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一般來說,固體和液體是看做不可壓縮的。”朱祁鈺回答了萬傑利的問題,比如一塊鐵,放在空氣中爲何沒有被壓扁?

“某些特殊的情況下,是可以壓縮的。”朱祁鈺又補充了一句。

在宏觀狀態下,固體和液體一般視爲不可壓縮,但是在微觀狀態下,分子和分子之間存在間隙,原子和原子之間存在間隙,自然萬物可以壓縮。

萬傑利並沒有去探究怎麼樣的特殊情況,而是在思考陛下說的話:一般情況下,固體和液體視做不可壓縮。

他覺得自己窺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但是他完全不知道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如同重重迷霧一樣蒙在自己的眼前。

朱祁鈺並不知道萬傑利在想什麼,笑着說道:“大膽猜想,提出假設,小心論證,得出結論,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不要害怕做錯什麼,更應該害怕不去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你們很好,朕很滿意。”

人類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由具體事件一件件堆疊起來,並非空中起高樓,存在量變的知識倉庫,由量變引發質變。

研究了大量的問題,會讓認知發生的質變,進而上升到概括性的理論,便是很自然的事。

朱祁鈺一直希望大明所有人都對世界充滿了原本的好奇,對現象產生本能的疑惑,進而去天馬行空的想象,最後經過長時間的探討和論證,形成結論,最後將知識系統化和公式化。

這就是科學,顯然大明正在科學完整構建的路上,大踏步的前行,無論有沒有成果,這都是值得慶賀之事。

萬傑利看到了玉衡、恆升汲水三丈,一直在猜測爲何,提出了自己的假設,並且想要去論證,最終得到了面前的幾根玻璃管,並且通過測量驗證了假設,得到了結論。

這就是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臣等謹遵聖誨。”許敦、貝琳、萬傑利齊聲說道,這是陛下對欽天監的指示,自然謹記於心。

朱祁鈺又研究了一番面前這幾根柱子,詢問了幾個問題,當然因爲汞有毒,天子之尊的他,並沒有靠的太近,讓朝臣們爲難。

不能拋開劑量談毒性,但是興安、欽天監諸位臣工頗爲緊張。

朱祁鈺和幾人,又討論了許久關於大氣壓的應用問題,比如根據抽水機的原理,製作了一種抽氣機,用來長久的保存食物,比如恆升車的改良,十丈以上的抽水解決方案等等。

“朕記得讓工部的大工匠、石景廠、匠城、十大曆局對蒸汽機小型化的差事,做得怎麼樣了?”朱祁鈺二月末從廣州出發,用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纔回到京師。

這是他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對蒸汽機小型化進度的聞訊。

許敦、貝琳、萬傑利互相看了看彼此,才俯首說道:“臣等有愧,有進展,但是不多。”

朱祁鈺略微有些失望,但還是笑着說道:“不急,不急,慢慢來,慢慢來便是。”

真的不急,就不會親自過問了。

許敦等人立刻感受到了壓力,陛下寬仁,不願意給壓力,但是欽天監和十大曆局不能真的以爲陛下不急。

試驗機到大規模的工業化、規範化、標準化的生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朱祁鈺並沒有過於急迫,這裡面要解決的問題很多很多。

“陛下,臣倒是有一物,還請陛下點檢。”貝琳看陛下失望的模樣,趕緊俯首說道。

朱祁鈺笑着問道:“哦,何物?”

貝琳俯首說道:“陛下,制酪小暖於人體;作豆豉令溫如腋下爲佳;”

“養蠶,自覺身寒,則蠶必寒,使添熟火,自覺身熱,蠶亦必熱,約量去火;炒茶用火常如人體溫,若火多則茶焦不可食。”

“水沸,初始如魚目微微有聲,爲一沸;緣邊泉涌連珠,爲二沸;奔濤濺沫,爲三沸。”

製備奶酪的時候,要稍微比體溫高一些,作豆豉時候,作豆豉的甕,溫度和人體溫度大致相同。

養蠶人在蠶室內穿單衣,以體感爲溫度,如果自己覺得寒冷,則蠶也覺得寒冷,就要加柴,若是自己覺得熱,則蠶也覺得熱,需要去火降溫。

炒焙茶的時候,溫度要和人體溫大約相同,否則茶炒焦了就不能喝了。

貝琳接着說道:“這一沸、二沸、三沸,到底是多少,約莫而已,度數旁通以來,臣斗膽以冰水爲零,三沸水爲百,以定溫度之計量。”

朱祁鈺感覺這段話莫名的熟悉,興致勃勃的問道:“哦?人體溫如何計數?”

