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

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

大明的官僚機器的運轉效率,是大明社會的組織度的具體體現。

精密的官僚機器穩定運轉的時候,大明、中原就是天朝上國,可是隨着官僚機器的不斷臃腫、僵化,各種各樣的潛規則、小規矩充斥在官僚機器之間,這臺機器就會生鏽。

一條藍鯨的尾巴被咬上一口,需要0.3秒的時間去反應,而人被踩一下,只需要0.0018秒就會感知。

大明是一個遠遠比藍鯨更大的龐然大物,這個龐然大物對各種事情的反應,本就遲鈍,而這個龐然大物,因爲官僚機器的生鏽,造成了信息傳遞的速度不斷降低,反應速度降低,這就是讓大明的新政的推行阻力更加強大。

王世貞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他不在京師,他不喜歡張居正,對於張居正主導的矛盾說的推行,他下意識的牴觸,在叛逆淬鍊心理的作用下,反對矛盾說,而後本身的思想鋼印反而更加堅固,最終就落到了這個下場。

大明新政已經進行了六年,以富國強兵爲目標,以吏治爲核心切入點,大明的官僚機械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的運轉。

大明現在刀刃向內,朱翊鈞大婚的三月份,海瑞領着都察院聯合吏部上奏,清汰了兩京一十三省,共計四百三十七名貪墨鉅萬的官吏,三個月幹了高拱一年反貪的量。

在衆多儒學士翹首以盼的時候,大明皇帝朱翊鈞從西山宜城伯府回到了京師,而後下旨在次日召見新的衍聖公,翰林院五經博士衢州南宗孔聞音。

這個消息傳出之後,仕林無不歡欣鼓舞,陛下果然和說話不算話的賤儒們不一樣,一直遲遲沒有召見新的衍聖公,只是需要到西山宜城伯府找太傅商量!

陛下年紀輕輕,有些事拿不準,去找老祖幫忙參詳一二,很正常。

對於大明朝官和士子們而言,他們對張居正的觀感變得複雜了起來。

一方面,朝官和士子們真的很討厭張居正,這個大明兩百年來的異類,把籠頭套在了所有的官僚身上,所有人在考成法形成的新規矩面前,只能累成牛馬,才能獲得升遷,畢竟吏部現在是草榜糊名,底冊填名制度,庸者下,能者上的基本格局已經形成。

另一方面,朝官和士子們,又不得不依靠張居正,沒有張居正的約束,大明皇帝這次怕是要真的廢掉衍聖公的世襲爵位了,聖人的血脈得不到繁衍,那聖人還能保持那麼崇高的地位嗎?而大明皇帝會不會更進一步,撼動儒學的地位呢?

幸好,陛下重信守諾,還是宣見了新的衍聖公。

朱翊鈞在西苑廣寒殿的御書房接見了孔聞音,孔聞音的穿着打扮,不是綾羅綢緞,大明的絲綢全都出海了,只有皇宮有少量的絲綢,孔聞音的衣服,是粗紡毛呢,孔聞音這個人,打眼看上去,還算敦厚老實,禮儀舉止,儒雅隨和君子相。

可是比那個衍聖公孔尚賢順眼多了。

“臣五經博士孔聞音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孔聞音行五拜三叩首大禮,俯首貼耳極爲恭順的見禮。

朱翊鈞也沒讓孔聞音平身,而是低聲說道:“成化五年,北宗衍聖公、內閣首輔李賢的女婿孔弘緒,在兗州孔府,聖人眼皮子底下,親手殺了四人,強淫良家四十七人,山東巡撫原傑聞訊,奏聞憲宗皇帝。”

“憲宗皇帝大怒,要將衍聖公孔弘緒械送入京,這詔令剛到內閣,就被內閣首輔彭時反對。”

“彭時言:宣聖乃萬世名教宗師,歷代崇尚,有隆無替。待其子孫,與常人不同。今孔弘緒有罪處之,亦宜從厚。伏望皇上念先師扶世立教之功,免其提解,寬其桎梏之刑。待取至京,命多官議罪奏聞,然後處置爲當。”

