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

呂宋,萬曆二年時候,整個世界最爲繁忙的貿易中心和港口。

正德十六年,來自西班牙的殖民者,埃爾南·科爾特斯攻破了特諾奇蒂特蘭城,阿茲特克帝國滅亡、墨西哥、古巴、秘魯等地,成爲了西班牙的殖民地。

這次的滅國之戰,說起來極爲可笑,阿茲特克帝國的統治者蒙特蘇馬二世,不知道他接待的是魔鬼,熱情的接待了西班牙的使團,而後特蘇馬二世就被劫持了。

短短十個星期,偌大的阿茲特克帝國,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嘉靖十四年,西班牙設立了總督區正式開始了對墨西哥的殖民統治,同年在秘魯的里科峰,西班牙人驚訝的發現,這座四周看似荒涼貧瘠的山峰,是人類有史以來發現的最豐富的銀礦母脈。

西班牙人在發現印加人試圖掩蓋的寶藏,一座銀山之後,欣喜若狂,立即動用了無數印加和印第安奴隸,開採銀礦,幾萬人涌到里科峰,建起了波多西城。

嘉靖四十四年,在貧瘠的伊喬河河邊,萬卡韋利卡城附近,發現了大量的水銀礦,利用水銀可以從礦砂裡提取純銀。

嘉靖三十二年,西班牙人的觸角伸向了東方,幾乎如出一轍的覆滅了呂宋,建立了新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在呂宋感受到了這裡的繁華。

對於殖民者而言,遙遠的東方,這裡的人心靈手巧,技藝巧奪天工,能夠做出任何想得到的物品。這裡的絲綢光滑細膩,瓷器玲瓏剔透,茶葉沁人心脾。

從伊喬河開採出水銀,而後運到里科峰提煉白銀,沿着印加人修建的古道,將白銀運到波多西城,和利馬,在兩地的造幣廠中,將白銀壓制成爲銀幣,而後在利馬港揚帆起航,或者運回西班牙國內,或者運送到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港,跨過廣闊的太平洋,向遙遠的東方而去,直達呂宋的馬尼拉。

而此時的呂宋馬尼拉,是整個世界最爲繁忙的貿易中心和港口。

這裡有世界各國的產品在此集散,有中國的瓷器和絲綢、印度和波斯的地毯、馬六甲的香水、爪哇的丁香、錫蘭的肉桂、印度的胡椒和棉花,而白銀的購買力在呂宋,要比在墨西哥和西班牙高三倍有餘。

從廣州府電白港、福建月港、松江府到達馬尼拉的航線,非常的成熟,鄧子龍作爲一個常年在平倭第一線征戰的將領,熟門熟路的在馬尼拉港上岸。

鄧子龍的身份是商賈,而他的船上運送着一些貨物,這些貨物極受歡迎,名叫佛山鐵鍋。

每一口鍋可以換一枚八里亞爾。

鄧子龍憑藉着過硬的商品,踏入了港口,一上岸,鄧子龍就就看到了一個城堡要塞,格外的刺眼。

這個城堡,就是當初紅毛番建立的橋頭堡,憑藉着水道,進行補給,在很長的時間,呂宋國王都對這個城堡無可奈何。

呂宋遺王索利曼,最終被總督弗朗西科斯殺死,呂宋覆滅,紅毛番建立呂宋總督區,成爲了日不落帝國,也開始了殖民統治。

鄧子龍上岸後,船員們便四散而出,消散在了繁華的港口中,開始蒐集情報,這種蒐集對於民用情報是極爲高效的,但是對於軍用情報,是極爲低效的。

因爲紅毛番藏在城堡之中,很少跟外人交流,而大明人、呂宋人、倭人、南洋人都被拒絕進入城堡之中。

鄧子龍走過了這個港口的大街小巷,用紅毛番的貨幣購買了一些貨物,在見識了錢財的魔力之後,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已經找到了探尋軍事情報的訣竅。