貝琳俯首說道:“各有不同,大致爲三十六到三十七度。”

“如何度量?”朱祁鈺又問道。

貝琳左看看右看看,才撓了撓頭說道:“陛下請隨我來。”

在墨翟的雕像之後,有一個五層高的閣樓,牌額上並未提字,顯然新落成不久。

這樓閣既沒有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奢華,也沒有亭臺樓閣、池館水榭、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之間的秀麗。

普普通通、落落大方的一個樓閣,甚至沒有名字。

一進門的左手邊,擺放的是螺旋水力壓牀、水力鍛牀、地動儀、飛輪、水地畜船碓等物,右手邊則是石灰噴燈、水利鍾、擺輪鐘錶、筒表、六分儀、渾天儀等儀器。

而貝琳走向了一個置物架,取下了三個木盒,挨個打開,出現在朱祁鈺面前的是三根溫度計。

“這裡面一個是油墨填充,一個是酒,一個是汞,其中汞柱溫度計最爲精準。”貝琳介紹了這三種物件,這都是他爲了度量溫度精心發明的三種溫度計。

貝琳指着溫度計說道:“汞柱溫度計是太醫院那邊送來的樣物改良而成,本身並沒有刻度,一般只用於測量體溫,比較精準,但是有惰性,用之前,要甩一甩。”

大明的太醫院有一種汞柱溫度計,大約一紮長,只有一個標記,超過爲發燒,就需要進行降溫,極爲簡陋,而面前的汞柱溫度計,就顯得精確的多。

酒柱溫度計,則沒有熱慣性,隨着溫度的變化而變化。

朱祁鈺將三隻溫度計拿在手裡好好打量了一番,笑着說道:“好,很好,賞!”

“謝陛下隆恩。”貝琳趕忙俯首說道。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取筆墨紙硯來,此樓閣存放我大明奇技淫巧之物,焉能無名?”

朱祁鈺斟酌了許久,在紙上寫了三個大字:【天工閣】。

從今以後,這天工閣,就是朱祁鈺御用的手辦箱了,但凡是得來的祥瑞,天工閣放一份,泰安宮再放一份。

朱祁鈺走出天工閣的時候,駐足良久,想了想纔對盧忠說道:“派一名緹騎千戶前來鎮守,等閒不得靠近。”

朱祁鈺說完才滿是笑意的離開,大明日後的發明創造,都會收錄其中,這五層閣樓決計放不下。

但是天工閣已經立起,並且將會對大明的未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大氣有重量,而且還有壓強,在儒學士們的眼中,這實在是太過於離經叛道了。

若是大氣真的有重量,而且還能把水壓三丈有餘,那人豈不是早就被壓死了?

欽天監的這番言論,刊登在邸報上之後,立刻引起了京城的熱議,並且引起了爭執。

這場爭執,旗幟鮮明的分成了兩派。

一派堅定的認爲欽天監十大曆局離經叛道,應該立刻取締十大曆局,讓欽天監恢復本身的職能,大氣並不存在壓強。

而另外一派,則是堅定的認爲存在,並且做了許多的實驗去驗證這一說法,但是這一派以欽天監的五百天文生爲主,他們勢單力薄,並沒有人願意看他們的實驗。

朱祁鈺一直作壁上觀,讓這場討論越發高漲。

“這個叫伊凡的莫斯科公國的使臣,按制而言,應該是鴻臚寺卿接待吧,怎麼禮部把這件事送到了朕的御前?”朱祁鈺拿着一本奏疏問道。

按照大明制,各藩屬國使臣可以通過禮部請求覲見皇帝,而外番蠻夷的王國使臣大多數都是禮部尚書接待,若是那些不知名的小國,則完全都是由鴻臚寺應對。

這一個公國使臣,哪怕是世子,也沒有請求覲見的權力。

興安看了看這奏疏上的印戳,才說道:“是禮部送來的,蕭晅、姚夔還沒回京呢,應當沒弄錯。”