宣聖就是孔子,全稱是:大成至聖文宣王。

嘉靖九年,首輔張璁說,孔子稱文宣王不合適,名不正言不順,就重新冊封爲了:大成文宣至聖先師。

衍聖公孔弘緒在衍聖之地曲阜,親自動手殺了四個窮民苦力,奸四十七人,如此重罪,卻因爲孔夫子是萬世名教至聖先師,連械送入京都做不到,甚至連枷鎖都沒有上,這凶逆是被請到京師。

“三四會審之後,衍聖公孔弘緒也不過是褫奪爵位,罷免其爲平民而已,孔弘緒的弟弟繼承了衍聖公的爵位。”

“衍聖公,一爲繁衍聖人血脈,二爲衍聖人之德,的確繁衍了血脈,卻完全沒有衍聖人之德。”

“今日與昨日不同,人人皆言呂首輔怯懦無智,朕如此亂命卻不責難陳善,行封駁事權,任由朕緝捕兗州孔府七百餘口入京。”

“孔聞音,你以爲呂調陽真的怯懦無智嗎?”

可不僅僅武宗皇帝看衍聖公不順眼,憲宗皇帝也看衍聖公不順眼,道爺看衍聖公也不順眼,連孔子的王爵都給薅了,改封至聖先師。

衍聖公府,辦的事太過於噁心,人神共棄。

孔聞音十分確認的說道:“臣不認爲呂調陽怯懦無智,人皆言,呂元輔和太傅張先生乃是同鄉,故此同鄉結黨,臣不以爲然,在臣看來,一如大司徒王國光、大司徒譚綸與太傅張先生,乃是同志、同行,方同樂的君子之交。”

“呂元輔要做的是大明新政踐行,此乃首務,其餘不計。”

“博士免禮。”朱翊鈞頗爲驚訝的看着孔聞音說道:“博士也讀矛盾說嗎?”

孔聞音聽聞,俯首說道:“臣曾精讀,昨日邸報刊登《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臣讀罷,就像是在照鏡子一般,羞愧難當,務虛儒士,幸好八款三十二條,臣只中了四款十二條,並不是賤儒之列。”

務虛儒生共疾,一共三十二條,全部符合纔是賤儒,中一半都是務虛儒生,孔聞音十分欣慰,他就是有些務虛,算不上賤儒。

“這是孔子夫婦楷木像,今日物歸原主了,本就是南宗的東西,北宗奪去了近三百年,無恥之尤。”朱翊鈞示意馮保把楷木像還給南宗。

孔聞音滿是期許的拉開了紅綢布,而後目瞪口呆的看着楷木像,驚駭無比的指着楷木像,哆哆嗦嗦的說道:“陛…陛下,這這這,少了一個耳朵,臉上還有了傷疤,這這這…”

孔聞音家學淵源,三百年前,楷木像被借走的時候,可是完好無損,現在卻變成了如此殘破的模樣,實在是讓孔聞音不能接受!

“唉。”朱翊鈞給孔聞音解釋了下這些傷勢的由來,孔聞音沒有資格問詢兗州孔府大案,這些秘聞孔聞音第一次聽聞,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楷木像,面色五味雜陳。

“簡直是!簡直是!有辱斯文!”孔聞音面色漲紅,剛纔儒雅君子的氣質蕩然無存。

“再刻一個賜下?修不好了。”朱翊鈞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孔聞音思忖良久,才搖頭說道:“臣謝陛下聖恩浩蕩,家廟祭祀塑像,就這樣吧,子孫不孝,子孫不孝啊。”

兗州孔府從狹義上的孝順而言,把聖人楷木像弄丟了,就是不孝;從廣義的孝,天下秩序而言,兗州孔府僭越君上,以特權肆意朘剝良善,對國朝利益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對國朝秩序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是不孝、更是不忠。

孔聞音,完全沒料到聖人楷木像變成了這副模樣,可壞的再厲害,那也是祖宗雕像。

“北宗失德,朕欲封南宗爲衍聖公,博士接旨吧。”朱翊鈞見孔聞音接受了這個殘破的楷木像,示意孔聞音開始走流程,受封衍聖公。

馮保往前走了一步,兩個小黃門拉開了聖旨,馮保再甩拂塵,擺開了架勢,大聲的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孔聞音打斷了馮保的宣旨。

馮保吊着嗓子喊,孔聞音突然出聲打斷,馮保憋得臉色通紅,真的是好懸一口氣沒倒過來!

