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利劍高擎 蕩塵滌垢

朱祁鈺對埃萊娜這個小精靈說不上多麼喜歡,確切的說,他分不出多少時間和精力給後宮的諸多妃嬪。

到埃萊娜的花萼樓來,完完全全是因爲今天收到了王復的奏疏,奧斯曼王國正在準備登基之事,朱祁鈺才記得自己的後宮裡還有個羅馬公主。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大明已經到了四月份,倒春寒的天氣越來越少, 四處都是鮮花錦繡,四處都是鳥語花香,朱祁鈺在唐貴妃略微有些哀怨的眼神中,用過了早膳。

唐雲燕精心準備劍舞,主要是穩婆算了日子,唐雲燕這兩日都是極易有身孕的日子,她專門讓興安在陛下面前提及,這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可是陛下卻去了埃萊娜的花萼樓。

幸好,唐雲燕現在在巾幗堂任教習,專門負責教授長短兵、弓射等事,唐雲燕的小幽怨並沒有進一步升級爲宮鬥。

朱祁鈺到了講武堂當值見到了于謙, 這一番奏對,將涉及到大明數十年,甚至百年的大業。。

關於奴隸的問題, 朱祁鈺要和于謙深入交流意見, 他們兩個人達成一致之後,纔會召開廷議,對奴隸地位問題, 進行進一步的討論。

朱祁鈺將各地來的奏疏提前給了于謙。

若是論道德高地,整個大明於謙自認君子第二,沒人敢任君子第一, 高道德劣勢的制高點,自然是於少保本人的道德。

“大明有祖制,不得蓄奴。羅馬共和,羅馬帝國,東羅、西羅皆亡於奴隸。”朱祁鈺首先談到了他的態度。

他本人比較反對大肆蓄奴的風氣,這是基於人口結構考慮。

人口結構是朱祁鈺對奴隸問題最大的擔憂,這種擔憂來自於一籮筐羅馬的教訓,甚至還有一定的後世經驗借鑑。

比如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在朱祁鈺穿越的時候,種族矛盾已經成爲了美利堅危急社會穩定,破壞社會秩序的主要矛盾之一。

于謙正襟危坐,認真的說道:“陛下禁亦可,不禁亦可,陛下多慮了。”

大明的道德窪地不是無德禮部尚書胡濙,而是面前的陛下,因爲陛下壓根不在乎虛名,所以于謙纔會這麼說。

于謙看朱祁鈺依舊有些疑惑的表情,低聲說道:“不禁,頂多就是用人朝前, 不用人朝後, 若是陛下擔憂奴隸太多造成類似於胡元時,泉州的亦思巴奚戰亂的事情發生,等到用完了,全部遣返便是。”

波斯人在泉州造反,也是當初海禁的理由之一,畢竟成羣的阿拉伯人、波斯人、猶太人、印度人、崑崙奴,近百種語言的萬國城的叛亂,的確是歷史教訓,但因噎廢食不可取。

至於于謙所言的遣返,基本不可能實現,因爲遣返的成本實在是太高太高了。

那麼這些爲大明出力的奴隸,最後的歸宿就是一抔黃土,若是擔心殺人太多,直接付之一炬便可。

于謙想了想說道:“禁,大明百姓乃是最爲勤勞的百姓,陛下的那些建設目標,徵召民夫就是。”

于謙的意思很明確,他對蓄奴之風的態度傾向於不禁。

朱祁鈺聽明白了于謙的話,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思考了許久說道:“戶部左侍郎張鳳與朕奏對的時候,也說到了賣身契的問題,而且這種賣身契的賺錢本身,已經脫離了簽了賣身契的奴隸,而是買賣賣身契。”

“眼下這賣身契的交易,大明許多的百姓都參與其中,張鳳問朕如何處理,朕也只能禁止韃靼人賣身,至少需要五年,才能讓賣身契到期,即便是如此,許多小商小販,都是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朱祁鈺說到了遼東、北平行都司、京畿、陝西行都司、靖安等地的賣身契買賣問題。

張鳳說這就是個危害大明社會問題的雷,得虧朱祁鈺對韃靼的佈局很早,纔沒有讓這個雷弄到他這個皇帝無法下手的地步。

朱祁鈺頗爲擔憂的說道:“若是朕此時不禁奴,這買賣奴僕的生意,必然波及整個大明,並且愈演愈烈,到時候,不是朕一道聖旨下去,就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于謙卻非常不認同的說道:“陛下多慮,無論何時,陛下是大明的天,陛下的聖旨,都能解決。”