錢在馬尼拉,似乎無所不能。

四散而出的船員在夜裡回到了船上,鄧子龍點亮了一個一盞油燈,他是參將,同樣是夜不收裡的坐塘,專門負責情報的蒐集,而爪探和走報已經蒐集了很多的情報。

第一個爪探開口說道:“我和一個水手聊了很久,這個水手是一個倭人,被紅毛番購買,紅毛番的船,從墨西哥阿卡普爾科港揚帆起航,一路往西行至我們腳下,一般只需兩三個月時間。”

“而返程卻要前往倭國,而後回到墨西哥的地方,需要八個月的時間,十幾年前,紅毛番有一個傳教士名叫烏爾達內塔,發現了黑潮,黑潮稱之爲大洋中的河流,順流而行,能節約最少五個月的時間。”

第二個爪探面色凝重的說道:“嘉靖二十九年起,倭亂四起,浙閩廣等地的百姓逃難至此,在河流的對岸聚集,這些百姓務農、打漁、搬運、縫紉等維持生計,沒有他們,馬尼拉城就無法運行,有很多逃難的百姓,他們在大帆船上做些小頭目,呂宋人則是賤籍奴隸。”

“在這裡,除了紅毛番不是奴隸,其他都是奴隸。”

第三個爪探開口說道:“紅毛番之所以要在馬尼拉建立造船廠,是因爲可以利用南洋出產柚木,柚木輕且堅固,可塑性強,能有效防止船蟲,而且還能得到廉價的桐油,值得注意的是,紅毛番在馬尼拉一共有兩個造船廠,建造大帆船的造船廠,在那個城堡之內。”

“我們這裡能看的那個造船廠,只建造單桅縱帆船,城堡根本無法進入,任何試探性的詢問,都會引起警惕。”

爪探源源不斷的彙報着情報,而鄧子龍握着鉛筆在迅速的寫寫畫畫,勾勒着馬尼拉的形狀。

鉛筆來自京師的賞賜,陛下的賞賜是非常慷慨的,而這種速寫筆,在情報上,速度更快。

情報在迅速的彙集着。

在政治上,紅毛番在呂宋設置的總督區,是奴隸制,這裡除了紅毛番,其他人都是奴隸,生殺予奪都在紅毛番的掌控下,律法只適用於紅毛番,也只適用於那座城堡。

在軍事上,則是以一千到兩千人的紅毛番構成的精銳,以及近萬餘呂宋人協從,這些呂宋人常常以爲自己高人一等,但其實也是奴隸的一部分罷了,精銳裝備了大量的火器,包括了鳥銃,各式火炮,而呂宋人的軍備只是一把刀,最多還有一把弓箭。

在經濟上,支撐者是倭患四起時候,逃難而來的大明人,他們在這裡承受了極大的苦難,但他們同樣是支柱,是勤勞的生產者,瓷器、火藥、硫磺、鋼、鐵、水銀、銅、麪粉、乾果、紡織品、船舶等等皆由大明人生產。

在文化上,呈現出了多文化交匯的神奇狀態,這裡的人信仰各有不同,殺戮或者說底層互害,極爲平常,這是奴隸制的基本表現,人爲的劃分奴隸與奴隸之間的區別,利用他們的矛盾讓他們彼此傷害,不會威脅到奴隸主地位。

鄧子龍收集了所有的情報,面色嚴肅的說道:“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但同時也說明了,我們找到了倭患屢平不絕的原因,這裡,就是紅毛番的老巢之一。”

倭寇的成因極其複雜,雖然大規模的倭患已經平息,但是小股倭患還是會不斷的犯邊入寇,而紅毛番毫無疑問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我明天親自前往營堡,探查敵情。”鄧子龍再次分派探查的任務。