“博士請講。”朱翊鈞倒是沒在意,孔聞音打斷聖旨說話,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孔聞音要接旨又跪到了地上,他俯首帖耳的說道:“這個衍聖公,南宗不能受,這不是臣自己的想法,我南宗族人,皆不願從。”

“啊?”朱翊鈞的表情和馮保、張宏是一模一樣的,眼睛瞪大的看着孔聞音,這話說的非常直接,南宗不喜歡這個爵位。

果然是有話要說,得虧聖旨沒讀完,否則孔聞音就得抗旨了。

“爲什麼啊,受封之後,就是天下孔氏宗主正祭主廟了。”朱翊鈞兩手一攤,非常不解的問道。

“陛下,衢州孔氏南遷之後,大義無虧小節無損,今日得封,後日論今,必然把南孔和北孔視爲一家,臣恐難生受如此屈辱,陛下,在別看看來的榮譽,可是在我們南宗看來,這就是羞辱。”孔聞音聲淚俱下的說道。

衍聖公是爵位,是社會地位,是特權,在司法上、稅賦上、政治上享有極大的特權,殺人強淫良家都能無罪釋放,對於世人而言,這的確是一份至高的榮耀,可是對於堅守了道德數百年的南宗而言,這就是一份屈辱,天大的屈辱,這份屈辱甚至會伴隨南宗世世代代。

這就是孔聞音爲何要打斷馮保宣旨的原因,大聲的拒絕,他不是在玩三讓而禮成的禮法,他真的在拒絕。

“衍聖公府真的是該死。”朱翊鈞聞言也是悵然,人人都羨慕的恩封,南宗卻避之不及。

好好一個衍聖公,生生被北宗給糟蹋到了這個田地。

“先祖乃是名教教化宗師,臣亦懼今日之北宗,就是明日之南宗,聖人血脈在南宗好歹還有些顏面尚存,若是今日臣受爵而無法守住聖人之德,豈不是讓聖人蒙羞?”孔聞音說出了第二個理由。

給聖人留下些顏面,南宗未嘗不會變成今天的北宗,既然會變成那個模樣,乾脆就不開這個頭了,沒有開始,哪還有什麼讓子孫蒙羞,讓聖人蒙羞的事兒發生?

“還請陛下成全臣忠孝之心。”孔聞音再頓首。

衍聖公這個名頭,誰愛要誰要,他們南宗不要!

“朕要是封愛卿爲衍聖公呢?”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孔聞音思索了許久,才說道:“君前無戲言,臣管不了別人,但陛下恩封,臣只能自縊以全南宗、先祖名節了。”

“爲難愛卿了。”朱翊鈞明白了孔聞音的意思,真的封,孔聞音就死給皇帝看,是真的死,在皇帝面前這麼說了,回去不死也得死。

“這樣吧,仿唐制,恩封爲文宣奉祀官,愛卿以爲如何?”朱翊鈞想了想,拿出了折中的法子,這個奉祀官,自古有之,就是祭祀孔夫子的時候,文宣奉祀官負責主祭,孔聞音至此加入大明大祭司團,負責祭祀之事。

“臣,叩謝陛下聖恩。”孔聞音聞言,喜不自禁再叩首,美滋滋領了奉祀官的差事離開了文華殿。

朱翊鈞看着孔聞音的背影,思考了片刻說道:“好像又被萬太宰給預判到了,他上次還說唐時並無衍聖公,這就應驗了嗎?”

萬士和走一步看三步,爲了防止賤儒們過分抵抗,導致陛下不得不激進應對,萬士和提前洗地,世事難料,卻是應驗了,萬士和這地沒白洗。

孔聞音離開了廣寒殿,過太液橋,在承光殿前停下了腳步,從嘉靖二十一年起,承光殿就承擔起了文淵閣的職責,廷臣、廷議和廷推都在承光殿進行,因爲這裡離皇帝更近,如此二十五年,到隆慶元年回到了文華殿。

