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

朱翊鈞回到了文華殿,找來了首輔張居正,和張居正商量跪禮之事。

大明的官員,下級見上級,到底要不要跪見?

“陛下,這個說來話長,是從洪武年間講起,還是從嘉靖年間講起呢?”張居正對這個還是很有研究的,葛守禮不準範應期跪他,後來晉黨內部就開始行拜揖,就是打躬作揖。

張居正研究之後,決定跟着黨建達人葛守禮,楚黨內部不行跪禮,只有拜揖。

“凡拜揖序立、行走回避、尊卑上下,森然各有儀節,若是洪武年間禮制,其相越四等者,則卑者拜下。尊者坐而受禮。有事則跪陳。”張居正說起了洪武年間的制度。

只有相差超過四等,比如張居正是正一品待遇,正五品以下見張居正,則需要跪拜言事,從一品和正一品不屬於一等差,正一品和從二品是一等差。

張居正端着手繼續說道:“查舊案,嘉靖八年令:巡按、御史於守令官、不許作威挫辱。知府相見、不許行跪禮,凡官員公座言事。”

按照洪武年間的祖制而言,差距四品以上需要跪拜言事,但是按照嘉靖年間的祖制來說,凡官員在堂上,或者說公共場合官衙說話,都是要坐着說,不許跪拜。

朱翊鈞略微有些感慨的說道:“嘉靖八年令,嘉靖新政,此令是爲了清朗官場風氣。”

“誠如是也。”張居正也有點感慨,他最近在讀《西遊記》,越讀越是感觸頗深。

嘉靖新政,實在是可惜了,嘉靖鬥了整整二十年,最終是沒有勇氣,繼續鬥下去了,張居正批評嘉靖皇帝和唐玄宗用克終之難來形容。

西遊記裡的孫悟空,是嘉靖皇帝的寫照,何嘗不是天下所有人的寫照?初時意氣風發,而後被現實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冷眼旁觀了起來。

張居正再俯首說道:“洪武三十年令,凡大小官員於內府相見,不許跪拜。堂下見面是不能跪的。”

“洪武三年,高皇帝下旨,軍民行禮尚循胡俗,飲宴行酒多以跪拜爲禮,乃命省臣及禮部官定爲儀式,申禁之,其餘一切胡禮,悉禁勿用。”

“所以,孫應鰲扔了周道直的見面禮,還斥責周道直跪見,是符合祖宗成法的禮法的,內府見面,一律不得跪見。”

張居正爲孫應鰲說話,按照大明禮法而言,孫應鰲沒做錯什麼,但是按照大明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周道直跪見,也說得過去,畢竟之前大家都跪,若非葛守禮首倡禁跪禮,張居正也不細細研究這個。

朱翊鈞點頭說道:“那就申明舊章,一律不得下跪,令禮部下雙榜填名,願意跪的就膝行上殿就是。”

“臣遵旨。”張居正再俯首說道。

“陛下,大司寇殿外求見。”小黃門匆匆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宣。”朱翊鈞點頭說道。

“陛下,臣有急務疑慮,要面奏陛下,故此前來。”王崇古入殿就是大禮,將奏疏舉了起來,張宏將奏疏拿到了御前。

“大司寇平身。”朱翊鈞將奏疏再遞給了張宏,張宏轉呈到了張居正的手中。

張居正看完了奏疏,疑竇重重,面色凝重。

王崇古站在文華殿裡,多少有點感慨,按照嘉靖年間的祖宗成法,在嘉靖二十一年之後,沒有敕諭宣見,只有閣臣才能請命覲見,到了萬曆年間,張居正請皇帝召見輔臣,接見廷臣,這廷臣才能找上門來。

嘉靖二十一年後,老道士就擺出了一副天威不可測的架勢,垂拱治世了。

這其實很影響張居正這個首輔的威權,輔臣的特權廷臣也擁有了,今日,王崇古這本奏疏等同於繞開了內閣。

張居正之所以要這樣做,就要說到張居正和高拱的路線之爭。

大明皇帝喜歡擺爛,高拱的路線是:既然喜歡擺爛就一直襬爛下去,不要管事了,司禮監裁撤之後,所有的奏疏都由內閣處置;張居正的路線是:教育皇帝不要擺爛。

朱翊鈞是高度贊同張居正路線,因爲高拱的路線,跟後世的君主立憲制有着一些奇妙的相似之處,但是大明自有國情,大明的法統是由朱元璋建立的家天下的法統,所有的制度設計都是緊密的圍繞着皇帝設計。

