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昊如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遷怒。
當年正軒爸爸死在手術檯上，正軒回國瞭解到情況，一句都沒埋怨，還安慰翕如說天意難違，不要讓哥哥有心理壓力。
後來是他姑姑家人來要錢。那些家人其實早已算不得他的親人了，他與他們的關係還不如與顧家近吧。
……
只是這些年，他的恨意沒有出口。顧家每一天都在痛苦中掙扎，始作俑者卻繼續逍遙自在。
在美國時，做實驗很忙，沒有時間回憶。回國之後，面對實實在在的人和事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沒有放下。
……
顧昊如閉上眼，掩去了痛苦、糾結、仇恨、不甘。
發泄過了也就罷了。總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恨中，讓父母擔心，也讓小蕊爲難。
終究是需要，與過去訣別。
……
顧翕如很累，但是整晚都沒有睡覺。
孟揚說的什麼意思？那女人是誰？與謝正軒同居？什麼時間？是沒有聯繫的那三年嗎？
顧翕如原以爲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自己不會在乎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即便他與其他女人生孩子，她也認了。
可是當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站在她面前，一想到謝正軒會愛着別人抱着別人吻着別人睡着別人，她覺得她要崩潰了，心被一下下揪得生疼。
懷疑的種子一旦發芽，不用陽光雨露，自會飛速生長。
……
愛情裡沒有將就。要麼就是擁有全部，要麼就是放棄。
這段時間，是自己太貪心了嗎，所以纔會陷入這麼難過的境地。
只要他擁有過別人，她就已經不是他的全部。
放棄吧。
……
第二天一早，顧翕如頂着兩個黑眼圈出了家門。早上謝正軒沒來吃飯，她想到的竟然是擔心他有沒有餓肚子。
顧翕如暗罵自己一聲，真沒出息。
……
走到樓下，卻看見謝正軒已經站在車旁邊等她。見她出來，迎着走過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
是要坦白在美國同居的過去嗎？還是算了吧，不聽也許就不會痛。
顧翕如決定要做一隻完美的鴕鳥。
給自己一週時間，了斷。
……
昨天自殺的那個孩子媽媽，已經撿回了一條命。顧翕如到了院裡，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她。
“雖然絕望，但是在孩子未來有限的生命裡，你是他最後的溫暖，又怎麼能忍心扔下他。”
……
心臟移植手術，全國也只有區區20幾名醫生可以擔任主刀。雖然手術需求量很大，但是供體需要排隊纔可能得到。
早上鬱大爲也過來了，得知她一心尋死，他心裡不安。如果昨天多一些開導，會不會避免這些偏激的結果？
鬱大爲安慰她，這一次算是小朋友把供體讓給了其他人。如果下一次有供體的機會，還可以把孩子排在前面。
孩子媽媽聽說還有希望，不顧自己身體虛弱，幾乎是滾到地上給醫生磕頭。
看着文文靜靜的小學老師被折磨得不成樣子，鬱大爲也是一陣心疼。
……
可是，即使再排上供體，還是需要錢。那樣貧困的家庭，即便是再給他們十年，也很難有30萬元存款。
還不起債，誰又會借錢給他們？
到頭來所有的期待可能又是一場空。
……
顧翕如很想幫他們，可是自己正式工作還不到兩年，第一年的規培期工資只有區區5000元，如果不是住在媽媽家，連自己花都不夠，更別提攢下錢。
以前科裡遇到可憐的患者，也曾經大家一起捐錢，但是那時金額不高，你出300他出500也就湊齊了。這一次實在不行，誰家都是有老有小，哪能出太多的錢。
……
中午和花小蕊在食堂吃飯。顧昊如回國了，把她當作女兒一樣寵。這麼多年的等待總算有了結果，小蕊整天開開心心，心事去了大半。
