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逆子就是逆子,甚至不肯叫一聲君父

當忠犬變成了野狗,就會變成流浪犬。

這個道理,朝鮮也懂,但是他們看到大明勢弱立刻動起了歪心思,不想當忠犬了。

朝鮮自比忠犬,他們罵倭國是逆子了。

倭寇自元朝起,就一直是中原王朝的禍患,隨着最初的倭寇搶劫海漕糧船開始,不斷升級到今天,大明內鬼主導,倭寇徒有虛名,最終成爲心腹大患。

逆子,是朝鮮對倭國的中肯評價。

細川勝元絲毫不恭敬的走進了大殿,不情不願的行了個拜禮,隨後用倭國話,嘰裡呱啦說了一通。

然後細川勝元才用大明官話見禮,大聲說道:“日本國使臣,拜見陛下。”

“朕還以爲你不打算跪了呢。”朱祁鈺直接揭破了細川勝元的老底。

這麼有骨氣,別來大明朝貢,別跪呀,看朕殺不殺你就完事了。

明明要朝貢,明明要跪,明明要用大明官話,卻始終有一種我被逼無奈,不得不爲的模樣,惺惺作態。

不情不願,斷了邦交便是,看大明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細川勝元稍微一琢磨,立刻臉色通紅了起來。

他死要面子,被皇帝一句話戳破,顏面盡失。

朱祁鈺也不讓他平身,不是不想跪嗎?

那就跪着奏對吧。

大明朝對跪禮有着嚴格的規定,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禮部尚書胡濙該站出來提醒一下陛下,讓人平身。

但是裝糊塗的師爺們,一個個都當沒發現陛下有禮儀上的問題。

有問題嗎?誰覺得有問題誰去說,反正胡濙認爲沒問題。

“使臣請聖恩,以銀幣兌付。”細川勝元也不理會了自己不能平身的事兒了,趕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楊善面色立刻垮了下來,站了出來說道:“已經定了寶鈔兌付,你這番又說,兩面三刀,反反覆覆,小人也。”

楊善是個士大夫,他完全沒想到倭國使臣如此不要臉,好歹是一國使臣,如此出爾反爾?

楊善再一次肯定了人面獸心這個詞的具體意思。

細川勝元痛苦的大聲疾呼:“陛下啊,倭國貧寒,若是以寶鈔兌付,恐有生靈倒懸之危。”

“跟朕有什麼關係?”朱祁鈺四平八穩的問道。

“啊?”

細川勝元完全沒料到皇帝會這麼說,趕忙俯首說道:“室町幕府徵夷大將軍,乃是永樂年間冊封的日本國王,有金印勘合爲證,日本國的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啊!”

“你這八世將軍源義政,也沒請聖旨冊封吧?”朱祁鈺反問道。

永樂年間的確是冊封了,但是現在可沒冊封,倭國不恭順,怪大明皇帝不拿倭國人當人看?

胡濙深吸了口氣,陛下這幾句話,說的很快,卻是一刀刀的捅穿了這倭使的心。

足利義政,在大明應該被叫做源義政,因爲室町幕府是源氏。

“臣作爲日本國使,這不是來請冊封聖旨了嗎?”細川勝元趕忙回答道。

朱祁鈺笑着問道:“你請旨,朕就給你啊,朝鮮朕都沒給呢,下次再說吧。”

這番話一說,立刻就有些年輕人繃不住了,雖然有糾儀官在,不敢笑出聲,但還是用力的瞪着眼,讓自己不要失儀。

大明的藩屬國,是大明皇帝的臣子,但不是大明的臣子。

但是朱祁鈺首先是大明的皇帝,其次纔是諸多藩屬國的宗主,四海一統之大君。

朱祁鈺心裡有逼數,未曾有天下無敵的水師坐鎮,這羣畏威而不懷德的傢伙,都是豺狼虎豹。

只有水師真的能夠攻破他們的京都的時候,他們纔會俯首帖耳。

“陛下,臣獻上日本國少女一百人。”細川勝元擺出了自己的條件。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倭國使臣,你覺得朕缺女人?還是覺得你們倭國女子比大明女子好看?”

