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完一個絕密的秘密。
不再留連一眼。
是的,朱繡得不到顏涓若。
即使她使出渾身的解數。
而他的絕配,是她……
一個人間真正的天使……
雨季說來就來了。
想不到,時隔兩千年,江洲的雨季還是如此纏綿。
沒完沒了。
對於蝶族來說,雨季是致命的季節。
我把自己隱藏了起來。
是,只有穹窿山洞穴。
可是,車輪與地面碾壓的聲音,通過隧道穹頂的放大,我哪裡能夠受得了這個。
不得將息。
我也不能好好地敘述故事。
在地下一隻路燈的邊緣勉強棲息着。
我是應該放快敘述的速度了。
把我知道的東西說些出來。
而且得想一個周全的辦法,讓我的記錄給某個人看到。
這個社會沒有牛馬走刀筆吏什麼的了,但海量的鍵盤客,他們對遠古的故事相當沉湎。
就比如春山一朵。
我不知道《枕鶴記》的這個作者是誰?
她的年齡,她的樣貌?
但我猜到,其實她忙的很,到處出公差。她家裡的事也特別多。
她來自一個大家庭。
從一開始,也許春山一朵是想好好地說一個故事的,爲此她寫了《枕鶴記》。
春山一朵想到了這樣的書名,我就不敢小看了她。
可是,她爲什麼東奔西忙,一天也沒有好好坐下來過?
如果她沒有其他要緊的事做,那麼多看一些江洲掌故,多看看我所生活的年代的名人、風物、皇帝的故事,,甚至,是的,她應該多看看謝公子編選的文集,興許一點也不用愁寫不好《枕鶴記》。
秋妃的故事是可以寫上200萬字的。
可惜。
我看春山一朵是偷懶了。
反而讓秋妃我,一個返回陽間的人,想空了腦袋,說了許多。
好吧,春山一朵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她說:“爲什麼我要如此賣命地去寫別人的祖宗?”
呵呵。
這說到根本了。
吃那麼多苦,去寫人家的祖宗。
好吧,我也算仁至義盡了,說點故事吧,你認爲爆猛料也可。
我與零王的一夕之歡,這是定論,不說也罷。
後來,我有一陣的潛伏期。
因爲我在宮中隱約看到了一個人。
這讓我幾乎不敢相信。
這個人姓趙,單名:珏。
當然,現在我知道了,這個姓趙的男人,他的後人中,有人通過造反做了一個大王朝的開國皇帝。
這是不得了的事。
後來,天下姓趙的都是一家,都沾着皇族的血脈。
我在宮中見到他時,忽然想起已作古的謝錡大將軍說過的話,他說有個姓趙的男人是我的內線。
他潛伏在宮中已久。
通過這個人的手,謝錡大將軍把他的大半財富都散了出去。
可是,後來呢,謝大將軍被砍了腦袋。
這個人卻潛伏了下來。
我能信任他嗎?
他會幫助我嗎?
而且,他有沒有叛變?
他是哪方面的人?
我已不敢輕舉妄動。
事實上,後來,姓趙的這個男人做了大臣。
得到了蘆零王的信任。
並左右周旋在朝廷中。
這,也許是好事吧?
我也終於被洗白,被重用。
可以作爲教習官,與一幫文官在一個陣營。
我從樂坊搬了出來,有了自己單獨的院子。
我的院子不大,但裡面植了淡竹。
我那麼喜歡淡竹園,它不是紫竹,不是佛肚竹。
我喜歡它們高大挺直直刺雲霄的狀態。
我還養了一隻鶴,一隻雄性的鶴。
它守護着我,是個衛士。
多少日子後,蘆零王的腳步,鶴兒都聽出來了。
他每每趁着月色來找我。
我還是有些心機的,這個英俊年少的王,他是膽怯的。
那一回,雪後初霽,他穿着那麼隨意但清爽迷人地來找我。
當然,是趙大臣引的路。
我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麼方法,讓蘆零王屈尊來到我的寓所。
我記得當時我作了新曲,正在試彈,我的歌聲婉轉地飄蕩在淡竹園裡,在每一根淡竹的竹梢。
蘆零王在星星引路下,來到我的住處。
我居然說了一句話,叫做:“治大國如烹小鮮。”
他立馬眼神一亮,心領神會。
他果然懂的。
後來的江山他是坐穩了。
在多少個夜晚,他踩着月光來到鶴林。
我是喜歡他的吧?
