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妃立住,化身普通的婦人。
她的鬢角,在一個雨夜後,突然全白。
就這麼毫無顧忌地全白了。
一夜白髮。
秋妃。
鸝音。
愛蓮。
隧道口,燈光交織,數十條燈柱射了過來。
讓她猝不及防,無法遁形。
雨水淹沒了涵洞。
夜漆黑無比。
暴雨肆虐。
積水深達兩米。
氣溫急劇下降。
江洲人瞞天過海虛報拔高,上百次公關,開啓一切中國式智慧做假,使一座每年人口淨增加數年年遞減的城市,爲了開隧道建地鐵。挖掉了穹窿山這一天然龍脈,一條隧道斷了王氣。百姓遭殃。
可是,大自然是不能征服的。
江洲,不可能再出一個劉皇帝,不可能再出一個趙皇帝,甚至不可能再有像謝大將軍這樣的將才光臨江洲。
江洲的旻元寺已被冷落。
因爲在離江洲僅一小時車程的地方,有一座寺廟戰友地1000公頃,那裡的大佛高達幾百米,佛教宮殿富麗堂皇。
旻元寺中有鶴林寺,一片斷垣殘壁。
你說對了,江洲人不信佛,不信天。
隧道被坍方封閉了。
江洲市的美女副市長,死於車禍,被坍方生生活埋。
在一個大雨如注的初夏。
桅子花開。
梅子已熟。
麥子在收。
一個成熟的季節,一個陰霾季節,一個天天下雨的季節。
廖梅如走了。
死在崗位上。
對於一個表面風光,能力有限,暗地妖嬈,被別人再三利用的美女副市長,這樣被鬼魂招走,反而讓她的美名留在了江洲人的美好記憶裡。
但也不一定。
這條隧道,與她沒有關係嗎?
秋妃不懂這事。
她想不到,爲什麼蝶族派她來帶走的人,不受她的控制,最終廖梅如自掘墳墓,自己走了。
她找不到蝶族的陣營。
她被世俗搶走了,找不到迴歸的路。
那麼,秋妃重回陽間的使命是什麼?
僅僅爲了她重返後,向後人訴說她的真實面目嗎?
她又怎麼能說?
她真實的故事。
即使兩千年後重返陽間,她也沒有勇氣說出,她真實的故事。
她是一個被污點抹了一身,已不知道錯在哪處的女人。
秋妃變成了蝶,向着隧道的另一頭探索一條路。
她想重新找到光。
雨下的很大,但洞很深,聽不到,沒有一絲風聲。
沒有風聲。
靜得讓人發慌。
讓她想起從前,在宮裡的夜,那麼漫長。
她處過一個好姐妹。
是的,她就是梅儀。
梅儀在謝錡大將軍被斬後,被人安排進了宮,與秋妃作伴。
但後來,她終究生性自由,出走了。
並懷了孩子。
那個孩子,任憑秋妃怎麼問,都不肯告訴她。
秋妃沿着隧道壁向前,她堅信,她一定能走出冗長的隧道,然後在洞口,借一點天光,求一點新鮮的空氣。
空氣是她的命。
不知道飛了多久。
她陷於了彌留。
她想起來了。
是的,想起來了,那個叫趙珏的大臣,鄉黨,他在朝中弄權。
可是,他不相信宮裡的任何女人。
但他必須要有個後人。
梅儀來自江洲,生於優裕的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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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高自憐。
又長的如花似玉,豐腴美麗。
趙珏在宮中,權越來越大,面對懦弱的王,野心勃勃的趙大臣起了叛逆之心。
趙珏不是謝錡。
大將軍出身高貴,祖上三代都在宮中輔佐皇上,造成他行事果斷,不顧不管。
但,這一點也不好。
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光明磊落等於自己把繩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因爲你在明處。