終於有人繃不住笑出聲來,奉天殿上,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陛下現在像什麼?像大明的皇帝。

大明皇帝起於淮右布衣,當初有朝臣忽悠朱元璋,讓朱元璋攀附朱熹,好歹那也是名人。

認祖歸宗這種事也不少見。

比如李唐的老子,就被追認爲了祖宗,比如匈奴人劉淵就追認了蜀漢皇帝劉禪爲祖宗。

但是朱元璋登基詔書咋說來着?

朕本淮右布衣。

這一句話,就說他朱元璋不是什麼天生聖人,這一句話,奠定了大明近三百年的格局。

鬥斛、權衡、印璽、仁義,都是淮右布衣。

大明的皇帝喜歡用俗字俗語去下聖旨,是爲了讓百姓們也都聽懂,而不是把朝廷歸朝廷,鄉紳歸鄉紳。

大明皇帝跟朝臣們吵架時,也喜歡用俗字俗語,雖然不會開口成髒,但是也是很接地氣。

所以所有人都在笑,因爲陛下現在真的很像大明皇帝,樸實無華的吵一架。

但是細川勝元顯然不懂羣臣們的笑點,一臉的迷茫。

這句話有那麼好笑嗎?!他們到底在笑什麼?

人最可悲的莫過於此,都成笑料了,還不知道爲什麼被當成笑料。

胡濙四十年的常青樹,都是面帶微笑搖頭,大明朝堂現在很有趣。

太祖高皇帝,洪武年間,就喜歡跟人吵。

夏伯啓叔侄斷指不肯出仕,朱元璋就把人拉到了應天府,當着面跟他們掰扯他們爲什麼該死。

孔克堅三請方至,朱元璋就跟他吵,然後把衍聖公的位置,給了孔克堅他兒子。

太宗文皇帝也喜歡跟人吵,比如跟胡廣吵,建文朝修的明太祖實錄裡面,有很多建文文人對太祖高皇帝的抹黑,是真的抹黑,比如類似於一雁之地屠城之類的。

文皇帝都是逐字逐句的跟胡廣掰扯,就這這般吵法,我不管你有沒有理,反正我就是得吵贏了。

文皇帝修明太祖實錄的時候,就一個核心:你不能罵我爹,你罵我爹我就殺了你。

胡濙感觸最深,上一次皇帝這麼詭辯還是在上一次…永樂年間,征伐安南的時候了。

伴隨着興文匽武的大勢所趨,大明還有一股暗流,就是將皇帝神化,就是製造類似於稽戾王那般朕與凡殊的風力。

這股暗流風力,讓皇帝越來越不像人,反而像神仙。

神仙在人間是個什麼模樣?

廟裡的泥胎雕像。

這種塑造是錯誤的,大明朝立國就不是神仙,更不是祖上闊綽,大明皇室就是起於布衣黔首,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這種朕與凡殊的塑造,和皇帝掌管天下公器,天下爲私,陛下執公,是兩種完全背道而馳的曲解。

胡濙是擅長洗地不假,但是在大勢面前,他也只能洗地罷了。

細川勝元完全不懂,他俯首帖耳的說道:“還請陛下垂憐日本國百姓。”

逆子就是逆子,甚至不肯叫一聲君父。

朱祁鈺搖頭說道:“朕乏了,你且回去吧。”

朝鮮不想當忠犬,想當野狗,朱祁鈺看在朝鮮做了七十餘年的忠犬的面子上,給了他們一個當回忠犬的機會。

但是倭國,朱祁鈺完全就沒給機會了。

授勳、大閱、接見使臣,很耗費精力,朱祁鈺還有很多事要做,跟着倭使沒什麼好多說的。

羣臣俯首說道:“恭送陛下。”

朱祁鈺站起身來,和羣臣一起走向了奉天殿外。

楊善低聲說道:“陛下,細川勝元只是副使,正使見不見啊?”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說道:“那個日野富子纔是正使?”

“是。”楊善趕忙俯首說道,世代聯姻,室町幕府的主人,不僅僅是徵夷大將軍,還有這世襲罔替的大將軍正室。

中原王朝也不是沒有這種時候。

比如離家出走的隋文帝楊堅,不就是因爲孤獨皇后殺了他小妾,他沒什麼辦法,就離家出走了嗎?