有女人不愛皇上嗎?
有的吧?
像我這樣的有着太豐富從前的人。
可是,那一年,趙珏還是反了。
我自己只求離開宮中。
回到闊別了30年的故鄉華山畿。
可是,爲什麼,故鄉比我離開的時候更加窮困。
我沒有回去,而是上了山。
我知道了謝公子在穹窿山的第一秒起,立刻上了山。
要是我不去,我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洞外的雨水下的風聲鶴唳。
雨像從前那樣下的絕望,下的任性。
下到彷彿天與地要整合起來,然後,地與江河湖澤一起沉沒在汪洋裡。
蝶族真的完了。
傍晚的穹窿山隧道不再會有一個鳳裳蝶。
六月的天,似乎不應該這麼悽風苦雨。
我有些冷。
冷到顫抖。
穹窿山隧道的車輛十分少。
少到一小時也沒有一輛。
江洲的人口沒有多起來,遠離沿海的內地城市,讓年輕人不喜歡了。
但又爲何江洲要建地鐵。
難道就是爲了讓我們蝶族迅速腐朽消亡嗎?
轟!
轟!
一聲悶響。
發生了什麼?
我藉着燈光,看到了穹窿山隧道坍方了。
坍方,這在秋妃的那個年代太平常了。
江洲的山,大量的土夾着少量的石頭。
雨水一泡,山便坍方。
我的沉重的翅膀已不怎麼支持我的身體。
我的鳳裳蝶族的小夥伴們幾乎一隻不剩。
我們蝶族付出了滅族的代價。
一輛車,仿若算好了時間,不差一分,不多一分,被坍方砸了一個正着,全被深埋了進去。
那是一輛黑色的皇冠車,是江洲領導層的標配車。
如果我算的沒錯的話,最應該擊中的,是廖梅如的車。
她,的確是上路的時候了。
雨下到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白天與黑夜。
雨水在隧道坍方的一刻,迅速地成災。
水灌進了隧道。
水位越來越高。
所幸,再沒有一輛車,來到這黑暗無邊的穹窿山附近的隧道。
而兩站路外的地鐵,已經停行。
好吧?
我已不能看呆了。
我得去找新的棲息地。
隧道的一頭堵了,另一頭離我所處的位置,那麼遠,我能飛出這漫長的黑洞嗎?
誰能救我?
往事如煙。
一點一點也不好。
如果不是這次穿越,我不會愚蠢到回憶一生。
我與謝公子的交往,終於救贖不了我的一生。
江洲的人也是聰明,他們在著書立說裡,只談我的文學成就。
我的幾十首格調還算高遠的詩作。
我就這樣名垂青史。
但有多少說不明的故事,我竟然無能爲力再去說。
最後一個蝶族,廖梅如告別了這個越來越煩躁的世界。
我一點也愛不起來的世界。
我也是謝幕的時候了。
一步也走不動。
一個字也說不動。
可是,我又有些不甘心。
因爲,我帶走了廖梅如,我得給她的兒子,那個頹廢的男生一個交代。
他蛻變了。
他本來應該是蝶族的一員。
他得到沾滿鮮血,兩手人命的老太,一個綁架了道德標籤的柳佩璜的超度,得了人氣,成爲了人類。
好吧。
我且把自己掛在隧道壁上。
這裡暫時還是安全的。
乾燥的。
我說完一個絕密的問題。
不再留連一眼。
是的,朱繡得不到顏涓若。
而他的絕配,是她……
一個人間真正的天使——冷惠。
就算我對人類積一點德吧。
顏涓若回國吧,去找你的另一半,冷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