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朕不敢收的錢,坐寇也敢收!

大明大皇帝朱祁鈺和執牛耳者于謙之間,關於速勝和日拱一卒這兩種戰法之間的爭論,並不影響大明軍事行動的推進,無數的軍備如同流水一樣向着廣州府和鎮南關而來。

而朱祁鈺在南塘別苑,珠江河岸以北的地方,停下不再前行。

朱祁鈺在九江府的駐蹕之地是九江府之外的甘棠別苑,而在南衙的駐蹕是南湖別苑,在徐州是雲龍山別苑,在府州、漳州也是住在雲麓仙居,在松江府的駐蹕之地也在松江府城之外。

這種駐蹕方式,一方面是因爲皇帝有錦衣衛三千扈從南下,駐蹕在城中着實不方便與民不便;二來是因爲安全,畢竟在城外防守森嚴的別苑行宮,總是要比城裡安全一些;三來則是宜居,住得舒服。

六月的天,城裡已經酷熱無比,可是白雲山山腳下依舊是四季如春般的清爽。

朱祁鈺尚節儉,他已經盡力的在減自己的尾巴了,可是伺候他的人,依舊數百人之多,這麼多人伺候,朱祁鈺住在城外,不會有任何的不便,不便的是別人。

比如兩廣總督陳汝言、定西候蔣琬、廣州府知府邵光等一衆文臣武將,就從城內趕到了白雲山下的南塘別苑。

南塘別苑的位置,是日後大明廣州府匠城的核心,眼下廣州府匠城並沒有開始營建,因爲匠城存在的根基是工匠,而工匠又對生產資料也就是工廠有極強的依賴性,所以在廣州各大官廠營建之後,纔會營建匠城。

這是長期投資。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羣臣在南塘別苑的御書房議事廳,見到了大明皇帝。

“免禮,入坐吧。”朱祁鈺隨意的伸了伸手,示意衆多愛卿平身。

他從左向旁邊看去,分別是寧陽侯陳懋、文安侯于謙、魏國公徐承宗、黔國公雲南都督同知沐璘、英國公張懋、定西候蔣琬、指揮同知朱儀等,而右邊則是兩廣總督陳汝言、雲貴巡撫姚夔等一干文臣。

朱祁鈺是第一次見到沐璘,值得注意的是,沐璘本人並不承認他有黔國公爵位。

當初黔國公沐斌薨逝的時候,沐斌的兒子沐琮只有一歲,朝廷就讓沐璘代鎮雲南。

沐璘當時接旨的時候,接受了雲南都督同知的職位,因爲麓川反覆,雲南需要一個年富力強的都督同知,但是沐璘並沒有接受黔國公的爵位,而是將黔國公的爵位留給了年幼的沐琮,等到沐琮成丁後,接受黔國公爵位。

沐璘之所以不肯接受黔國公爵位,是因爲他自己也有世爵要繼承,雖然只是伯爵,但是那是他父親傳下來的爵位。

自己的爵位雖然只是個世襲伯爵,雖然不如搶來的公爵,但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拿着問心無愧。

這給大明朝廷在雲貴川黔的改土歸流起到了示範作用,這也是雲南地面上,第一次出現了黔國公和雲南都督同知分開的情況。

用江西方伯姚龍堂兄、領禮部右侍郎、巡撫貴州、主持雲貴改土歸流和官吏升降的姚夔的話說,就是沐璘此舉,雲南邊軍再不是沐王府私軍。

“蛇首樓船十丈長,船頭繞鼓樂笙簧。篙師百櫓齊搖去,阿瓦城池水似湯。沐璘不僅通經義能詞章,還威名聞麓川,乃大明幸事。”朱祁鈺毫不吝嗇的誇獎了一句。

沐璘有些驚訝,還是旁邊人推了推他,他才趕忙俯首說道:“臣惶恐,謝陛下謬讚!”

沐璘當然驚訝,他這首詩也不是什麼傳世名作,除非陛下刻意瞭解,否則絕無可能知道。

所以說,陛下還是很在意他。

朱祁鈺唸的詩詞是沐璘寫的。

沐璘的性子有點像三皇子他外公唐興,喜歡冒險,不喜歡拘束,朱祁鈺唸的詩,是沐璘年輕的時候,前往緬甸阿瓦城時候寫的。

緬甸這地方,除了自然條件惡劣,當地的治安也是非常的差,當地部族衝突頻繁,前往緬甸做生意的商賈,都是悍勇之人。

只不過和唐興不同的是,自從擔任了雲南的都督同知之後,沐璘的冒險事業就陷入了停滯的狀態。

國事耽誤了他的冒險。

“定西候,身體好些了嗎?”朱祁鈺又看着蔣琬笑着問道。

蔣琬立刻高聲說道:“好的很!一頓飯能吃兩斤牛肉!上陣殺敵,不成問題!”