情報工作,作爲坐塘的鄧子龍極爲擅長,這些情報,會每個月通過商船前往廣州府彙報給瞭山,也就是總兵張元勳。

次日的清晨,鄧子龍出發前往了營堡,這座石頭城堡的城牆是完全石頭製作而成,圍十里有餘,城牆高約三丈,底寬約三丈,城牆外表面並不適合攀爬,甚至可以說不可攻陷。

因爲這裡所有的城牆都是不規則的,並不是方正,而是凹凸有別,每隔一段,就會有突出的城樓,而在城樓上有臼,裡面放着火炮。

在城牆下,護城河之上,是一圈女牆,高不過一丈,和城牆相連,形成了一個寬約兩丈的月臺。

護城河水深三丈寬,而在護城河之外,這是一個個的緩坡,這個緩坡在士兵衝鋒的時候,速度會減緩同時也完全處於火炮、火銃、弓箭的射擊視角之下。

營堡完全和海洋連接,有水門兩座,是補給的入口。

呂宋遺王索利曼拿這個城堡沒辦法,鄧子龍看這個營堡,也是無從下口,這個烏龜殼子,只要能夠撐一段時間,就能獲得補給,這對於攻城而言,是一個極其糟糕的消息。

通過城門,可以看到城內的地面完全的石路,聳立的大教堂、巨大的廣場和廣場盡頭的市政廳。

鄧子龍轉了一圈後,開始探查城堡內部,鄧子龍探查敵人的營堡,不是翻牆、不是游泳通過水門、不是藏在往營堡運輸菜戶車下、也不是帶着人硬闖,而是是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的。

他直接走進去了!

馬尼拉是一個貿易繁茂的城池,這裡只要有銀子,可以買到一切,包括通行證。

大明皇宮的宦官們利用職權之便,讓文人墨客僞裝成各種身份,進皇宮裡看看天子居所,而這個營堡也是如此,只要有銀子,同樣可以僞裝成任何的身份,在裡面如入無人之境的探查。

鄧子龍從來不是一個古板的人,他花了一些銀子,扣上了一個帷帽,將自己幾乎遮掩了起來,以景教信徒的身份,走進了這個神秘的營堡之中。

他還去了大教堂虔誠的作了禮拜,至於他到底有幾分恭敬之心,那只有鄧子龍自己清楚了。

鄧子龍做完了禮拜,就開始探查,這裡的街道並不是很寬闊,大多數都是二層樓和三層樓建築,一樓太過於潮溼,不適合住人,而房屋是錯落有致的紅瓦白牆。

鄧子龍的探查進行了整整兩個月有餘,甚至在有錢能使磨推鬼的作用下,大明參將鄧子龍認識了紅毛番總指揮高第、勒比撒裡等高級軍官,鄧子龍作爲大商人,甚至被總指揮請到了市政廳一探究竟。

萬曆二年六月,鄧子龍告別了總指揮高第、勒比撒裡,和他這個月剛剛認識的紅髮美人羅莉安依依惜別,踏上了返航的道路。

鄧子龍沒有和羅莉安發生什麼關係,主要原因是這個女人不洗澡。

鄧子龍真的很難理解,這幫紅毛番,在修建城池、奴隸制統治、貿易、文化等等都有獨到的一面,爲何偏偏就是不肯洗澡,眉眼看起來極爲端莊的美人,不洗澡,走近了會有一種難聞的氣味,甚至能看到蝨子來回爬動。

這讓鄧子龍很難接受!

雖然這個美人反覆的暗示鄧子龍可以更進一步。

鄧子龍在回航的十幾天時間內,將所有關於馬尼拉的情報分門別類的整理,幾番印證,彙集成冊,最後得到了一張馬尼拉的佈防圖。

鄧子龍回到了南澳島時候,看到了大明的北斗七星旌旗在南澳島懸掛,就知道招安事已了結。

他上岸的時候,只看到了林阿鳳,沒有看到另外兩位當家人。

“部堂也在島上,他昨日來的,明天要走,鄧參將請隨我來。”林阿鳳和樑守愚迎接了鄧子龍。

鄧子龍還在盤算着呂宋馬尼拉的事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另兩位當家人呢?”

