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窗簾,素白的牆壁,素白的被子。
在這一切都是素白的世界裡,有一個人在那裡安靜地躺着,另外一個人在那裡安靜地趴着。
恩泰還是老樣子,滿臉皺紋,雪白的鬚髮,躺在那裡好像是睡着了,但是聽不到一點點呼吸的聲音。而趴在他牀邊的,正是這幾天都沒有回家的包小池。因爲被告知恩泰“重生”的這個過程非常重要,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東西打擾,包小池主動找段成巖要來了隔離服,並且每天都穿着那身白色的衣服在病房裡面走來走去,幫助恩泰“睡”得更舒服一些。爲了保證隔離服的質量和功能,白色的隔離服採用無縫拼接技術,雖然現在仍然是春寒料峭,但是隔離服的包裹下有多熱現在也只有包小池能夠感受到了。幾天的陪護外加隔離服的不透氣,讓原本面頰圓潤的包小池迅速地瘦了下去,現在在同樣白色的口罩和防護帽的遮罩下,只能看到她一雙因爲變瘦而顯得更大的眼睛了。
“恩泰哥,今天你感覺怎麼樣呢?”小池突然從一個噩夢中驚醒,馬上擡起頭來,當看到恩泰還是和昨天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裡的時候,她的心不禁像被別人抽了一下地痛,但還是努力微笑,用盡可能活潑的聲音問道。
毫無反應,恩泰那裡毫無反應。
“恩泰哥……”小池的眼眶頓時蓄滿了淚水,“你怎麼還不醒啊?你知道你都這樣多少天了嗎?”
當然,恩泰是無法回答她他已經昏迷了四天零十八個小時這個事實的。
“恩泰哥……你知道嗎?剛纔我做了一個噩夢……”小池抹了把眼淚,“夢見你被壞人抓走了……我看不清那個壞人長成什麼樣子……但是你就是被抓走了……我特別特別着急……”淚水還是不聽話地流了下來,在口罩底下的皮膚上滑行着,感覺癢癢的,“然後我就問段醫生,問你去哪裡了,我怎麼樣才能找到你……然後段醫生說讓我去城堡裡面接你……我就……我就走啊走啊……”聲音已經哽咽了,但是小池還是看着恩泰宛若熟睡的臉,堅持說道:“我就真的找到那個城堡了,然後就看你被壞人鎖在一個水晶棺裡面。我就叫你,我說‘這都是格林童話裡面的故事,而且被鎖的都是公主,你一個大蚊子你摻合什麼啊?’……”講到這裡,小池禁不住“撲哧”一聲,破涕爲笑,“但是我還是把壞人打敗了,然後打開你的水晶棺了,但是你還是不醒過來……就像……就像……”淚水又一次滑落,小池低聲喃喃地說:“就像現在這樣……然後段醫生就出現了,打扮成了法師的樣子,他告訴我說你是中了毒,只有……只有……”想到剛纔的夢境,小池的臉紅了,“只有真心愛你的人的一個吻才能救你……真討厭!完全照搬童話故事裡,恩泰哥你也不覺得丟人!”小池使勁兒捏了捏恩泰毫無生氣的冰冷的手,“但是我還是照做了,結果你真的醒了!但是我一挪開嘴脣,你又昏迷了,而且還變成了乾屍……就把我……就把我嚇醒了……”
小池講完了自己的噩夢,低頭端詳了一下恩泰的佈滿皺紋的臉,好似下了決心一般地說:“如果這個夢是真的,是不是親你一下就能讓你甦醒呢?但是……但是我又害怕你會變成乾屍……”頓了頓,小池站起身來,“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你,哪怕一直不挪開我的嘴也可以!”
說完,小池就俯下身去,用自己溫熱的嘴脣接近恩泰冰冷的、毫無血色的嘴脣……
30釐米……20釐米……10釐米……
“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幼稚了?”小池心想,“恩泰這隻大蚊子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笑話我的……但是……”猶豫間,小池看了看恩泰慘白的臉,“但是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能放棄……大蚊子,隨你怎麼說吧!”
1釐米……
小池真的就這樣,緊閉着雙眼,把自己的嘴脣貼在了恩泰的嘴脣上,就好像《睡美人》裡面的那個王子用自己深情的一吻喚醒沉睡了一百年的公主那樣。
難道……還是……沒有效果嗎?