蔣琬在徐州城頭打開了城門,放武清侯石亨、總督軍務于謙入城,自己也身中數創,差點斃命,現在已經全然恢復。

朱祁鈺自然是在寒暄,表明自己對對方並不是一無所知。

雲貴、兩廣的頭頭腦腦,齊聚南塘別苑自然有正事要商議,那就是商議郡縣安南,以及郡縣安南之後的若干處置。

朱祁鈺和文臣武將寒暄之後,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滿臉嚴肅的說道:“醜話先說在前面,十七禁五十四斬高懸,切莫驕縱,任何見死不救、上陣掣肘、故意拖延,在朕這裡,就只有軍法處置!”

“軍令如山律如鐵,不聽約束斬無赦。”

諸多將領立刻大聲的說道:“謹遵陛下教誨!”

他南下至廣州,就是爲了郡縣安南,防止大明軍互相掣肘,導致戰敗。

當初大明從安南撤離的時候,王通看着柳升戰死,見死不救,就是最典型的因爲私怨導致大明戰敗。

他這戰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廣州府看着諸多將領,誰要是因爲私下恩怨耽誤了國事,他只能公事公辦,軍法無情。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諸位,郡縣安南,涉及大明國策根本,茲事體大,國之所託,就拜託諸位了。”

朱祁鈺環視一圈,大聲的說道:“明軍威武!”

諸將立刻站起身來,齊刷刷的呼喝道:“陛下威武!”

“你們商議吧。”朱祁鈺揮了揮手,離開了議事廳。

一如既往,他不參與戰略制定的商議會議,在大明過往的所有戰役裡,朱祁鈺就只有參與,沒有指揮。

他對自己的戰技術和軍事天賦,心裡有數,雖然他很想過把手癮,但是那都是大明將士,他選擇在兵推棋盤上過癮。

只是讓朱祁鈺意外的是,第一天的商議,大多數的文臣武將,都同意日拱一卒的戰略,而非於謙的速勝論。

但是寧陽侯陳懋和文安侯于謙都認爲應當速勝,作爲徵夷將軍和總督軍務,這兩個人的權重,讓戰前會議形成了速勝的結論。

新生代將領和老將們有了認知上的差別,在於謙和陳懋二人看來,安南就是大明的疆域範圍,在自家打仗,速勝之後安土牧民方爲良策,而在新生代將領看來,安南是反反覆覆,應當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寧陽侯,朕和於少保商議過此事,當時於少保勸過朕,還是速勝穩妥些。”朱祁鈺並沒有猶豫,而是做了批覆和決定。

“如果速勝之後,發現這千五百萬口,仍然和永樂年間一樣助紂爲孽,那咱們就退出來,再進行低烈度戰爭的日拱一卒,大明底子厚,耗得起。”朱祁鈺又補充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速勝之後,安南仍有復叛,而且很多,甚至形成了像是黎利那般的勢力,那就不能怪大明無情了。

當大皇帝第一次和你談的時候,是條件最好的。第二次談的時候,條件是可以勉強接受的,但是絕對不會有第三次。

既然于謙和陳懋這些永樂年間的過來人,仍然認爲大明在安南有統治基礎,那就速勝試試,按照預期就三個月左右。

如果打下來卻無法安土牧民,仍有不臣之心,那日拱一卒拿出來,也可以繼續用。

“陛下英明。”陳懋無奈的說道:“陛下啊,臣已經年過古稀,有些話還是要說,邊軍不比京軍,邊軍求戰和京軍求戰又有不同。”

陳懋和楊洪、于謙不同,陳懋是地道的邊軍出身,他很瞭解邊軍。

“但講無妨。”朱祁鈺笑着說道。

陳懋頗爲懇切的說道:“兩宋交際之時,北宋最能打的就是和西夏人整日交鋒的西軍,可是這西軍尾大不掉,聽調不聽宣,金人南下,西軍軍頭意見不一,除了种師道無一勤王。”