高拱要革罷司禮監,要架空皇帝,要內閣大權獨攬,高拱這條路,在大明的環境下,最後的終點,根本走不到君主立憲制,而是走向謀朝篡位。

“大司寇,這本奏疏,不就是今年各地的兇案嗎?爲何讓大司寇如此驚慌?”朱翊鈞開口問道。

王崇古的奏疏裡,一共陳列了今年過年到現在地方奏聞朝廷的三十多起惡性案件,這裡面多數都是劫掠案件。

有的是山匪響馬作亂,比如山東兗州府行商財貨被搶了,所有扈從的鏢局鏢師、家奴、車伕,全都被殺死;有的是遊墜小民作案,比如南京城綢緞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幾個遊墜小民破門而入,劫掠一空,掌櫃賬房被殺;有的是則是教徒行兇,比如無爲老母教衆聚嘯劫掠漕船,鑿破沉船,四散而去等等。

王崇古再俯首說道:“陛下,去年到九月不過十多起,今年增加到了三十多起,這些案子有幾個顯著的蹊蹺之處。”

“第一個蹊蹺之處,就是很難稽查,案件發生突然迅速,而且時間很短,手段殘暴兇狠,殺人不眨眼,性質極其惡劣,這就造成了偵破極其困難。”

“第二個蹊蹺之處,則是受害者並無大戶,搶綢緞莊、搶行商、搶漕船、搶小民,唯獨不搶大戶,臣初以爲千頃以上大戶,皆有護院,且大戶人家可以禮送其離開,臣初以爲如此,後仔細分辨之後,發現此事蹊蹺無比。”

“第三個蹊蹺之處,則是即便是偵破抓獲,作案之人也是互相不認識,只是作案之時相聚,甚至連同行者爲何人,都不清楚,這就是有人在刻意製造事端。”

王崇古想了想說道:“臣以南衙破獲的這一起玉石行搶劫案爲例,作案者六人,皆爲遊墜,平素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以偷盜、隨搶爲生,在七月十七日,五人帶面具,出現在秦淮河畔,徑入多福玉器閣,殺人越貨後,揚長而去。”

“這六人在多福玉器閣盤亙一刻鐘,這也是五城兵馬司校尉趕到的時間,案犯裝滿了玉器,逃入清涼山,剛到與銷贓之人約好的地方,這六人就再次被人搶劫,所獲贓物無影無蹤。”

“五城兵馬司趕到抓獲此六人,賊人已經逍遙而去,詢問其同黨指使,皆不知,皆言一名叫共工的男子,以高薪聘請而已。”

“至於這個共工何許人也?他們卻是分毫不知。”

聽到這裡朱翊鈞終於聽明白了,再次翻閱奏疏確定自己沒有理解錯。

王崇古站在權豪的立場上,提醒小皇帝,這些惡性事件,數量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在增加,這些案件並不簡單,也不是偶然的,是有人在裡面故意指使,指使之人讓遊墜小民犯下大錯,卻連報酬都不想給,直接黑吃黑了,而且這種指使,還有擴散的範圍。

量變會引發質變。

對於這些權豪縉紳而言,他們的成本就是派一些個傭奴出去四處招搖撞騙,因爲大明有太多太多困於生計的遊墜之民了,窮民苦力平日裡都是乞討或者爲虎作倀,給盜寇撐梯過樑,對於這些指使者們而言,這些遊墜之民,根本不是同夥,是耗材。

即便是耗材們被消耗了,被朝廷所緝捕了,對於指使者而言,也無所謂,因爲在這個過程中,這個‘共工’連名字都是假的。

“無膽鼠輩,若是不服就直接謀反,何故如此向下苛責,這是在對朕耀武揚威嗎?”朱翊鈞吐了口濁氣說道,面色凝重的說道。

造反的膽子是沒有的,但是鼓譟一些窮民苦力謀財害命的膽量是有的,而且很大。

“先生,他們想要什麼?”朱翊鈞看着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卻非常平靜的說道:“無外乎,停止海運漕糧、停止稽稅、停止追欠、停止清丈、停止還田、停止官辦織造,停止新政,停止臣這等聚斂之臣聚斂罷了。”