“被我殺了。”林阿鳳略顯尷尬和無奈的說道:“他們總覺得我選的路不對,他們認爲,我們接受了朝廷的招撫,明面上是招撫,不過是爲了更簡單的蕩寇,是一個陰謀,然後他們兩個糾集了一些人,要殺了我,立刻征伐馬尼拉。”

“然後就被我殺了,他們其實不明白,擺在我們面前的看似有兩條路,其實就只有一條,馬尼拉的紅毛番其實很厲害,我們只是海寇,很難說能打得過紅毛番,南下不過是窮途末路亡命一搏。”

“朝廷願意招撫,還不如接受朝廷的招撫,背靠大樹好乘涼,纔有可能真的拿下馬尼拉。”

水滸傳十分的風靡,而林阿鳳被視爲水泊梁山的宋江,那個投降的傢伙,並不討人喜歡。

“你很聰明。”鄧子龍對林阿鳳的想法頗爲認可。

林阿鳳一路走過了水寨,雖然才短短的三個月,這裡卻換了模樣,之前路邊腐爛的屍體消失不見,那些個面露菜色、瘦弱的海寇們終於有了幾分精神,南澳島水寨已經煥然一新。

殷正茂是過來視察的,招撫完全由總兵張元勳負責,打理了三個月時間,殷正茂才被請了過來。

殷正茂到南澳島,是一種態度,對招撫之事做一個承諾。

兩廣地區的地方官吏、權豪、倭寇、紅毛番、亡命之徒,對殷正茂都非常認可,他的信譽極爲堅挺,說要蕩寇平倭,就絕對不會留下一個爛攤子,說要拆門搬牀,就絕對不會留下門檻。

信譽堅定殷正茂到南澳島,算是安撫了這些以前是海寇的心。

殷正茂也是有什麼說什麼,南澳島的練兵,是爲了打下馬尼拉,立下非常之功,才能將功贖罪,若是打不下來,那萬事皆休,他這個部堂,都不見能討到好出去。

鄧子龍將在馬尼拉的所見所聞,從頭到尾詳細的稟報了一番。

鄧子龍總結性的說道:“這座城堡看似不可攻陷,從戎事的角度來看,它的防禦是無懈可擊的。”

殷正茂笑着說道:“天底下有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池嗎?”

“沒有。”張元勳笑着說道:“我短時間內至少想到了九種辦法弄死城中的紅毛番,在火炮面前,怎麼可能有不可攻陷的城池呢?”

張元勳說這話,可不是開玩笑,他是基於多年來的戰爭經驗總結到的,這麼些年,倭寇也不是沒有攻陷過大明的城池,攻城在火炮出現之前,確實困難,紅毛番建堅城營堡,這種做法,也就能欺負欺負沒有火炮的番夷罷了。

“折銀三十五萬軍餉。”殷正茂看着鄧子龍笑着說道:“已經湊齊了,鄧參將沒辦法拆門搬牀了。”

鄧子龍頗爲擔憂的說道:“權豪之中也有和紅毛番互通有無之人,我在馬尼拉同樣看到了大明的商賈。”

“馬尼拉港口,幾乎每天都有三十到四十艘的大明二桅帆船到達馬尼拉,我們要攻打馬尼拉的消息一旦被權豪之家知曉,紅毛番也就知道了。”

殷正茂笑着說道:“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這裡是一座島,更容易保密。”

“部堂考慮周到。”鄧子龍聞言,立刻明白了殷正茂防着那幫權豪呢!