“代價。”朱祁鈺頗爲嚴肅的說道:“代價太大了,這些奴隸都是大明百姓的私產,朕的聖旨幾筆勾勒,萬戶家破人亡。”

愛民如子朱祁鈺當然能夠承擔得起這份代價,但是大明百姓無法承擔。

于謙理解了朱祁鈺的想法和擔憂。

其實這件事很簡單,各地官員視而不見,陛下完全可以置若罔聞。

等到奴隸問題逐漸露出來的時候,皇帝震怒,一道聖旨下去,承擔罵名的則是欺上瞞下的官僚,皇帝也是被矇蔽的那一個。

爲尊者諱的皇帝受害論,這也是歷來政治邏輯。

比如福建布政使宋彰搞出的冬牲,逼反了福建附近五省之地,皇帝處死宋彰等人,派兵鎮壓安撫,最後皇帝是受到奸臣矇蔽的白蓮花,而宋彰這些人都是奸臣。

比如戥頭案的邏輯,亦是如此。

好事、壞事,無論陛下知道與否,其實都可以套用這個基本的政治邏輯和遊戲規則。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怠政的行爲。

于謙看着面前的陛下,陛下勤政天下聞,雖然不及太祖高皇帝那般,卻擔得起勤政二字。

怠政有萬般壞處,好處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會輕鬆許多。

勤政有萬般好處,壞處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案牘勞形。

已經坐穩了皇帝,作爲天下最尊貴的人,很少有皇帝把自己折騰的這麼累。

于謙堅持的說道:“臣明白陛下所思所慮,但是臣依舊是堅持臣的想法,這股蓄奴之風,不禁。”

“陛下覺得隋煬帝這個人如何?”

朱祁鈺不假思索的說道:“好大喜功。”

隋煬帝楊廣絕對不是個蠢笨之人,相反他很聰慧,楊廣能把長子的太子楊勇給拱了,自己做太子,最後登基,不夠聰慧,絕對做不到。

楊廣毀就毀在了這一個好大喜功之上,三徵高句麗、營建洛陽、廣開運河、三遊揚州、兩巡塞北等等。

比如營建洛陽,就徵調了將近兩百萬的民夫。

而廣開運河更是近百萬百姓,三徵高句麗,三徵三敗的軍事失敗,徹底把整個隋朝帶入了凜冬之序,最後隋煬帝失道天下,失去了天下。

這些事的確要做,這麼心急,楊廣亡隋,就壞在了好大喜功之上。

“陛下聖明,一語中的。”于謙俯首說道。

這就是于謙的勸諫,他的勸諫是溫和的,就像當初勸朱祁鈺好鹹魚這件事一樣。

于謙十分鄭重的問道:“陛下,四十萬裡的道路硬化,二十萬裡的水路疏浚,各地官廠,尤其是窯工,做到這些,需要多少人力?”

“陛下,這個代價要比陛下所言的數萬戶家破人亡的代價,要重的多。”

“陛下,就像是現在的海商皆默許攜帶火銃、弓弩、甲冑一樣。”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這股蓄奴之風的四處興起,是有它的社會原因,朱祁鈺若是強加干涉,勢必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于謙繼續說道:“而且陛下所思所慮,臣不以爲這是個難題,說到底也就是財經事務之事,陛下尤擅此道,自有解決之法。”

“養奴不比養牛馬輕鬆,畢竟牛馬頂多尥蹶子,這奴僕可是人,會殺人的。”

大明百姓並不蓄奴,蓄奴不易,比養牲口要難的多,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他們頂多會參與到這賣身契買賣之中,而不是直接蓄奴。

陛下擔心的是普通百姓,在政策調整時候遭遇的危害,那麼這個問題歸根到底,就會變成財經事務的問題。

這對大明戶部尚書、財經事務第一人的陛下而言,並不是很難解決。

“於少保對朕倒是很有信心啊!”朱祁鈺笑着說道,他心中疑慮在和于謙的奏對之中,把問題抽絲剝繭,理清楚了所有的脈絡。

對於蓄奴之風的管理,朱祁鈺終於完善了心中的定策。

朱祁鈺總結性的說道:“蓄奴之風不禁,五年之內,大利大明,朕是大明的皇帝,然後纔是四海一統之大君,纔是萬國之主,蓄奴之風五年之內不禁。”

“不禁但不可不制,就像是御花園裡的花草樹木,若是肆意生長,則是一片荒蕪,到時候更加難以治理。”

“朕打算擬奴僕法,就有勞於少保了。”

