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他想幹什麼!

給稽戾王的墳頭添磚加瓦是一種選擇。

廢掉稽王府世系,仿照建庶人的慣例,將稽王府全家遷徙至鳳陽,貶爲庶人,是第二種選擇。

其中後者的擁躉極多,前者根本沒有。

大明朝臣們雖然平日裡跟皇帝梗着脖子槓,但是有些事兒是不能擡槓的。

尤其是稽戾王的問題,這是最基本的政治正確。

朝臣們認爲時機已經成熟了。

大明皇帝可以拔掉眼中釘和肉中刺的稽王府上下了,即便是不殺,送去鳳陽和建庶人朱文圭爲伴,也是個上佳的選擇。

但是這麼做,會讓陛下陷入不仁不義的處境,再怎麼洗地,陛下這位子,終究是是來自於稽戾王手中。。

胡濙平日裡會去泰安宮授課,陛下對稽王府的態度是非常清晰的。

陛下並不想對稽王府甚至宮裡那位太后動手,因爲陛下不願意爲了一點家事,耽誤大明前進的步伐。

陛下對朱見深極爲喜愛,視若己出,逢年過節都會有賞賜,尤其是那五顆飴糖,時至今日,胡濙都不知道那五顆飴糖到底有什麼含義。

而且朱見深有很大的自由,朱見深可以到講武堂的任何地方玩耍、旁聽,這幾乎和泰安宮裡的皇嗣們同等的特權。

胡濙知道陛下的想法,在朱見深是否承繼稽王位的事兒上,陛下是傾向於繼承。

問題就出現了,一旦繼承,就得給稽戾王的墳頭添磚加瓦。

胡濙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既讓陛下把想辦的事兒辦了,又讓天下人挑不出錯來,這就是禮部的責任。

胡濙笑着說道:“龍鳳年間,南昌王早薨,南昌王妃王氏帶着朱文正投奔我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對靖江王朱文正視若己出,撫養在身邊,頗爲倚重。”

南昌王是朱元璋的親哥哥朱重四,在朱元璋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朱重四就死了,走投無路的南昌王妃王氏,就帶着兒子投奔了朱元璋。

說是王妃,那是因爲朱元璋後來當了皇帝,那時候的王氏和朱文正,餓的皮包骨頭,頗爲悽慘。

在兩吳相爭的時候,朱文正鎮守南昌,居然因爲沒有得到足夠的賞賜,有投靠張士誠的打算,朱元璋勃然大怒,親自跑到南昌,把朱文正抓到,連問了他好幾遍,你打算幹什麼!

在朱元璋手底下搞叛逃,這不是找死嗎?

可是朱元璋也只是把他抓了回去,最後還是把朱文正的兒子冊封爲了靖江王。

胡濙開口說道:“朱文正忤逆在先,高皇帝未給朱文正任何恩賞和爵位,最後在桐城以民禮下葬。”

“而朱文正的兒子被高皇帝冊封爲了靖江王。”

“即便是以嚴苛著稱的高皇帝,也從未想過父債子還,父錯子嘗,陛下倘若想要冊封稽王世子爲稽王,是祖宗之法。”

“宜用銀璽。”

朱文正的兒子靖江王,的確是王爵,但是靖江王府全都是用銀璽,而非襄王等金璽,這就是禮法上的差別。

稽戾王被斬於太廟,以民禮下葬,不給稽戾王的墳頭添磚加瓦,又能讓稽王世子朱見深順利繼承王爵的妥善之道。

朱文正的例子,大明朝知道的並不算少,但是能活用到這件事上的,也就胡濙了。

“繼續部議吧。”胡濙喝了口茶,開口說道,稽王世子這個議題的決定權在陛下的手中。

“恭順王也先上奏稱,他們抓到了泰西的正朔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想要獻俘於嘉峪關前。”鴻臚寺卿楊善開口說道。

君士坦丁十一世是宮裡貴人埃萊娜公主的叔父,這也先說的是獻出俘虜,但其實就是要挾大明來了。

紫袍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現在在拔都薩萊安頓了下來,這對也先而言,就如同心腹大患。

王悅是王復的人,王悅帶着烏茲別克軍在薩萊拔都。

一旦王覆在撒馬爾罕出了什麼事,王悅立刻會在薩萊拔都藉着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名頭做事,尤其是也先還沒有前往薩萊拔都,拿到金帳汗國的可汗之位。

也先這種獻俘的說法,其目的在於一石三鳥,第一可以拔掉王覆在政治上的一些籌碼,雖然也先心裡也清楚沒什麼用;

二來,藉着獻俘的名義,和大明緩和下關係,順便敲大明一筆竹槓。

最主要的就是轉移仇恨。

現在奧斯曼王國的蘇丹,法拉赫就跟發了瘋一樣,問也先要君士坦丁十一世和那枚滿是銅臭的綠色銅球。

“不要。”胡濙滿是嫌棄的說道:“不要搭理他,想利用大明解決他們的矛盾,他做什麼午時三刻的大夢!”