“先生,早就料到了他們會這樣嗎?”朱翊鈞看着張居正波瀾不驚的面龐問道。

“臣並不意外。”張居正俯首說道。

張居正早就對這幫權豪們沒什麼奢求了,這種事,他見到過,而且不止一次。

在令人失望這件事上,權豪縉紳們從來不讓人失望。

這件事張居正還是打算上稱,最終被拿到了廷議上議論。

王崇古不是杞人憂天,是真的在發生。

王崇古之所以要繞開內閣,是他自己都不確信這件事是不是和他想的那樣,他只覺得這裡面的蹊蹺之處,過於蹊蹺了。

他只是想提醒陛下,小心會不斷出現的效仿犯罪。

最後廷議給出的決定是:惡性事件發生後,若是不能破獲案件,則所屬諸官,皆考成下等,相應的破壞案件,抓到指使者,則考成加一等;若是惡性事件在治下頻發,累三件以上,則立刻罷免械送京師,徐行提問。

刑部下令各衙門加強對衙役、五城兵馬司校尉的約束,平日少吃點民脂民膏,多留心惡性犯罪。

而兵部則下令到各個巡檢司,留心遊墜陌生之人,若是有生面孔,需格外留意。

大明的戶籍和路引,讓大明分割成了若干個沒有太多人員流動的封閉單元,大家都是熟面孔,突然來了個生面孔,而且此人沒有朝廷的路引,那就可以直接緝拿盤問清楚了。

戶部提供這次行動的全部資金。

大明的巡檢司由武舉人擔任巡檢,正九品,每一司養弓兵若干,這些弓兵不領朝廷俸祿,他們只領賞賜,一旦捕獲之人爲惡性案犯或者當地爲惡大盜,朝廷按人頭支付賞銀。

比如共工這個人的有效線索價值100兩,而他的人頭價值500兩。

兵部將任務行政發包到了巡檢司,並且支付相應的報酬。

值得注意的是,大明的財稅越來少,自嘉靖年間起,朝廷對於支付賞銀也開始拖拖拉拉,現在朝廷有錢了,就能夠調動這些巡檢司巡檢和巡捕的積極性了。

張居正非常相信官吏們的智慧和他們爲了謀求升官的主觀能動性,若是能破獲追回贓款,則考評不變,若是能找到幕後指使,讓朝廷抄家,那考評就增一等。

大明考成法一共就九等,抓到一個幕後指使,就能增一等,大家都在官場上卷,加這一等,就甩掉多少人?

權豪縉紳們把窮民苦力們當一次性的耗材,朝廷就把縉紳們當指標看待。

這是矛盾在激化,這是鬥爭,容不得半點溫情,處處都是你死我活。

而朱翊鈞給的支持是,各級官府可以求助朝廷,總有些半縣之地的大戶們,縣令們不敢得罪,高啓愚也弄不過那些個權豪,直接求助松江鎮衛軍,鬥不過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鬥不過,就求助於朝廷,搬救兵理所當然,由朝廷發兵前往跟他們碰一碰。

看看這大明的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敢跟朝廷的軍兵碰一碰,直接當叛亂給平了便是。

朱翊鈞比張居正更加激進的地方就在這裡,張居正還把權豪縉紳們當指標,朱翊鈞乾脆把權豪縉紳當提款機,沒錢了,需要動兵,需要贊助的時候,就尋找權豪贊助一二。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殷正茂這個國姓爺在極南搞出的拆門擡牀之事,在朱翊鈞這裡得到了強化。

朝中最激進的是譚綸,譚綸說直接由北向南抄家,趁着戚繼光還能打的時候,就直接重新耕犁一遍,這樣一來,一切就都好了。

殺殺殺,殺他個海晏河清!