“這邊軍若是用日拱一卒的法子去打,打着打着,就成了養寇自重的軍頭了。”

“臣和於少保都認爲當速勝,臣則是顧慮養虎爲患、養寇自重。”

轉餉半天下、一隅沸社稷的三徵麓川,打了十幾年,耗費糧餉不知幾何,最後的結果就是王驥成爲了‘三崇建國雞足佑民皇帝’,這位兵部尚書、靖遠侯成爲了名副其實的、有尊號的土皇帝。

若是時間拉長到明末,李成樑這個遼東的土皇帝、關寧鐵騎坐看洪臺吉入喜峰口大掠京畿、鬆錦之戰關寧軍出工不出力,每年花掉了朝廷六百六十萬餉銀的關寧軍,也是養寇自重的典型。

陳懋和于謙的側重點不同,陳懋的側重點是養寇自重,于謙的側重點是國家之制。

定下戰略之前吵翻天也是可以,定下戰略就堅決執行,這是朱祁鈺一貫的風格,既然定下了速勝,那就按着速勝的打法來便是。

“寧陽侯聽說過坐寇嗎?”朱祁鈺收起了戰前會議的決策遞給了興安,對着陳懋問道。

陳懋滿臉疑惑的說道:“臣聽說過虜寇、聽說過倭寇,並未聽聞何爲坐寇。”

朱祁鈺也是搖頭說道:“朕也是第一次聽聞,要不說這天下勢要豪右,總是給朕整出一些花活來,走去看看熱鬧。”

“興安,你去叫上於少保、陳汝言和廣州知府邵光。”

朱祁鈺的車駕出發了,看熱鬧是朱祁鈺南巡路上的一個重要活動。

大明緹騎們一直在走訪,尤其是廣州府水夫。

這順藤摸瓜,居然摸出了連見多識廣的陳懋都沒聽說過的坐寇。

朱祁鈺的車駕緩緩的駛入了廣州府內,在洪武元年,廣州府只有八道城門,九十年過去了,廣州府已經變成了十六座城門,原來的廣州府城慢慢的變成了內城。

僅僅在府城,內外加起來就超過了百萬之衆。

朱祁鈺從大北門入城,過鎮海樓、軍器監炮藥局、獅子橋來到了廣東布政司門前的正南街,這正南街西側屬越秀,東側屬番禺。

朱祁鈺的車駕就來到了正南街西側的百壽坊,百壽坊是正統年間,爲了旌表翰林院翰林郎孔任妻劉氏節孝敕建,因爲前後正間坊心沿浮雕百個書體不同的“壽”字而得名。

該坊是四柱三間五樓歇山頂牌坊,爲全青石結構。

“那就是坐寇。”朱祁鈺打開了車窗看着窗外。

大明的坊郭,都是有坊牆的,在坊牆的角落設有譙樓,這是更夫、火夫所在的地方。

而坊內每條街都有巡鋪,每一個鋪面,都是十抽一派勞役負責坊內安保,抓個飛賊、配合衙門緝拿要犯等等。

隨着城裡的衙役逐漸增多,這巡鋪逐漸荒廢,這巡役慢慢名存實亡,就被流寇盜賊所霸佔。

車駕穩穩當當的停着,朱祁鈺看着窗外說道:“坐寇,和坐商一樣,都是有自己固定地點營生,城裡這些坐寇們,霸佔了這些巡鋪之後,就開始以巡鋪的名義收錢了。”

“你們看水夫拉水至此,是直接交給巡鋪裡的坐寇,坊內百姓喝水,都得問他們買。”

“那些糞霸們要進坊挑糞,也要跟他們買,交份子錢。”

“走街串巷的貨郎,要入坊叫賣,也得給他們這些坐寇交錢,不交錢不準入坊。”

“誰家房子塌了,那就不得了了。”

“哪怕是這房子塌了的主人,繞開了五城兵馬司的校尉,把土石木方拉到了坊門前,也是進不去,反而會被截下,報給他們的東家。”

“東家就找上門去,這屋主只能低價賣了地契,另尋他處。”

“這還不算完。”

陳懋、于謙、陳汝言、邵光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坊牆下的小小巡鋪,若非陛下說起,他們還真的不知道這小小的巡鋪,還是這麼大的買賣!

朱祁鈺厲聲說道:“他們還收錢,按坊內間架算錢,朕都不敢收的屋稅號銀,他們居然敢收!”