“除非他也先自己束手束腳,把自己綁到嘉峪關前,否則都不要搭理他。”

楊善點頭說道:“好。”

部議還在繼續,胡濙的精力旺盛的不像是一個接近八十歲的老人,他在部議結束之後,又去了泰安宮。

胡濙爲陛下詳細講解了一番關於朱文正的舊例,他本來想再側面打聽下陛下對稽王府的態度,可是陛下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聽到這是祖宗之法的時候,立刻就讓文淵閣擬一份詔書,冊封稽王世子朱見深,正式承襲稽王位。

用的就是朱文正的例子,堵了所有人的嘴。

太祖高皇帝當年做的,他朱祁鈺只是在繼承列祖列宗的遺志而已。

朱祁鈺吩咐完了興安讓文淵閣擬詔之後,才笑着說道:“那五塊飴糖沒什麼含義,就是之前一直給,忽然不給,怕稽王府上下,有什麼想法罷了。”

“稽王府上下如履薄冰,稍有一些風吹草動,就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們活的已經夠膽戰心驚的了,朕再嚇唬他們,怕是要寢食難安了。”

胡濙這才瞭然,他還以爲那五塊飴糖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他俯首說道:“陛下大仁。”

胡濙說完了稽王世系的事兒,又把也先所謂的獻俘之事,說了一遍。

這件事的職權歸屬於鴻臚寺,鴻臚寺掌管通事院、會同館和四夷館,主外事,這件事是禮部部事。

可那個君士坦丁十一世是埃萊娜的叔叔,這件事就棘手在這裡。

朱祁鈺從個人的角度而言,當然願意把埃萊娜的叔叔接到大明京師來,畢竟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受。

可是從大明的角度而言,他不能那麼做,君士坦丁十一世在拔都薩萊,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胡濙爲什麼以陛下爲先,因爲他知道,陛下以國事爲重。

大明皇帝和禮部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胡濙離開了聚賢閣,擡頭看了看天空的太陽,烈日當空。

朱祁鈺處理着手中的案牘,他猛地甩出去一本奏疏,憤怒的說道:“金尚書這個兒子,真的是虎父犬子!”

“居然私下裡怨懟朕只給了金尚書一個流爵,而沒給世侯,機事不密禍先行,這件事還被朝中清流給知道了。”

“混賬!”

興安嚇得一個哆嗦,自京師之戰後,陛下很少如此的憤怒,尤其是這奏疏,乃是朝中公文,陛下很少將奏疏扔出去,這是真的生氣了。

興安拿起了奏疏看了兩眼,全然明白了怎麼回事。

“陛下,這件事會不會是曲解?”興安趕忙說道:“金濂的兒子金福安雖然胸無大志,既無韜略,也無文采,但是其人敦厚,何故如此口出狂言?”

“金尚書爲人性情暴烈,和陛下內帑針鋒相對,脾氣不大好,得罪的人也比較多,是不是有人故意曲解?”

朱祁鈺站起身來,站在窗前,餘怒未消的說道:“去把金福安和他的孫子金誠尋來,朕親自過問。”

“臣遵旨。”興安走出了聚賢閣,和成敬叮囑了幾句,立刻帶着東廠的番子,前往了東城朝陽門外的金府,那是陛下賜下的宅子。

興安親自去辦,就是怕這事其中有人作梗,他自己去比較安心。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興安就把金福安和金誠父子二人帶到了聚賢閣前,整個過程興安緘口不言,只待陛下親自問詢,金福安忐忑不安的走進了聚賢閣。