孔聞音路過承光殿,站在金海橋,看向了太液池西岸的紫金閣,紫金閣不是吃飯的地方,紫金閣是大皇宮西內城的佛塔,原來是永樂皇帝爲了祭奠馬皇后所建的佛寺,到了正德年間,被武宗皇帝改造成了和豹房連爲一體的校場,而徐階的兒子徐璠督辦的永壽宮就在紫金閣的旁邊。

武宗皇帝離經叛道,連祭奠馬皇后的佛塔都被武宗弄成了校場。 走過金海橋,過靈星門,就是大內西城了,這裡都是府庫,內承運庫、廣盈、廣惠、廣積等庫、牲口房、司禮監三經廠、酒庫等等都在這裡,嚴格而言,星靈門就是禁城和內城的分界之處。

孔聞音可以理解大明皇帝爲何住在廣寒殿,新修好的幹清宮從未啓用,坤寧宮只用過一次,因爲西苑安全。在孔聞音看來,陛下絕對是英明聖主,根本不是坊間傳聞不聽任何人責難陳善、朝綱獨斷的獨夫民賊。

孔聞音走過了府庫,出了西安門,這便是徹底離開了皇城,出了西安門,便是西城。

孔聞音剛走出來,就看到了路旁無數的朝官在等着他,顯然是在等待一個確切的消息,這些人真的關心衍聖公花落誰家嗎?他們其實關心的是自己切身的利益而已。

“陛下要封我爲衍聖公。”孔聞音大聲的說道。

西安門外朝士們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甚至還有叫好聲。

孔聞音笑意盎然的說道:“我斷然拒絕了。”

“啊?!”

雲集在此的儒學士一臉的迷茫,陛下重諾,信用極爲堅挺,連賤儒都可以相信陛下的話,陛下履行了諾言,可是這天大的好事,孔聞音拒絕了,而且是斷然拒絕!

這個孔聞音是腦袋缺根弦嗎?

他怎麼可以拒絕呢?

“陛下要強行恩封。”孔聞音環視了一圈,又拋出了一句話。

儒學士們又放鬆了下來,氣氛再次喜慶了起來,甚至有人將自己的帽子扔了起來以示慶賀,原來是三讓禮成,新任衍聖公果然懂禮法,這的確是必須要遵循的禮法。

“我以死相逼,陛下只好收回成命。”孔聞音再次滿臉笑容的說道。

“啊?!”

儒學士再次迷茫了起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之外,孔聞音若是三讓而禮成,自然要說自己的德行淺薄,難堪大任,大明皇帝再說幾句漂亮話,孔聞音再推辭一下,這禮就成了。

結果,孔聞音居然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就是決計不會同意!是真正的拒絕。

“陛下封我爲文宣奉祀官。”孔聞音一臉玩味的說道。

儒學士們個個眉頭緊蹙,但是思索了片刻,選擇了釋然,大抵就是換了個名字,衍聖公這三個字的確是爛了,那麼換成奉祀官也不是不行,就是這個奉祀官的職能是什麼,讓儒學士們一臉的迷茫,不讀史的危害顯現出來了。

受春秋之後無大義,史書唯記事耳的風力輿論的影響,大明的賤儒們,大多數都不讀史,一本春秋也算是讀過史了。

“奉祀官只管先祖祭祀,其餘之事,一概不問。”孔聞音把奉祀官的職責說清楚,只有俸祿,再無其他,這就是奉祀官,和衍聖公完全不同,南宗的確成爲了大宗,但是卻沒有多少的特權。

“孔聞音,你傻不傻啊!”一個儒生聽明白了之後,面色劇變厲聲指責道。

孔聞音一轉頭看向了那名儒生,一步步的走了過去,眉頭緊蹙的說道:“你說我傻,我道你癡,人的根本就是人的本身,我自己的路,輪到你來指指點點?”

“你是什麼東西!”

“人就是人,人生下來不是爲了被人奴役、被人羞辱、被人遺棄、被人蔑視的牲畜,更不是春風吹又生的草芥!”

“人就是人,所有人都一樣的要喝水、要吃飯、要如廁,你,我,他,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覺得和大多數人不同,你和人不同,那你就不是人!”

“你不是人,那是什麼?!”

“是什麼!”孔聞音走到了那個儒生的面前,大聲的問道!