應天巡撫宋陽山上奏,說要興修水利,三吳財用所出,水利最急,自嘉靖初撫臣李充嗣修治之後,未嘗大修溝港,日淤圩埂盡廢,旱澇無備乃南衙根本之憂。

也不用朝廷出錢,去年朝廷稽稅給南衙留的七十多萬兩銀子足夠用了。

這本奏疏是四月初上奏,戶部部議後呈送內閣,朱翊鈞硃批後,大明言官在議論此事的同時,宋陽山上報朝廷已經開工了,期許明年完工。

遠在遼東墾荒的遼東巡按侯於趙上奏說:請差御史一員,理三吳水利,臣以爲不若設按察司僉事一員,駐劄蘇鬆、帶御浙省,職掌一應開浚修築事宜,而總其權於巡撫,便宜行事。

戶部高度贊同侯於趙的想法,但最終沒能做到,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興修水利涉及的利益方方面面太多了,朝廷派遣御史爲主導都是阻力重重,按察司僉事位卑權輕,在當下的環境中,根本做不到。

“填兩榜之事,禮部安排的怎麼樣了?”朱翊鈞詢問着自己政令有沒有達成。

馬自強一臉無奈的說道:“倡導不跪,則是以海總憲和孫應鰲孫侍郎爲首,已經把名字簽上了,不跪者例葛總憲、範應期、王家屏、張楚城等一衆已經錄名完畢,其餘拒不簽字。”

楚黨黨魁張居正、晉黨黨魁葛守禮、浙黨黨魁譚綸,三位黨魁聯名簽署遵祖宗成法,不私下行跪禮倡議書,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想跪。

“朕就再給一日,不肯在不跪榜簽字畫押者,日後統統膝行上殿!”朱翊鈞眼睛一眯開口說道,還想模糊立場?不簽字,沉默的反對?

不讓跪着當官是在害他們嗎!這都不肯。

還真的是害賤儒,以前賤儒只要到各大黨魁那裡磕頭,就能升官,現在不能磕頭了,只能辦事才能升官,可是辦事真的是太難爲人了。

朱翊鈞根本不慣着他們,想跪着是吧,那就膝行上殿吧!

侯於趙本身就是這樣的人,踐履之實的人,他想要和大多數人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要學會隨大流,就要學會帶着面具活着,但是侯於趙總是不經意間,露出他踐履之實的狐狸尾巴來。

他在遼東彰武到平虜堡搞墾田,啃的喀爾喀萬戶速把亥滿頭大汗,李成樑和張學顏對侯於趙的屯田做出了高度的肯定,因爲遼東屯田已經部分可以供給軍士,部分緩解了遼東糧荒的窘迫局面。

土蠻汗帳下萬戶速把亥,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他三番五次的想要奪回彰武,三娘子罵的太難聽了,速把亥一直在致力於奪回彰武這個遼東管鑰之地,開始還能逼近,現在越發的困難了起來,因爲遼東軍現在開始吃飽飯了。

侯於趙從戚繼光那裡偷師到了營堡的營建法,四處搞土營堡,土牆工期短,速度快,防禦能力雖然弱但是能守住糧倉;侯於趙又從寶岐司偷師墾荒法,墾荒先種番薯豆子,能維持生計再養田,屯耕的進展速度極快;侯於趙又請教於潘季馴,設計了一種水壩,春天屯水,秋日放水,效果極好。

朱翊鈞也是從侯於趙的奏疏裡,知道那旮旯,是冬春水位最高,到了夏秋水位反而降低。

張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滿是感慨的說道:“陛下,禮科右給事中石應嶽,彈劾侯於趙,彈劾的內容有:侵佔民田、貪墨鉅萬、夜宿娼家、苛責小民和擅殺良善。”

海瑞聽聞,連連搖頭說道:“這罪名,很是眼熟啊。”

“海總憲覺得眼熟?”馮保笑着問道。

“可不是嘛,當初我在南衙查徐階家產,第一次彈劾我的罪名和這五個罪名一模一樣,第二次彈劾纔是魚肉縉紳。”海瑞笑着說道:“言官們很擅長這樣,只要斷章取義一下,就很容易得到這樣的罪名了。”

“潑髒水是鬥不倒骨鯁正氣之臣的,因爲立身正則影正,行事正則心正。”

海瑞對這種事太熟悉了,高拱在朝,這種稀爛的罪名沒少往他身上潑,潑髒水鬥不到海瑞,那是海瑞有名望在身,但凡是彈劾,都要查實,樁樁件件,稍微查一查,就發現全都是子虛烏有。