“臣金福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金福安帶着兒子,三拜五叩的行了個大禮。

金福安按大明制,有一個錦衣衛鎮撫使的官職,不視事,只領俸祿,可世襲三代。

胡濙的長子胡長寧就有這個官職,胡長寧無子早亡,胡濙的次子胡長祥世襲了這個官職。

這是大明科層制官僚制度,恩蔭制的一種。

“昨日宵禁之後,你是不是與人在燕興樓上吃酒?”朱祁鈺的怒氣已經去了大半,開口詢問道。

金福安顫顫巍巍的說道:“是。”

“在酒席上你說朕薄待金尚書?”朱祁鈺眉頭緊蹙的問道。

“沒有,陛下臣從未說過此話!”金福安人都嚇傻了,他忽然驚了一身的冷汗說道:“昨日臣…臣…的確是口出狂言。”

朱祁鈺又細細詢問了幾句,才知道金福安爲何會口出狂言,貪杯是一方面,有人故意給金福安下套,套金福安的話。

朱祁鈺斟酌了一番說道:“你的父親爲大明奔波一生,得罪了不少人,他們都等着金尚書倒下去的那一天,現在你的父親薨逝了,你做人做事萬分小心,不要再給挾怨報復之人機會。”

“這次朕寬宥你,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金福安跪在地上才喘了口粗氣,低聲說道:“臣謝陛下隆恩。”

“回吧。”朱祁鈺揮了揮手,讓金福安會去便是。

興安送走了金福安後,並沒有回到了御書房,而是去了燕興樓,取了份文牘,纔回到了御書房,遞給了陛下,等待着陛下的抉擇。

朱祁鈺看完了這份文牘,和金福安所說無二。

喝了酒之後,一起吃酒的狐朋狗友,就開始抱怨居京師大不易,金福安就開口說了一句,要是他父親是世爵就好了。

就這麼一句,被人抓着了把柄,又引導金福安說了幾句,變成了一份彈劾的公文。

“這種事是不是常有?”朱祁鈺靠在軟篾藤椅上,金濂屍骨未寒,就已經有人對他的家人動起手來,就連金福安都說不清楚,到底是誰拱火,哄着他說出那些話。

興安抿了抿嘴脣說道:“是。”

“他們怎麼敢如此!金尚書爲大明兢兢業業一生,無垢無塵,渾然如玉,當得君子之稱。”朱祁鈺的神情有些茫然的說道。

興安猶豫了下,他要說的話本不應該說,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因爲金尚書唯陛下馬首是瞻,乃是投獻之人。”

“臣未曾聽聞有人這麼爲難過少師楊士奇的家眷,而且吉安府楊氏,在吉安府那可是數一數二的豪門大戶。”

“而金尚書的父親是百姓,金尚書的兒子,又有些耿直憨厚,就是個普通人。”

朱祁鈺靠在藤椅上,面色陰沉的說道:“這件事不太好查,讓盧都督配合你,把這個背後的人,給朕揪出來。”

“臣遵旨。”興安再次領命而去。

在大明,在順天府,在京師,皇帝想知道的事兒,興安和盧忠兩個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事給弄清楚。

沒到傍晚的時分,盧忠就回到了聚賢閣。

“是戶部主事,左侍郎張鳳。”盧忠將書證、物證、人證都給查辦齊全了,若是陛下要辦,那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增補,如果陛下不辦,這件事就到這裡停下了。

朱祁鈺看完了這些書證和物證,厲聲說道:“混賬玩意兒!”

“金尚書臨走的時候,依舊不肯讓他的同鄉右侍郎沈翼爲戶部主事,僅僅是因爲沈翼當初正統十二年,有求財之意,他張鳳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罷了。”

“他想幹什麼!他想幹什麼!”

盧忠俯首說道:“金尚書性情暴烈,張鳳能力有限,時常被金尚書斥責,金尚書時常感嘆戶部無人,曾經請徐有貞到戶部去,因此張鳳懷恨在心。”

朱祁鈺敲着桌子說道:“朕打心眼裡瞧不上這個張鳳的能力,一本各地所欠正賦的賬,算了兩年了,他還沒算明白,還是金尚書親自做才弄好,若非金尚書力保,他今日安能求尚書之位?”

“好呀,朕還沒任他爲戶部尚書呢,這就耍起明公的威風來了?”

“兵部左侍郎江淵有沒有摻和這件事?他可是因爲金濂臨終遺言,被降了職,未曾懷恨?”

盧忠趕忙說道:“沒有,臣查過了,江侍郎最近忙得頭昏眼花,戶部尚書金濂薨逝,這戶部一團亂麻,這稽查糧倉之事,就全落到了江侍郎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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