“百姓不肯交錢?這些坐寇霸着水井、水車,不交錢就不給薪、水,這百姓就只能乖乖給坐寇交錢了。”

第四百零四章 天的盡頭是什麼?第902章 阿剌知院投降伏誅第一百一十八章 子嗣很重要(均訂加更)第715章 開海一念起,剎那天地寬第752章 工匠貴族化?還有這種好事?!第666章 功名利祿動人心第三百五十一章 離經叛道?大道之行也第一百一十八章 子嗣很重要(均訂加更)第900章 人頭來見,再言和戰第四百二十一章 死後住金山陵園還是落葉歸根?第七十五章 于謙,你比王莽還要王莽!第769章 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第744章 公權和私權的界限第三百六十八章 拆分南直隸的必要性第二百一十七章根本還不起第三百四十章 陛下不收的稅,叛軍也要收?第一百七十四章 炸第994章 走出去和帶回來第五百七十六章 巾幗不讓鬚眉第九十二章 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第一百二十章 大明天下無敵第四百零六章 第一次海戰第647章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第678章 劈波萬里踏碧浪,乘龍伏虎始登仙第五百零五章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嘆第五百四十七章 大明人的善良第六百一十二章 羅馬後繼有人第五百九十九章 顒顒十目窺,齪齪千人指!第三十章 失去了兵權的皇帝,就像是西方失去了聖城第861章 給朱見深另請封號第三百八十二章 左眼跳災,右眼跳災?第六十九章 撤撤撤,連夜拔營!第三百零七章 也先大悅!第四百九十八章 重病初愈上前線,心中大仁安地方第三百九十六章 是我、有我、無我第874章 用糧草做餌?第三百四十五章 徐州是南京的門戶,應派虎將把守第五百八十章 景泰十六姓第660章 老飯都餿了還在炒第950章 尤其擅長見縫插針第907章 與其說個人道德敗壞,不如說無能第二百零五章 酒池肉林亡國之君第四百六十五章 離線國王制之我在大明當琉球王第四百零三章 海的那邊是什麼?第814章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同,朕只覺得罪有第862章 隻手遮天賀總憲要做惡人第799章 《論世界帝國》第五百五十七章 你能信任的只有陛下!第980章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第七十三章 京師保衛戰,大獲全勝第918章 男兒不丈夫,天下皆苦楚第五百零九章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大的支持第六百一十七章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第864章 說一套做一套第三百一十二章 賺錢嘛,不寒磣第985章 烈陽當空,正是好時節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僅要軍事勝利,還要政治勝利!第二百零三章 這稅,襄王府納了!第807章 馳道所及之地,皆爲大明疆土!第四百四十五章 是陛下抄襲我的理論!第674章 亡國之君的亡國三策第五百八十四章 忠心耿耿王諮政第962章 自由之城—弗里敦第四百二十一章 死後住金山陵園還是落葉歸根?第五百八十九章 取之於民易,用之於民難第六百零七章 格物致知,即物窮理第893章 偷得浮生半日閒第八十二章 十七歲,十七歲啊第一百零二章 除惡務盡(求訂閱)第五百七十九章 脫脫不花在津口第五百四十二章 生老病死,時至則行第853章 有志報國,無財請師第六百三十六章 黃袍加身,你情我願第一百九十九章 利益分配原則第二百零四章 進攻與防禦的成本第四百二十七章 關於開會的若干小技巧第707章 你覺得他們會傷害朕嗎?第870章 就差臨門一腳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思辨=文藝復興第666章 功名利祿動人心第932章 二十萬裡水路疏浚第二百六十三章 皇帝殿試策問,大數學家參考推薦幾本書第962章 自由之城—弗里敦第1000章 朕就是亡國之君第六百一十四章 全靠同行襯托第二百五十章 內廷外廷 必有一戰第974章 天生的航海家抵達古巴島第701章 夫人,你也不想你的夫君成爲流浪武第982章 治癒一切弊病的靈丹妙藥第700章 換家戰術第一百零九章 一點微小的工作(均訂加更)第四百七十三章 漢室江山,代有忠良第五百二十五章 王復點檢軍馬,大石天山狩獵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明的地理大發現,自漂流鴨始第三百六十三章 徹底摧毀敵人的抵抗意志第二百二十章 朱瞻墡:怎麼全都想我死?!第909章 以糧草爲餌,貪功冒進第一百二十九章 直鉤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