朱祁鈺又認真的看了一遍奏疏,纔對興安說道:“你去尋於少保和胡尚書來。”

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覺得有些陌生,而後纔想起來,這個伊凡·瓦西裡耶維奇到底是誰。

全俄君主,初代沙皇,沙俄奠基人。

“臣領旨。”興安雖然不知道這小小公國的世子,爲何讓陛下如此鄭重,但是興安還是去請來了于謙和胡濙奏對。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于謙和胡濙見禮。

朱祁鈺點頭說道:“安,坐。”

胡濙這離退休的日子看起來過得很是逍遙,這精氣神都看起來好了很多,沒有案牘勞形,胡濙這身子骨看起來頗爲健康。

朱祁鈺將奏疏遞給了興安說道:“這個伊凡,朕要見見,但是怎麼見,見了說些什麼,於少保、胡尚書都來說說看。”

于謙看完了奏疏說道:“這個伊凡臣倒是有所耳聞,王復、王越都說此人乃是人傑,到了大明也未曾惹是生非,倒是頗爲豪爽,交友甚廣,勤學好問,算是青年俊才,但他是莫斯科公國的繼承人,怕是無法留下做韃官,爲陛下效命。”

胡濙倒是沒看奏疏,但是奏疏上是什麼,他倒是清楚。

“陛下,伊凡爲何東遊?”胡濙先拋出了一個問題,而後開口說道:“他必須要了解大明。”

“因爲大明的遠征軍在西征,並且有取代金帳汗國之勢,而康國和大明又有說不清、理不清的關係,到底該如何和康國相處?是莫斯科公國,或者說斯拉夫人,必須思考的問題。”

“就像朝鮮必須要清楚如何和大明相處一樣。”

金帳汗國是莫斯科公國的宗主國,康國的實力如何,作爲莫斯科公國的繼承人,致力於建立全俄王國甚至帝國的伊凡而言,這是頭等大事。

“要弄清楚和康國如何相處,就要想辦法瞭解大明。”胡濙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陛下,日耳曼、法蘭克、昂撒遜人,都是北方的強盜,而羅斯三公國,則是斯拉夫人一分爲三。”

“斯拉夫人和整個泰西有世仇,世代交戰,從未停歇,無論是宗教、信仰、文化、還是價值觀念都格格不入,互相仇視。”

“臣以爲應當讓斯拉夫人和泰西人之間的戰爭永不停歇、曠日持久;我們應當讓斯拉夫人和泰西人之間始終無法徹底擊敗對方,長久消耗下去;我們應當支持斯拉夫人和泰西人之間長久對立,永不和解。”

“讓泰西人永遠仇視斯拉夫人,讓斯拉夫人永遠無法消滅泰西人。”

“進而使得泰西人爲主體的羅斯三公國,不得不依仗康國,甚至依仗大明,也讓泰西的蠻族無片刻安寢,忐忑不安。”

胡濙從不傲慢,從尼古勞茲帶來的文集中,可以看出泰西的潛力。

泰西大致有七千五百萬多萬人,黑死病後,泰西的人口不僅得到了恢復,而且進一步暴漲。

人口是一切的基礎,而且黑死病給泰西的社會結構和宗教信仰,帶來了極大的變化和衝擊。

教廷的統治正在變得岌岌可危,一場泰西的大思辨,正在發生。

黑死病肆虐之中的死城佛羅倫薩,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一個文明要有韌性,這毫無疑問就是韌性。

胡濙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斯拉夫人和泰西昂撒遜、日耳曼、法蘭克人死掐,說好聽點叫坐山觀虎鬥和離岸制衡,說難聽點就是攪屎棍。

“胡尚書不愧是讀書人啊。”朱祁鈺感慨良多的說道。

胡濙頗爲誠懇的說道:“謝陛下盛讚。”

“無論是全俄王國還是泰西,他們一旦強盛起來,或者聯手,我大明恐無寧日,他們都是強盜,無論誰強大起來,無論多遠,富碩的大明,必然是他們搶劫的目標。”

“只要他們能吃得下,就絕對不會放過。”

胡尚書是在杞人憂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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