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穆瀾去找應明借用他的身份木牌,趁着午飯時人少,去了御書樓。
她將三本書還了回去。
白天光線好,穆瀾站在那面放雜書的書架旁仔細觀察。發現昨天放書的地方正是最高一格書架的中間位置。如果陳瀚方是盯着這面書架拿書,不出意外的話,還有一天,這壁書就將被他翻閱完。
如果今天晚上陳瀚方再次來二樓,就印證了穆瀾的想法。
二樓的雜書看完,他又會拿哪裡的書?穆瀾決定每天晚上都來看看。也許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她圍着二樓轉了一圈。書籍太多,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穆瀾出了御書樓,上完下午的背誦課後,將木牌還給了應明。
接過木牌,應明欲言又止。他心裡清楚穆瀾上面有人罩着,事關自己的前程,他是一定要幫的。但是……
“應兄放心。我趁午飯時無人上去的。沒有人看到我。”
應明鬆了口氣,有點不好意思:“被其他六堂監生髮現告發,可能會降等。”
想進六堂也需要考試,監生是按成績名次排位。離開一個,下面的人漸次補缺。如果應明被發現違反了六堂規矩,也許會將他從率性堂降等。可以說應明借身份木牌給穆瀾用,很冒險。
穆瀾想起應明給自己找的宿舍,心裡有數。她感激地說道:“只此一回。多謝應兄了。”
應明也有些好奇:“小穆,你究竟去二樓想找什麼書?”
“雜書啊!一樓一本雜書都沒有。”穆瀾半開玩笑地說道,“二樓有整整一壁雜書,借閱得多,書頁都舊了。六堂監生身爲學生表率,傳出去不怕學弟們笑話?”
原來是想看雜書。應明眯起了桃花眼,左右看着無人,才低聲說道:“小穆,你若想看雜書,我幫你借出來就是了。六堂監生……也能賺些零錢使使。”
穆瀾明白了。成天背四書五經學諸子百家未免枯燥。除了休沐日,平時早晚點卯。監生們無聊之餘也喜歡看雜書打發時間。這是國子監監規不允許的。然而只要是從御書樓裡借出來的書則可以看。所以六堂監生就做起了幫人借書的買賣。
“如果借來的書弄掉了或損毀了怎麼辦?”御書樓裡的書都單獨加了一頁印有御書樓字樣的封皮。穆瀾想的是那位掉包兄背後的勢力不小,掉包的書封皮與印鑑做得絲毫不差。
應明以爲穆瀾弄丟了借閱的書,並沒有當回事:“一般借閱都有登記。哪怕是掉了也會千方百計買一冊或抄一冊補上。普通監生也借不到古籍與珍本孤本。想想辦法都能補上。告之管書的小吏,單獨增補封皮就行了。”
封皮原來是早印好,隨便補的。穆瀾聽了有些失望。如果可以抄一冊或買一冊補上,那麼書的秘密定不在書中。穆瀾想起了書名:“書架上的書是隨意擺放的,還是都有順序擱置的?”
“哦,是有序的。不然那麼多書,怎麼找?同一壁書架也不好找。隔上一段時間,守書樓的小吏就會照着目錄將書整理成序。方便查找。”
穆瀾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想要知道書架上有些什麼書,不用再費時地去御書樓查找,只要從管理書籍的小吏處將書目索引目錄偷出來就行了。
十年前科舉弊案,父親告訴母親的話是試題並沒有被偷走,而是有人用極巧妙的辦法讓監生知道了。十年前會試的策論試題的題目是《久安長治策》。如果她能從書目中找出這道題來,就解了父親話中的謎底。再查當年有誰能接觸到題目,又在國子監。與那十幾位赴春闈會試的舉監生同時有關聯,這個案子翻案不難。
夜來,穆瀾藏在御書樓外的樹上,看着頂層的光亮起。再等到燈光層層移下樓。這一次,燈光依然停在了二樓。陳瀚方一如昨晚般,和守門的禁軍打過招呼後離開。
穆瀾一直等到那個黑影翻窗進入二樓。等他將書掉包後離開時,穆瀾悄悄綴上了他。
禁軍在御書樓後面建有營房。那人回營前進了樹林。再出來,已換上了禁軍服飾,背上的那摞書已不見了。
穆瀾尾隨着他,夜色雖濃,營房院門口的燈光映出了他的臉。
“百戶大人深夜巡視,實在辛苦。”值哨的禁軍向他行禮,嘴裡說着恭維的話。
“誰叫祭酒大人隔三差五的就看書至深夜呢。”謝百戶很無奈的嘆了口氣,“瞧着樓上的燈光,本官哪裡睡得着。”
御書樓若是起火,大家都別想活命。禁軍也埋怨道:“讀書人看起書來就忘了時辰。大人不如提醒祭酒大人一聲,免得真出了意外。”
謝百戶苦笑道:“那是國子監祭酒。本官不過小小百戶罷了。”
禁軍體恤地說道:“百戶明天休浴,可以好好歇息兩天。”
遠遠聽着這番對話的穆瀾也感嘆。這位謝百戶着實辛苦。陳瀚方隔三差五看書至深夜,他只能每晚都盯着御書樓。
聽見明天謝百戶休假,穆瀾心想,無論如何,明天她都要想辦法跟着這位謝百戶。她萬分感謝無涯將方太醫調到了國子監,將許玉堂安排成她的舍友。想要請假,她只能請許玉堂幫忙,幫着她裝病。
凌晨時分,擎天院的門房被許玉堂大力拍開了。裝病的穆瀾捂着肚子虛弱地靠着他。
半夜突發腸絞痛,門房順利放行。許玉堂將穆瀾送到了醫館。
方太醫將穆瀾留了下來,開了病假條。
送走許玉堂,穆瀾想了想,悄悄把自己進國子監的前因後果告訴了方太醫:“如今我已經查到御書樓的書有問題。祭酒大人和謝百戶似乎也在查找父親當年留下來的線索。我只要跟着那名謝百戶,就能知道掉包書籍的人是誰。”
“怎麼會這樣?”方太醫大吃一驚。他目光復雜地望着穆瀾,像是不相信地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杜老兒讓你進國子監是爲了十年前的科舉弊案……”
“方伯伯,您知道那件案子?”穆瀾總覺得方太醫是知曉內情之人。這才壯着膽子將實情告之。她盼着方太醫能爲自己解惑。
“當年是有件科舉弊案。唉。”方太醫嘆了口氣道:“天快亮了。你休息一會兒吧。千萬別冒險。寧可跟丟,也不可暴露。我能爲你遮掩一天。時間長了,怕有心人前來查看,你抓緊時間吧。”
他搖着頭離開,背影格外滄桑。
穆瀾微蹙起了眉,難道方太醫與那件案子牽涉也很深?時間不多,她把這個念頭拋到腦後,小睡了一會兒。天矇矇亮時,悄悄離開了國子監。
朝陽升起,穆瀾坐在街對面的酒肆裡,終於等到謝百戶提着個包袱悠閒地出了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