所以纔要在島上訓練這些招安來的海寇,而且募集軍餉,也沒有對權豪說明到底去哪裡平倭。

張元勳面色古怪的說道:“大多數權豪都認爲,是他們在賀表裡說部堂貪腐,部堂在打擊報復,所以纔要了三十五萬兩銀子,也確實如此,畢竟這次連牀都搬走了,所以這次募計軍餉還算順利。”

“啊?哈哈。”鄧子龍呆滯了一下,只能說,權豪們是真的有點怕殷正茂。

一時間,整個聚賢堂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次日殷正茂回到了廣州府,和張元勳制定了作戰計劃後,通過驛路火速的送回了京師,他們計劃在八月中旬,發動對馬尼拉的進攻,因爲那個時候,滿載貨物的大帆船離港,是馬尼拉紅毛番實力最弱的時候。

七月初,兵部收到了塘報,塘報從左順門送進了宮中,朱翊鈞在習武之後,看到了殷正茂的塘報。

在塘報中,殷正茂依舊沒有說明他貪腐的原因,養兵自重這種事,私底下幹是一回事兒,上稱,就是另外一回事兒。

朱翊鈞收起了塘報,看着馮保憂心忡忡的說道:“馮大伴,緹帥的病,好些了嗎?能起牀走路了嗎?”

“緹帥是舊傷復發,和成國公都是當年守備京師受的傷,這個年紀一旦舊傷復發…陳太醫已經盡力了,緹帥四月就病了,已經拖到了現在,就這幾天了。”馮保面色悲痛的說道。

“神醫李時珍還沒找到嗎?”朱翊鈞眉頭緊皺的問道。

馮保俯首說道:“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

朱翊鈞握着塘報,站在武功房深吸了口氣,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會兒,我帶着陪練去看看緹帥去。”

朱翊鈞換了身衣服,拿着塘報,向着成國公府而去。

陪練們並沒有進門,他們作爲弟子過來送一程朱希孝。

陳實功的醫術在解刳中已經有了長進,但是這舊傷復發引起的一系列併發症,還是讓朱希孝極爲痛苦,從四月起,季節轉換朱希孝偶感風寒,一病不起,很快一條胳膊就不能好好用,不到三天,朱希孝便不能行道了。

在病痛面前,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緹帥,朕來看你了。”朱翊鈞走了進去,看到了靠在榻上的朱希孝走了過去。

朱希孝面若金紙,隔着麪皮,泛出來帶着死氣的黃綠之色,似乎每喘一口氣,都在召示着死亡的倒計時,似乎陰陽之間隔的那道線,已不復存在,已然跨越進行中。

朱希孝想行禮,只是想起自己已經不能下地走路了,才虛弱的說道:“陛下。”

“這是臣這些年…寫的《籌邊六策》,臣從來未在邊方履任,這奏疏不過是誇誇其談,就不讓陛下見笑了。”

朱希孝指着一個盒子,裡面是一本奏疏,上面是籌邊六策,他只是北鎮撫司的緹帥,對邊方之事不是很瞭解,他只是想說,他和他哥哥朱希忠一樣,都憂心國事,但是能力有限,不能做的更多。

“陛下,陛下,李時珍入京了,馬上就到了!”張宏從外面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氣都喘不勻但還是快速的把話說完了。

沒一會兒,略帶着些白髮、精神矍鑠、醫倌打扮的李時珍,挎着一個醫箱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莫要多禮,快快給緹帥診治一番。”朱翊鈞沒讓李時珍行禮,先看病,生死攸關!

李時珍放下了醫箱和陳實功溝通了一番,而後爲朱希孝切了切脈,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李時珍搖頭說道:“陛下,草民無能,緹帥已經藥石難醫,陳太醫能拖到現在,已經是神醫了。”

“哦。”朱翊鈞有些呆愣的說道:“哦,朕知道了。”

“陛下,臣要走了,陛下習武的事兒,臣不能多看顧了,臣其實沒什麼才能,也沒什麼本事,只是恰好是緹帥,才做了陛下的武藝老師,若是說什麼事兒,放心不下,就是沒看到大明軍容再耀天威的那一天。”朱希孝笑了笑,這段話說起來已經很是費勁了。

朱翊鈞拿着奏疏頗爲確切的說道:“快了,殷正茂從極南來了奏疏,上奏對呂宋動兵的事兒,規劃十分周詳,北虜厲害,紅毛番也不遑多讓,朕覺得殷正茂他們能贏,緹帥再等等,再等等就看到了。”