大凡成事的人,都有一個漫長的潛伏期,在暗中瞪大一雙警惕的眼睛。
還要心狠手辣。
算計別人,設計設套暗害別人。
肉搏,明火執仗都只會死的很慘。
秋妃一向明白這個道理。
但謝錡不明白。
趙珏來自民間。
他當初只是謝錡大將的手下。
後來成了氣象。
他設法讓梅儀進了宮,並暗中二人苟且。
不,不是的,也許梅儀在投懷送抱謝大將軍,對方卻沒有理睬後,轉身投入到趙珏的懷中。
不過,這一次,她賭對了。
她懷了趙臣相的孩子。
回到了人間,偷偷生下了他。
這個孩子就是趙鶴。
是的,就是趙鶴。
秋妃想到這裡,恍然大悟。
胸口怦怦直跳,有長時間的眼前一黑。
她恨自己,只想到自己的榮華升遷,只看到自己要面對的幾個人,周旋的幾個人,也只在乎蘆零王夜晚的腳步,兩個人的深夜約會。
她忽略了梅儀。
也上了趙珏的當。
趙珏想了法子,讓她與蘆王專注於談一場遲來的愛情。
日落應門閉,愁思百端生。
況復昭陽近,風傳歌吹聲。
寵移終不恨,讒枉太無情。
只言爭分理,非妨舞腰輕。
秋妃深陷一場又一場新愛情。
而這兩個野心家男女,真的成了好事。
後人怎麼附會的?
秋妃,你居然信了。
梅儀姐與趙臣相有了孩子,這個孩子就是後來的開國皇帝。
可是,後人卻附會,說這個開國皇帝是她的弟弟劉雨錫的轉世投胎。
還造假,講一個叫做真妃的前朝棄妃,得了上蒼的眷顧。
無稽之談。
在重返陽間,即使又迴歸地下的最後時刻,秋妃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她一直沉湎於男人的情感中,一事無成啊。
至於幾首詩歌,這又算得了什麼?
短淺啊,你是女人的名字?
可是,爲什麼梅儀姐永遠那麼果斷?
真的是境界決定高度嗎?
秋妃,你永遠只能是愛蓮?!
眼前的黑一點點化去。
看清了自己的秋妃,無端地笑了。
又有什麼後悔的?
兩千年過去了,還在反思?
秋妃化身的蝶向着隧道的另一端飛去。
她加快了速度,即使使命已廢,剩下的就是自己找到通道,回到蝶族陣營。
她有個片刻的操心,她以爲她再返陰間,蝶族也已陣亡,集體失蹤。
空氣流動,空氣有了流動,這點,翼翅可以感知。
新鮮的空氣,帶着溼潤的風,直撲進鼻翼。
這樣,真好。
秋妃立住,化身普通的婦人。
她的鬢角,在一個雨夜後,突然全白。
就這麼毫無顧忌地全白了。
一夜白髮。
秋妃。
愛蓮。
隧道口,燈光交織,數十條燈柱射了過來。
救護車。
消防車。
穿黑色防雨服的消防官兵。
撐着黑雨傘的官員。
擁着數十個人。
搶險救災的隊伍,稀稀拉拉的向這邊包圍。
秋妃,蝶化的人類,她竟然忘了變回去,被眼尖的市長秘書抓了個正着。
秋妃被團團圍住。
她的身上穿着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合花歡色舊衫,泥水裹住全身。
秋妃顫抖着雙脣,臉色死灰。
她無助的目光裡,走進了一個玲瓏女子,短髮,圓臉,目光犀利。
有高大的男子給她撐着雨傘。
秋妃在即將倒下的一刻,聽到那女子說:“快,快送她去醫院搶救,一定要保證她活着。她是唯一的人證……”
是的,秋妃欣慰,卻又緊張。
她暈了過去,大腦皮層的神經卻還有些敏感,這個女人,從地球上隆起的最高處回來了,回到了江洲。
這以後,江洲是她的天下。
是,這個人,就是廖梅如看好的兒媳婦,心機婊,顏涓若差點爲她自殺的學霸,援建幹部,羅莉。
羅莉。
羅莉——
世界靠你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