第二次彈劾海瑞魚肉縉紳,海瑞真的這麼幹了,所以他被迫升官,最後致仕回鄉閒住。

海瑞鑑定過侯於趙,是個戴着面具和鐐銬跳舞的骨鯁正臣,侯於趙可沒罵皇帝還罵贏了的聲望,侯於趙也沒有座主,更不可能被黨魁搭救,可是侯於趙簡在帝心,聖眷正隆。

朱翊鈞拿起另外一本奏疏說道:“先生,都察院部議說:侯於趙並未侵佔民田,所墾荒之田,並無田契;也未曾貪墨鉅萬,就是收了點小民的瓜果蔬菜;也無夜宿娼家,是去遼東辦事,去酒樓尋寧遠伯;更無苛責小民,鑿冰取魚是營堡內的人一起吃;也無擅殺良善,侯於趙在平虜堡外,彰武之內,爲塞外戰區,墾荒行軍法,有奸滑給北虜夜開營堡門戶,故此斬殺。”

“事情皆有,但真相不是那樣,侯於趙留用,這個石應嶽外放做官,先生以爲呢?”

海瑞感慨,陛下親自爲侯於趙陳情分辯其中原委,這不是簡在帝心,聖眷在隆是什麼呢?

彈劾之後,都察院就開始對侯於趙五個罪名進行了十分徹底的審查,事情確實有這個事情,但真相併非如此。

“臣遵旨。”張居正沒有猶豫,選擇了遵旨。

石應嶽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質疑京營火器數量,第二次是反對宗室郡王以下自謀生路。

再一再二沒再三,石應嶽這次出京任事,就是跟外官卷去了,能不能出頭,就看他自己的了,而張居正給出的地方是陝西行都司的嘉峪關。

張居正又彙報了一下大明會典的編修進度,已經編修了五十五卷,朱翊鈞發現,大部分都是依據嘉靖年間的祖宗成法,而不是孝宗。

和以往編修大明會典不同,現在是編修一卷,則公佈一卷,而不是修完了,再公佈,把一些緊要的規矩,先確立好,這五十五卷,都是大明方方面面的規矩。

張居正的新政,不是平地起高樓,而是站在當年嘉靖新政的基礎上,不斷的推行。

清丈,是老道士在八年九年清理勳戚田產開始的,考成法是嘉靖八年八月的京察大計考效的延續,整飭學政乾脆就是完全照辦舊章。

嘉靖年間修大明會典,但最後未能刊行,而張居正也修會典,歲用銀不過兩萬一千銀。

給副總裁纂修等官及各員役供事者,酒、飯、筆墨、木炭等項,舊開支其桌凳、研爐、大小象牙書圈等物,甚至連桌椅板凳研爐象牙書圈等物,都是嘉靖年間修大明會典的舊物。

張居正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說道:“萬曆三年,兩京十三省,考成未盡者,各地巡撫、巡按54員,各道布政使、按察使及屬官共計148人,各府知府、推官及屬官吏,共計323人,鳳陽巡撫王宗沐、巡按張更化、廣東巡按張守約、浙江巡按肖廩等考成下上,皆罷。”

“今歲以來,稽查章奏列撫按63人未完134事,御史、給事中48人未完214事,按章,共計43人因未完事超過11件革罷,5人下下等,械送入京,徐行提問。萬曆三年四年革罷知府以上官員,山東和河南,以19人和12人位居十三省之首貳。”

“去歲申舊章整飭學政,大司寇領命封禁六十四書院,以考成法考成各地提學官,縣學、府學、太學學政主官共計148人被裁革,12人被押解入京,徐行提問。”

張居正用一連串冰冷的數字彙報了考成法的冷血無情,一年半的時間,山東和河南僅僅知府以上就被拿掉了19人和12人,等同於山東和河南完成了一波大換血。

而各地的知府、知縣,不能任事輕者罰俸革罷,重則押解入京謝罪。

北鎮撫司衙門的天牢都快住滿了,若是繼續考成下去,怕是要借刑部衙門的牢房了。

“立限考成,一目瞭然,雖萬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政體爲之肅然。”朱翊鈞硃批了張居正這份述職報告,頗有感觸的說道。