“哦?那很好,很好。”朱希孝說完,便露出了一個輕鬆的表情,勾出了一抹笑意說道:“很好啊。”

“他在極南又搶了不少權豪,還把人家的牀給搬走了,極南縉紳怨聲載道…”朱翊鈞一直站在朱希孝的牀前,絮絮叨叨的說着大明的事兒。

比如浙江巡撫、福建巡撫,都在考成法下,開始了一條編法的推行,大明正在蒸蒸日上。

朱翊鈞一直在說,朱希孝卻沒有了半點的反應,這個在刺王殺駕案中,和張宏一起擒住了王景龍的緹帥,自己的武藝師父,最終還是沒能扛得住歲月的無情。

張宏終於忍不住上前低聲提醒道:“陛下,緹帥已經走了,緹帥沒什麼未了的心願。”

朱翊鈞停了下來說道:“朕知道,讓禮部擬諡號吧。”

小皇帝收斂了下自己的情緒,反覆告訴自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轉頭對李時珍說道:“李神醫一路辛苦,好生休息幾日,再到解刳院坐班吧。”

“草民領旨。”李時珍趕忙說道。

朱翊鈞離開了成國公府,他忽然站定,看着‘敬怡園’的招牌看了很久,定襄王朱希忠喜歡花草,朱希忠走後,朱希孝就一直在收拾這個花園,小皇帝聽朱希孝說過幾次。

這花園剛收拾好沒多久,在嘉靖年間,勳貴之上的朱希忠和朱希孝的兩兄弟,就相繼離開了人世。

“讓禮部給諡號贈官吧。”朱翊鈞收回了目光,對着馮保說道。

柱國、太子太傅、掌錦衣衛事、後軍都督府左都督朱希孝,萬曆二年四月病,六月薨逝,贈官太傅、諡忠僖。天子震悼,給齋糧、麻布、金幣、鏹寶等,輟朝一日,詔禮部等官司治葬。

內閣次輔呂調陽撰神道碑文,兵部尚書譚綸正書,刑部尚書王之誥篆蓋,極盡哀榮。

在輟朝一日之後,大明的官僚機器,恢復了運轉。

七月初七,陽光明媚而炙熱,朱翊鈞等朝臣們見禮之後,開口說道:“緹帥病故,朕痛心不已,北鎮撫司緹帥空缺,朕已令趙夢祐爲緹帥,任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使。”

趙夢祐是嘉靖四十四年武進士出身,是緹帥的熱門競選人,趙夢祐的兒子趙貞遠是勳衛,在宮裡給小皇帝當陪練。

這個任命讓人頗爲意外,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在,南衙四處抄家的提刑千戶駱秉良,會掌錦衣衛事和北鎮撫司衙門,但是陛下卻安排了趙夢祐接掌。

而且,這個人事任命,沒有通過廷議、沒有通過內閣輔臣,是宮中聖旨。

廷臣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正中間的張居正,陛下沒有經過廷議內閣,這份任命,元輔又如何看待?

而且,趙夢祐和張居正其實有舊怨,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趙夢祐的弟趙夢祥曾經犯了案,趙夢祐找到了戚繼光的門路,求告到了全楚會館,請張居正幫忙。

但是張居正沒有幫忙,趙夢祥因此被褫奪了武舉人的功名和官職,這算是結下了樑子。

“陛下聖明。”張居正俯首說道,對於緹騎的任免,沒有質詢,更沒有行使內閣權力,封駁陛下的聖旨。

羣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只好跟着說道:“陛下聖明。”

吏部尚書張翰出列俯首說道:“陛下,這是否有所不妥?臣聽聞趙千戶辦案,便辟詭黠,善鉤人意向,而且貪腐有據,不適合擔任如此要職。”

張翰還真不是作爲張居正的黨羽,反對趙夢祐的任職,而是切實的站在吏部尚書的角度,認爲趙夢祐不能任事,趙夢祐名聲不好,這個名聲不好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構陷,第二貪腐,第三連坐,跟朱希孝不能比,跟陸炳就更不能比了。