這個儒生後退了一步,唯唯諾諾的說不出話來,平日裡的老好人孔聞音,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的兇悍。

孔聞音看向了所有人,他環視了一圈後,拍了拍手說道:“你知道我從你們的身上看到了什麼嗎?”

“一個個行屍走肉的軀殼,一個個計較得失的醜惡嘴臉、一個個滿心私慾的骯髒魂魄,你們將儒學捧的高高的,將它虛化成爲了一個不存在的、幻想中的世界,心安理得的不做人。”

“你們將孔聖人高高的舉了起來,而後託庇在聖人的名下,將惡事做盡,心安理得的做着豬狗不如的事兒!”

“這難道是聖人想要看到的局面嗎?我想不是的,聖人要是知道他的教化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恐怕捶胸頓足,悔恨不已也。”

“衍聖公?笑話罷了,合蓋毀滅的東西,你們卻讓我,我們衢州孔氏、我們衢州孔氏世世代代去揹負。”

“你們今日雲集於此,真的是爲了聖人的血脈延續,真的是爲了聖人德行的昌盛嗎?”

“不過是爲了滿足你們已經僵死的靈魂罷了,一切幻想的美好大同世界,不過是爲了讓你們僵死的魂魄變得看起來有那麼幾分生氣而已。”

“人就是人,人活在這個世上,就不可能脫離其他人而活着,如果只把人看做是單獨的、完全個人的人去看待,去活動,把他人看做是牲畜、草芥、工具,那就是把自己降爲了牲畜、草芥和工具,並且成爲異端的擁躉。”

“這個異端,就是把人異化成爲了他物的異端!是人最大的醜惡!”

“成爲這樣的醜惡的擁躉,還好意思稱自己是聖人門徒嗎?”

孔聞音早就知道了他這次朝見,這幫賤到了骨子裡的賤儒們一定會到西安門前等候消息,他們將皇帝冊封了新的衍聖公視爲一種勝利,視爲陛下的一種妥協。

陛下真的輸了嗎?陛下真的妥協了嗎?山東的局面打開,山東的清丈還田可以推行,山東的響馬終於可以下山,陛下想要庇佑的窮民苦力,終究有了喘息的機會。

陛下走的是大道之行,怎麼可能輸!只不過賤儒們在寬慰自己而已,似乎如此就取勝了一樣。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出門之後要說些什麼,他看不起這些人,他有資格看不起這些名義上是人,骨子裡卻是輕賤了別人,同時也輕賤了自己的賤儒。

把衍聖公變成如此惡臭的難道只有北宗那些不肖子孫嗎?

這些個賤儒們,何嘗不是在託庇於聖人之名,行竊國之事?敗壞着孔孟之道的名聲?

孔聞音過去沒有資格訓誡他們,現在作爲夫子的奉祀官,他現在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罵這些人了!

孔聞音深吸了口氣,用力的說道:“輕賤別人,把人異化爲了物的人,就是在輕賤自己,因爲總有人會站在你們的頭上,作威作福,掌生殺大權,對你們予取予奪!”

“你們畏懼皇城裡的那個十六歲,乳臭未乾的皇帝,陛下年紀輕輕,你們卻對陛下無可奈何,你們輕賤窮民苦力,陛下輕賤爾等,不是理所當然嗎?”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這句出自《孟子·離婁上》,後面一句便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人不自重,而後別人就不會尊重你,人必自侮自己的人格,而後別人纔會羞辱他的人格。

孔聞音終於罵爽了,雙手往身後一背,而後慢悠悠的離開了西安門,他尊重自己的人格,不願意衍聖公的名頭落到自己身上,落到自己家族的身上,而後揹負那些罪孽,所以皇帝才尊重他,所以他才能在西安門外,把這些個賤儒罵的狗血淋頭!

看熱鬧的內官和緹騎們將這件事一字不差的稟報給了陛下,人在西苑廣寒殿批閱奏疏的朱翊鈞聞訊,聽完不住的點頭說道:“好好好!孔愛卿罵得好!”

“咦!沒想到看起來儒雅隨和的孔愛卿還有這樣一面,如此擅辯!”

馮保樂呵呵的說道:“文宣聖人孔子其實也很擅辯,那年頭,不擅辯,如何做諸國國君的賓客呢?”