考成法的威力已經逐漸顯露了出來,過往的京察和大計也是天下百官的審查制度,但是都是爲了考覈而考覈,考覈結果運用不到位,考覈結果再客觀真實,也是擺設。

張居正革罷的官員裡,也有楚黨,因爲糊名草榜,底冊填名的緣故,張居正也沒有暗箱操作的空間。

“宋儀望、王崇古、汪道昆、謝鵬舉、潘季馴、龐尚鵬、凌雲翼等官,考成皆榜上有名。”朱翊鈞看着考成法的結果,發現宋陽山是榜首,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別人還在清丈,宋陽山已經開始興修水利、墾荒和還田了。

宋陽山再這麼下去,豈不是要被口誅筆伐,成爲國之奸佞,聚斂利臣?

王崇古屈居第二,之所以當第二,是王崇古從來不主動請纓,從來不肯衝鋒陷陣,朝廷要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但是指望他發揮主觀能動性,自己做點什麼,那想都不要想。

“松江巡撫汪道昆爲松江孫氏孫克毅、孫克弘請功,孫氏捐了15萬兩白銀,用於松江府縣學籌辦,再捐十萬兩銀,籌建海事學堂學舍。”張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面色古怪的說道。

松江孫氏,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捐獻的理由是賺的太多了,不捐點,心神不寧,朝廷也別想着抄家了,主動獻出來了,捐一點家財支持朝廷政令的同時,也給自己積點陰德。

孫氏的買賣其實不光彩,尤其是畫舫,窮奢極侈,上一次朝廷押解漕糧,孫氏一共五艘畫舫,開闢了自松江府到天津衛的畫舫航線,皇帝去天津衛看五桅過洋船的時候,那五條畫舫停在港口,格外的扎眼。 www ▪ttka n ▪¢ ○

“怎麼慶賞?”朱翊鈞對這件事也是一頭霧水。

張居正俯首說道:“汪道昆請御筆提匾:詩書人家,簪纓門第。”

朱翊鈞笑着說道:“二十五萬兩換朕八個字,這可不是他們家的護身符,若是做了什麼需要朝廷威罰的勾當,朕也絕不會輕饒。”

相對的,如果孫克毅不做朝廷不允許的勾當,那就一直是詩書人家,簪纓門第。

賤儒這兩個字是儒家至聖先師荀子給分類提出的,出自《荀子·非十二子》,若是有質疑的可以找儒聖荀子論道。

第二十四章 大明皇帝鋤大地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誠就是最大的必殺技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遙遙領先!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二十五章 國覆,萬民爲種奴之禍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第二百四十一章 張居正丁憂歸政,王崇古憂懼逃亡第552章 權利無限大,責任無限大第339章 野山豬不會投降,但是人會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一百八十七章 戚帥,張四維他欺負朕!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第二百七十章 你給這點錢,朕很難做事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慢,是失敗的開始第478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454章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力降十會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都覺得邪惡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440章 羊毛來了,韭菜就沒了第二十八章 力足以勝天第439章 疏泉日永花初放,幽院人來鳥不驚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一百二十章 觀天下英雄,唯元輔與載堉耳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478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第360章 陛下這個樣子,都是你張居正教的!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四十章 曲則全,枉則直第417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555章 欠陛下的債,還不完,根本還不完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二百五十一章 在天堂裡的人,不會嚮往地獄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第一百七十七章 鎮庫大錢真的很大第437章 前恭而後倨,思之令人發笑第526章 第一次技術進步獎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515章 自有大明律處置他!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287章 民以食爲天,萬務民爲首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七十二章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第318章 跟着陛下有錢賺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七十一章 給折色則易於蕩、給本色則可得實惠第538章 每天都有美好的事情在發生(爲盟主第392章 我朱翊鏐該有的命運,就是享樂!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二百五十八章 名義上的家人,變成真正的家人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持續性的丟人第483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國之宏規,保安之上畫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遙遙領先!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復大寧衛第509章 狼真的來了,而且來勢洶洶第一章 刺王殺駕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第403章 謀國者以身入局,舉正旗勝天半子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494章 考成法,是天下官吏的自由第一十一章 幕後指使之人浮出水面第557章 不可能三角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350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第一百五十三章 活在當下,何不貪歡?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持續性的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