這種世襲罔替的聯姻,其實在宋代也有。

只不過從一家一戶,變成了開封府的軍頭罷了。

宋朝的皇后不同於大明的皇后,宋朝的皇后背後都是各種豪門。

而且宋朝也是太后臨朝稱制最多的朝代,兩代共有十名太后臨朝稱制。

北宋南宋,一筆寫不出兩個宋來。

這些太后們最喜歡乾的事兒,就是廢除前任皇帝的新法,全面恢復舊制。

比如支持司馬光全面廢除新法的曹太后、高太后。

慈寧宮裡的那位孫太后,若是到了宋朝的年月,抓着朱見深臨朝稱制也未嘗不可。

可是大明就是大明。

朱祁鈺停下了腳步說道:“答應市舶行鈔法的是不是這個正使?”

楊善俯首說道:“是。”

“國事啊,那見見吧。”朱祁鈺點頭說道:“到奉天殿的偏殿接見吧。”

胡濙、于謙、楊善三人列班。

朱祁鈺也沒閒着,和胡濙于謙討論了下關於南直隸拆分之事,李賢做得很好,超出了朱祁鈺的預料。

但是朱祁鈺也很擔心,李賢能不能命硬到活着回來。

陳鎰請旨前往南直隸,做兩省二府總提學官,親自坐鎮拆分南直隸關於拆解南直隸仕林之事。

陳鎰不是找了半朝的文武反對拆分嗎?爲何做了拆分南直隸的急先鋒呢?

因爲陳鎰和陛下一樣,都是想開個窗,但是南直隸那幫人,想把屋頂給掀了!

李賢真的死了,陛下肯定在心裡擰出一個死疙瘩來!

山東的教訓還不夠嗎?非要陛下提兵百萬,南下殺的血流成河才罷休?

到時候南直隸所有十四府,更沒有好日子過!

只不過朱祁鈺沒讓陳鎰去,李賢在就夠了。

朱祁鈺開口說道:“朕天天被罵作是亡國之君,罵就罵了,朕不在意。”

“朕就是想告訴朝臣們,朕廣開言路,良言嘉納之。”

“陳鎰聯合近半數的出身南直隸的官僚朝天闕,他們是按照規矩來,一直等到朕回京,坐在了奉天殿上,纔開口說,朕不會怪罪他們。”

最近朝中有不少人都盯上了陳鎰總憲的位置,朱祁鈺是告訴他們,自己並不打算處罰陳鎰。

正常流程,正常奏對,也沒有多少私利,也是爲了國事,朱祁鈺直接拆分的步子本來就邁大了,還不讓朝臣說嗎?

陳鎰可是十分懂如何捧殺皇帝的,只不過在張秋治水之後,陳鎰就變了副模樣罷了。

“縉紳追租之兇狠,甚至逼得陳鎰、徐有貞動刀子殺人,可想而知,當時把他們逼到了什麼份上了。”朱祁鈺感慨萬千的說道。

“但凡是有良知的人,看到決口淹沒田畝,顆粒無收,百姓易子而食,莫不動容。”于謙滿是笑意。

他巡撫地方十九年,每天都能見到。

那時候,朝堂烏雲蔽日,地方互相勾結,根本無法治理。

于謙低聲說道:“陛下,《韓非子》曰: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

“翰林院的翰林,的確是飽讀詩書,但是他們直入秘閣,起於京官,是不是可以讓他們去地方歷練,再入文淵閣?”

胡濙十分贊同的說道:“臣以爲於少保所言有理,這文淵閣理政,卻不知輕重,鏡花水月,全靠臆想着實不行。”

朱祁鈺點頭,有些無奈的說道:“翰林們不願意去啊,這次貴州,朕把皇叔都派出去了,一共二十個舉人肯一同前往。”

于謙認真的說道:“那就不讓他們入文淵閣,更不讓他們起京官,就在翰林院讀一輩子吧!”

胡濙經過了半刻鐘的思慮,他盤算了下當初建立文淵閣至今的種種,俯首說道:“陛下,臣同意於少保說的,不願意去,就強摁着他們去。”

“貴州的確苦寒,但是若是其餘之地,也不肯去,那就讀一輩子書吧。”

朱祁鈺點頭說道:“那就這麼辦。”

翰林即便是到了地方,那也是推官起步,大明的推官,管理一府之地推勾獄訟之事,乃是各府知府佐貳官,正七品官。

一府之地的刑名之事,都歸他們管,哪裡會受苦?

就這還不願意去!