張翰爲吏部尚書不是一事無成,而是切實的知道,緹帥這個位置不好乾,夾在內廷和外廷中間的北鎮撫司,萬事都要考慮周全,做事處處都要小心,而趙夢祐,並不是個合格的人選。

張翰俯首說道:“若論賢,臣推舉提刑千戶駱秉良。”

駱秉良在南衙乾的是抄家的活兒,張翰不是屁股歪了,而是覺得駱秉良方方面面,都比趙夢祐強,畢竟駱秉良的兒子駱思恭,天天都跟小皇帝對打,簡在帝心,聖眷正隆,而駱秉良辦案,素來謹慎,辦得顧氏抄家案,那叫一個乾淨利落,不留後患。

朱翊鈞搖頭說道:“駱秉良在南衙,南衙的事兒,幾年內離不開他。”

朱翊鈞此舉,自然是站在皇權的大楯下的一次小小的權力試探,也確實是沒人可用,一共兩個候選人,駱秉良當然是最好人選,可是南衙的事兒,需要駱秉良,駱秉良不在南衙,那些個權豪,指不定又要翻出什麼風浪來。

“陛下處置有方。”張翰琢磨了下,也不能萬事都求盡善盡美,不再上諫。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問道:“先生以爲呢?”

“臣以爲善。”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贊同皇帝陛下的處置,趙夢祐這個人過去的名聲是差了點,但不能總是用老眼光看人。京中任事,張居正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這是皇權的核心。

“那就廷議吧。”朱翊鈞小手一揮,笑着說道。

張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面色複雜的說道:“翰林院編修吳中行,彈劾首輔移親就養,接養父親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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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一十四章 利益交換第476章 匠人們的分紅第六十四章 壞的極其純粹第六十五章 連綿不絕的攻勢第359章 大明不是讓他們喜歡的,是讓他們怕第340章 根深蒂固的軟弱,習以爲常的妥協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無上真經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六十章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二百三十四章 送出去的,要親手拿回來才行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一百四十六章 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325章 定義別人的過去,就是定義他們的未第357章 打碎了一個聚寶盆,就再建一個聚寶第一百零九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470章 還田的三個階段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法?陛下的意志就是大明最大的王法!第386章 徐階威脅朕!第329章 京師第二闊少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民之骨血已罄,國用之費出無經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四十一章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第432章 對北虜的全新玩法第432章 對北虜的全新玩法第438章 歲月蹉跎,往事不復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無上真經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力降十會第五十三章 養寇自重,弛防徇敵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七十九章 罵了他,他還得謝謝咱們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一百八十六章 許願池裡的王八都搖頭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419章 三馬之力的蒸汽機第一百五十二章 畫舫一二事第417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一百三十八章 壞了,日後當明公得會算學第420章 跟不講理的服軟,跟講理的耍橫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請假條第二百八十三章 遷徙五千八百富戶至遼東充邊第一十二章 晉黨的條件,格外優厚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一百三十八章 壞了,日後當明公得會算學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411章 光明,非常昂貴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一百二十一章 想讓朕跪着當皇帝?沒門!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415章 萬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七十一章 給折色則易於蕩、給本色則可得實惠第406章 給泰西一點小小的大明震撼第七十二章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第348章 小善大惡,少殺一人,而多害千萬人第485章 到底是誰帶壞了陛下?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二百零一章 海總憲,朕有個主意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408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八十四章 富國以安天下,強兵以誅不臣(爲盟主“小飛毯”賀!)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407章 愛我家園,清潔先行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法?陛下的意志就是大明最大的王法!第455章 私掠許可證第323章 大明處處都是迴旋鏢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541章 沿街乞討亦祖宗成法乎?第539章 伏闕,大明皇帝有罪於天下第四十三章 主少國疑,帝制之下的皇權缺位第480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