顧翕如提起來手術費的事，花小蕊勸她：“咱們都和他家非親非故，別說你手裡沒錢，就算是很有錢，你也不是慈善家。”
“需要錢的患者那麼多，你幫了一個，還能幫第二個嗎？”
“每人出個千八百的，對咱們都不是負擔，但是再多了，憑什麼呢？誰的錢也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花小蕊說得沒有錯，每人出幾百沒有問題。
……每人……每人？
一個想法一閃而過，她搖搖頭，又好像沒有抓住。
……
下午有手術，護士把器械一個接一個遞到她手上，突然腦海中靈光一現。手術不是一把剪子一把刀就能完成的，援助一樣不是，那是不是可以發動大家一起來幫助他們，每人出的錢不多，但是加起來就非常可觀了。
下了手術，顧翕如馬上叫來花小蕊，把想法和她一說，花小蕊立馬拍板。
發朋友圈，籌款！
……
倆人一拍即合，馬上着手整理小病號病情資料，當晚就在朋友圈發出去了。身邊的同學朋友同事對他們信任，你50我100把錢打了過來。
一晚上過去，倆人一算，不到2萬。
這已經是她們發動朋友的極限了。
……
孟揚看了她倆朋友圈，一個電話打過來：“你倆折騰啥呢？缺錢回家裡拿唄，弄得跟詐騙似的。”
隨後真就有轉賬過來的朋友留言問：
怎麼才知道這錢是給那孩子治病了？
萬一沒用完怎麼辦？給退嗎？每人退多少？
錢放在誰手裡保管？
萬一沒等到心臟移植，孩子就死了怎麼辦？
…… ……
留言像雪花一樣向她倆砸來。
兩個女醫生坐在辦公室裡面面相覷，這些問題好像真的沒有考慮過。
……
晚上謝正軒照例來接翕如回家，看見她倆坐在辦公室裡愁眉苦臉，也忍不住批評她們確實欠考慮了。
這樣的捐助形式，在國外早就有。但是人家是成立一家公司，有章程有公證，有專門人員審覈資金使用情況，大家捐款過來也都放心。
不然萬一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真就成了詐騙。
……
顧翕如從高中畢業一路讀書到現在，一門心思都在手術上，哪有這樣的社會經驗。
“那怎麼辦？……給大家退款回去嗎？”
謝正軒出主意：“先公佈捐款清單，誰，什麼時間，捐了多少錢，都寫清楚。告訴大家，後續的事情再陸續公示。”
……
花小蕊連忙點頭，好主意。
生在孟家的花小姑娘，被全家保護得像個小公主，從小到大一門心思學醫，也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爺爺和外公都說，女孩單純點好，反正家裡缺不了她吃喝。
可是現在看來，專業人才難得，社會經驗也很重要。
……
花小蕊有了主意，樂樂呵呵去統計捐款。
顧翕如突然很有挫敗感，除了手術，似乎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孩子不會生，家裡關係不會協調，社會上的事情也處理不好。
……
等朋友圈發了出去，留言紛至沓來，雖然也還有質疑，但大多數都是鼓勵，還有人提了操作建議。
花小蕊很興奮：“我覺得做慈善比做手術好玩多了！要是我以後不當醫生了，就去做慈善!”
顧翕如笑她：“做慈善需要錢，得讓孟揚多多賺錢，好讓你有錢做慈善。”
不過，玩笑歸玩笑，冷靜下來倆人又繼續發愁，2萬塊錢捐款與30萬手術費相比，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熟人都已經捐過了，陌生人不相信她們。總不能讓小蕊去找老爸補剩下的28萬吧。雖然老爸不會說啥，可是連這點事情都幹不成，肯定被孟揚笑話啊。
花小蕊悶悶的琢磨，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
晚上顧翕如是住在花小蕊家的。老爸給兄妹倆各買了一套公寓，對門，平時也有照應。
倆人愁的半夜睡不着。
最後花小蕊下了決心，萬一排到了供體還沒有湊上錢，就先找老爸借，絕對不能再耽誤了孩子。就當是年輕一代報答參加過革命的老前輩。
……
倆人有了主意，總算能安心睡一會兒。
凌晨三點，花小蕊有點迷糊了，卻聽見翕如小聲的問：
“這算不算是我在做好事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