從推官的位置上起,最後成爲大明柱石朝臣的也有很多,比如蘇州府推官、韃清的噩夢、官至太子太保,從一品的袁可立。

韃清恨袁可立恨到什麼地步?專門爲袁可立興了一場文字獄的大案。

“陛下,倭國正使已經在殿外候着了。”一個小黃門走了進來稟報道。

“宣。”

第821章 名曰亡國的循環第一百三十七章 接着奏樂,接着舞第六百二十六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二百八十八章 恩澤後世的財富第十七章 騎白馬的朱祁鈺和于謙第753章 既要又要的道長困境第665章 讓子彈飛一會兒第一百九十六章 來自太太團的支持第四百三十章 烏魯格別克天文表、六分儀第796章 讀書人的心比墨還黑第八章 有內鬼!第882章 抄家一二事兒第957章 皇權特許,瓜蔓連坐第三百六十章 威逼利誘、文武並用第704章 德,大明皇帝本就沒有第五百五十二章 大明今日好,明日好,日日好第三百六十三章 徹底摧毀敵人的抵抗意志第二百七十六章 集寧城的泰安門第五十章 瓦剌人的狂悖第991章 火尋侯王復回京第二百一十二章 母子平安第六百三十一章最有權也最有錢第993章 坐着火車去宣府第950章 尤其擅長見縫插針第五百六十六章 裝在套子裡的人第二百零一章 朕又成亡國之君了?第一百二十二章 胸章胸前掛(均訂加更)第938章 如此二十九載,直到大廈崩塌第三百二十三章 泰安宮受襲第三百五十八章 那隻能苦一苦勢要豪右之家第三百三十一章 魚不可脫於淵第978章 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第五百三十三章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第933章 海上唯一的規矩:誰的拳頭大,誰就第二章 喋血奉天殿第752章 工匠貴族化?還有這種好事?!第三百三十四章 諮政院主政第980章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第988章 生命的“薯光”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了,格局小了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個名叫《管子集校》的幽靈第六十五章 銃發太上皇者,郕王也!第一章 亂糟糟的朝堂第八十五章 朕的前半生第708章 陛下在後院看庖廚殺豬第三十二章 殺人,還要誅心吶!第950章 尤其擅長見縫插針第二百八十五章 生老病死不饒人第四百四十三章 墨子,是比孔子更高明的聖人第五百八十一章 老虎不發威,就會有人把老虎當病貓第五百六十五章 立皇嫡子爲太子第四百八十九章 得讓大明動起來!第二十章 登基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隙則明示之第六百零四章 在大明,唯有死亡和稅收不可避免第955章 朕不信,除非你們打一場第二百三十九章 陛下,有人造反了!第855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第四百四十章 銜令者,君之尊也第一百零六章 噤若寒蟬(均訂加更)第三百六十九章 甚至包括肉食者第902章 阿剌知院投降伏誅第659章 一騎絕塵妃子笑 無人知是荔枝來第733章 皇帝賜物,青兕獻寶第二百八十五章 生老病死不饒人第六百二十三章 百舸爭流千帆盡,波濤在後岸在前第六十三章 朕不得不爲第935章 失道失道,即失此道第二百六十四章 在算學上,繼往開來第三百六十一章 鈔法比錢法,更安全第四百六十八章 大明最危險的男人們第四百三十九章 四時之序,生機斷絕第二百七十八章 精忠演義說本第九十六章 興安的日常第四百七十九章 與時偕行、與時俱化第三百零八章 你想辦法我幹活第六百零二章 無毒不丈夫第三百六十八章 拆分南直隸的必要性第886章 交趾的歷史定位問題第751章 停工歇業 合乎法理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個悲痛的消息和一份謝禮第947章 諮政第二院第六百三十七章 戴白之人,不識干戈第770章 烈風捲髒爛,榮辱春秋斷第三百六十一章 鈔法比錢法,更安全第四百二十六章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第一百九十九章 利益分配原則第三百四十章 陛下不收的稅,叛軍也要收?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賜的發財良機第五百八十章 景泰十六姓第852章 你皇帝就一點點錯沒有嗎?第一百六十二章 七尺終當以死報君第六百零三章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誰不要個臺階?第五百九十二章 腰纏萬貫進此地,身無分文雁拔毛第五十一章 朕有個想法第771章 京軍是陛下的京軍!第四十七章 君以國士待我 我必國士報之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十年不決口?第814章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同,朕只覺得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