自己的嘴脣貼上去,但觸感還是那麼冰涼,只不過脣間皮膚接觸的物體有一點兒彈性告訴自己自己的嘴並不是貼在了鐵板上而已。小池傷心地閉緊了眼睛,準備起身——看來夢境還是不能相信的。
但是恍惚間,小池覺得自己的腰被什麼東西攬住了,接着,還沒有反應過來,小池就跌倒在了牀上的棉被上。
“怎麼……回事兒?”小池想張嘴,但是突然感覺自己的嘴脣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根本張不開,這個壓住自己嘴脣的東西,竟是溫暖的、溼潤的、有彈性的,甚至,還帶有那種一下一下有規律的好像心臟搏動一般。包小池猛然間睜開眼睛——
原來讓自己跌倒在牀上的,不是別的,正是一直躺在牀上的恩泰。現在的他,頭髮從雪白變成了深棕色,面色也有一些紅潤起來,特別是那雙剛纔一直緊閉的眼睛,現在也閃現出了燦爛若星辰般的光芒。而剛纔攬住了小池的腰的,就是恩泰的兩條胳膊。
“你……你終於醒了!”小池反應了過來,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我去叫段醫生。”
“不要……”剛剛甦醒的恩泰聲音還有點兒低沉和沙啞,但是從他放在小池腰上的雙手的力度來看,他已經恢復得很好了,“不要去……在這裡……陪着我……終於又看見你了……小丫頭……”
“死恩泰!”小池迸出了淚花,“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有多擔心!我偏要走,我偏要把段醫生找過來!我以後不聽你的話了!誰讓你動不動就這樣嚇唬別人!”
恩泰輕輕地笑了,雙手一使勁兒,就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一把將穿着白色防護服的小池摟在懷裡,還像往常那樣,用自己的下巴輕輕地摩擦着小池的頭頂,“小丫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想說……我想說……你穿着的白色防護服可以脫下來了,讓我好好看看你好嗎?”頓了頓,恩泰低下頭去,又小聲兒說:“還有……剛纔你的那個……那個……真的非常感謝!”
當包小池明白了恩泰所指的“那個”的時候,頓時紅了臉,狠狠地掙脫了恩泰的懷抱,然後站起身來,用兩個拳頭狠狠地擂向了恩泰的胸口,但是誰都能看出來,雖然小池嘴裡叫得很憤怒,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用力氣。重新看到一個活生生的恩泰坐在自己面前,小池不知道是該激動得哭好,還是大笑好。
一個人影從病房門口走開。段成巖邊笑着,邊搖了搖頭:“這一對兒還真是……”
……
“乾杯!”明晃晃的燈光下,八隻玻璃杯聚在一起。恩泰、小池、杜子規、小雨、道、婧彥和聶蘇爲了慶祝恩泰痊癒出院而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甚至,聶蘇在神秘地消失了幾分鐘之後,竟然把段成巖也請了來。
“恩泰,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道感激地說道。
“沒什麼,我們是兄弟,這種小事兒,還提它幹什麼?”恩泰笑了笑。
“但是……小池姐,恩泰哥是怎麼就清醒過來了啊?前幾天看他還是一副老頭的樣子呢!”小雨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小池。
小池的臉一紅,“哦……是因爲……是因爲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然後他的那層皮就裂開了,就好像蛇蛻皮一樣,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啦!恩泰,你說是不是?”說完,小池用一種很危險的眼光凝視着恩泰。
“啊?哦!啊!是!是這樣的!就是小丫頭她拿着熱水壺往我臉上那麼一澆,然後我就蛻皮了!”恩泰偷着笑了笑,但還是配合地幫小池編着謊話,“啊喲!當時真是快要燙死我了啊,但是沒想到這個小丫頭誤打誤撞,就這麼着把我治好了!哈哈哈……”
“切!”小雨看着恩泰的表情撇了一撇嘴,“說謊話也不打個草稿,小池姐對你這麼好,怎麼可能捨得把熱水往你臉上潑呢!”
於是,大家紛紛開始奚落小池和恩泰,餐廳裡又是歡聲笑語一片。
飯後,女生們在收拾房間,幾個男生就聚在了陽臺上,每人手裡一罐啤酒——除了道以外,他的手中還是一成不變的茶水。
“恩泰這個樣子……就算是沒事兒了嗎?”道問段成巖。
“是啊……其實我也很奇怪……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就蛻變成功了呢!”恩泰啜飲着手中的啤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難道真的是那壺熱水?”杜子規嬉笑道。
“依我看,其實這次真的是小池立了大功。”段成巖緩緩將口中的啤酒嚥下,慢慢開口。“其實說是‘重生’,倒還真是恩泰用的‘蛻變’這個詞比較準確,當一個吸血鬼需要蛻變的時候,就會像蛇一樣,把自己的那層衰老的皮退下來,但是沒有外界的刺激,這個過程需要很長時間。而這次……”段成巖把目光投向了恩泰,“小池誤打誤撞地碰到了你的嘴脣,你心中的那些生存下去的希望被激活了,所以纔會馬上完成這個過程。”
“那還真的應該感謝一下小丫頭呢!”恩泰笑眯眯地把目光投向了客廳里正在和小雨她們打鬧的小池,“以前說要帶她去遊樂園,但是一直沒有實現,現在,就讓我請她去遊樂園作爲我的謝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