不禁,短期之內必然大利大明,可是不受朝堂控制,是帝制無法接受的。

朱祁鈺要控制奴僕的數量和嚴格管理奴僕買賣、賣身契買賣,絕對不能任其生長,他並不是擔心大而不能倒,在大明,或者歷代中原王朝,壓根就沒有大而不能倒的存在。

朱祁鈺主要擔心這奴隸對大明的人口結構造成衝擊,最終導致類似於美利堅種族矛盾成爲主要矛盾的問題。

“陛下英明,臣回去就和朝臣們商定此事,月餘給陛下一個初稿,最晚景泰八年便可試行。”于謙做出了承諾,這對大明是一件大事,于謙自然上心。

朱祁鈺放下了關於奴隸的奏疏,拿出了一本李賢和李賓言的奏疏,雙李在南衙可謂是臭名昭著,酷吏之名傳揚天下。

這封奏疏說的事,是朱祁鈺更加憂心的事兒。

于謙從興安手中拿過了奏疏,越看眉頭越擰,憂心忡忡的合上了奏疏,頗爲擔憂的說道:“陛下當年行錢法的時候的擔憂,臣還以爲是陛下多慮,現在看來,陛下還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

李賢和李賓言在奏疏中說的是一種正在蓬勃發展的社會風氣。

當年宋高宗趙構在臨安,也就是杭州等地,大搞糞霸的買賣,這種事有了皇帝帶頭在整個帶宋,都是屢禁不止。

最近在南衙諸府也出現了類似於糞霸的產業鏈。

菜霸、沙霸、油霸、路霸、肉霸等等。

大明有一種買賣叫店塌房生意,就是房子塌了之後,想要重建,難上加難,城中沒有土木石料,想要建房子,根本無法建房。

朱祁鈺解決了南京五城兵馬司瀆職,解決了店塌房生意,但是類似的生意卻是屢禁不止。

于謙緊握着奏疏,面色凝重,語氣森嚴的說道:“青稻錢死灰復燃,利滾利、驢打滾,還不起債務,就還是各種破門滅戶,這種違背了大明律的青稻錢再次出現。”

“欺行霸市,各種幫派、堂口,藉着人多勢衆,爲禍市集,強買強賣,魚肉百姓。”

“畸零女戶案猶在眼前,各地宗族蠢蠢欲動,再次開始這女戶販賣不提,僅僅天寶陳氏就有兩百餘人,參與店塌房採砂之事,火併數十次,獲利超過百萬餘銀幣。”

“天母教衆,居然敢在運河上截殺押運銀船,簡直是無法無天!”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陛下,利劍應高擎,蕩塵滌垢!還大明百姓朗朗乾坤!”

于謙的意思很明確,這些個菜霸、沙霸、油霸、路霸、肉霸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大明百姓的生活,衣食住行,都被這些人給壟斷了,隨意定價,百姓苦不堪言。

必須要出重拳。

這些罪惡分爲幾類。

首當其中的依舊是宗族勢力集體犯罪,正如畸零女戶大案中,博愛鄉的那李家耆老一樣,這些宗族鄉賢們,依舊是犯罪主體。

而第二大類,則是類似於堂口、幫派,他們以各種邪異的宗教聚集在一起,人數廣衆,活動範圍極大,分工明確。

第三大類,則是遊墮之民,這些人失地無家,如同浮萍,四處遊蕩,依附於各大宗教幫派和宗族勢力,成爲打手和直接犯罪之人。

朱祁鈺看着奏疏裡的內容,開口說道:“此風不可長,首惡必誅,從犯從嚴。”

“正好當初南衙叛軍二十五萬餘人,已經有數萬服役期滿正在返鄉,這些大案,最低七年苦役起。”

“馬鞍廠和江淮廠的兩大官廠煤田缺少苦役,他們送上門來,朕就卻之不恭了。”

李賓言和李賢上這道奏疏的原因是茲事體大,僅憑各府五城兵馬司和衙役,根本無法徹底清查,勢必要調動南京城和松江府的京軍,所以才請旨上奏。

大明養鴿人于謙把鴿子養的很好,這封奏疏入京只用了兩天時間。

“陛下英明。”于謙俯首說道,這類案件決計不可放縱,必須要嚴懲不貸,用嚴刑重典,懲前毖後。

朱祁鈺有些猶豫的說道:“朕打算明年再巡南衙,於少保以爲如何?”

“南巡?”于謙一愣,陛下還真想一出是一出。

這隋煬帝南巡把隋朝給亡了,陛下難不成真的要做亡國之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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