“確實。”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奏疏,心情極好的批閱着奏疏,連陽光都明媚了幾分,他寫完硃批之後說道:“跟萬太宰說一聲,留意一下孔愛卿,這過硬的天生將種不好招,這過硬的筆桿子也不好找。”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

張宏想了想說道:“陛下,這孔府被拿,被抄家,械送入京,這麼些個日子,孔奉祀應當是去萬太宰門前拜謁過了。”

朱翊鈞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他笑着說道:“哦?你說的也有這個可能,馮大伴,你正好要去傳朕的口諭,也替朕問問。”

馮保去了吏部,到了吏部衙門,結果吏部的侍郎告訴馮保,萬士和人在禮部,這馬自強有點事,遣人來問過好多次,萬士和便去了禮部。

馮保又到了禮部,才知道萬士和來做什麼,原來是定常朝之儀、孝養之禮。

嘉靖年間,道爺和張太后的關係不能說是和和美美,只能說是勢如水火。

道爺大婚之後,自然沒有定什麼常朝之儀、孝養之禮,一聲伯母,讓張太后名不正言不順。

可是禮部全面仿照正統年間的禮制,陛下那麼忙,哪有那個功夫,馬自強拿不準,就找萬士和商量。

萬士和不愧是萬事和,這件事到了他手裡,就變得既不傷陛下聖明勤勉,又遂天倫之樂而定省不曠益申孝子之情。

“見過馮大伴。”

“萬太宰、馬宗伯客氣。”

彼此見禮,馮保宣了口諭,馮保滿是好奇的問道:“那俸祀官是不是得了萬太宰的點撥,要不然如此的靈光?”

“他倒是上門討教過,不過都是他本人有恭順之心,朽木不可雕。”萬士和卻不攬這個功勞,他就說了那麼兩句,其餘的都是孔聞音自己的造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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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20章 爲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縫縫補補第377章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545章 清流名儒難負盛名,憐孤惜寡上門認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472章 世界的參差不齊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437章 前恭而後倨,思之令人發笑第407章 愛我家園,清潔先行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567章 荒地無人耕,起耕有人爭第二百五十九章 朕將帶頭衝鋒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532章 禮法不能是新政的絆腳石第541章 沿街乞討亦祖宗成法乎?第二百零七章 朕以大明天子的名義,判爾斬立決第一百九十章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與呢絨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556章 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世界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二百零一章 海總憲,朕有個主意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二百三十五章 矯矯虎臣,腹心干城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406章 給泰西一點小小的大明震撼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545章 清流名儒難負盛名,憐孤惜寡上門認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545章 清流名儒難負盛名,憐孤惜寡上門認第一百零六章 憑空造牌小皇帝第七十一章 給折色則易於蕩、給本色則可得實惠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九十三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第573章 物理意義的到地下去接地氣第412章 人與人的悲歡喜樂,並不相通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507章 陛下雖然好殺人,但的確是仁君!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慢,是失敗的開始第543章 鼎建大工裡的蠅營狗苟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432章 對北虜的全新玩法第560章 我們泰西應該聯手抗明!第一百二十三章 刀筆吏所以敗人壞事之法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師講武學堂和皇家格物院第342章 好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第350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第364章 在最後一個野人死掉之前,大明絕不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543章 鼎建大工裡的蠅營狗苟第二百七十八章 張居正的自我懷疑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師講武學堂和皇家格物院第二百零一章 海總憲,朕有個主意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548章 《王謙發家的四個秘密》第一百八十九章 陛下,要不看看創造發明?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291章 來自海瑞的馬屁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416章 王謙,果然是個紈絝!第419章 三馬之力的蒸汽機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二百四十六章 難道,還有高手?第504章 連棉布都不買,做什麼特使!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第537章 藩鎮糧餉在地化第七十一章 給折色則易於蕩、給本色則可得實惠第551章 故事講得好,經費少不了第459章 葉李十四條劃第355章 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功於斯第二百四十八章 覓塞外良地營建營堡堅城第九十六章 公與私,根本難不倒元輔先生!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第一百一十三章 倍之?超級加倍!第一百二十三章 刀筆吏所以敗人壞事之法第480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559章 大明舉重冠軍朱翊鈞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二百四十五章 言先生之過者斬,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