許是熟悉的人,或許只是因爲她,陛下才肯放下那麼多的思緒,思考問題的本質。

王崇古的態度一直很明確,反對還田法,他十分確信的說道:“陛下,王安石的青苗法,從制度上看是完美的,既保證了朝廷的稅收,又保證了遊民小農的生計,更不會傷害到鄉賢縉紳們,可是自從青苗法一出,鄉賢縉紳就開始瘋狂破壞,他們爲什麼要破壞青苗法?”

“爲了牟利。”朱翊鈞思索了一番回答了王崇古的問題。

王崇古搖頭說道:“不是爲了牟利,如果是單純的爲了那點利錢,就擔着殺頭的危險,也是需要計較的,如此瘋狂的反撲,其實是一個原因,因爲青苗法是實際上的田制。”

“兩宋三百餘年,不設田制,不抑兼併,可是青苗法一出,小農們即便是在災年荒年,也可以拆借朝廷常平倉的種糧,度過危機,那鄉賢縉紳還如何兼併?青苗法其實就是田制,所以鄉賢縉紳們,才如此肆無忌憚的破壞新政。”

“一旦推行還田法,恐怕會沸反盈天。”

朱翊鈞沉默了片刻,看着王崇古,神情格外的凝重。

王崇古繼續說道:“陛下,其實咱大明的勢要豪右能接受利益受損,比如殷正茂拆人門戶,是爲了平倭,那兩廣縉紳也都捏着鼻子認了,畢竟倭寇攻破州縣,那真的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兩廣縉紳計較的是殷部堂過於貪婪。”

“凌雲翼殺人如麻,是爲了逼着兩廣縉紳認捐,平定羅山瑤民之亂,那地方亂了好些年,人馬不能通行,還時常四處劫掠,兩廣縉紳雖然不樂意死,但也認可凌部堂殺的都是通倭通番的該死之人。”

“元輔清丈還田,清丈是爲了收稅,朝廷財用大虧衆所周知,北虜南下,倭患侵擾東南,朝廷收了稅,組建了京營,給邊軍發餉拒敵,組建水師,保護海疆,時間稍長,也都認可。”

“但這動人命根子的事兒,就是烈火烹油。”

王崇古想起了剛纔朱載堉說的火焰是什麼,還田疏就是引火的那個熱量,田畝就是那些焦炭,而鄉賢縉紳就是空氣,還田疏一旦頒佈,就是點燃人地矛盾,當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沒人會知道大明會走向何處。

大明的根本矛盾就是人地矛盾,就是兼併矛盾,就是生產資料的矛盾。

“王次輔的意思是,讓朕對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投降嗎?”朱翊鈞看着王崇古平靜的問道。

“臣該死。”王崇古知道陛下真的動怒了,他趕忙下跪謝罪。

朱翊鈞反而示意張宏托住王崇古,搖頭說道:“起來說話,朕不會因言殺人,王次輔的話很有道理,但朕做好了準備,還田疏,朕意已決。”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

“陛下,怎麼實踐呢?陛下是爲了天下黎民,可是如何才能實現呢?誰來做這些事兒?誰來監督?誰來組織,更進一步的說,用什麼力量來對抗瘋魔的鄉賢縉紳的反撲呢?陛下,京營十萬皆是精銳,但也只有十萬。”王崇古非但沒有停止上諫,反而更加激烈的阻攔。

陛下這個人很好懂也很簡單,在聖旨下達之前,都可以反對,但一旦通過了廷議,就要擰成一股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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