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檢查之後,只讓人立馬把人送往正規醫院。
蘇煙只是外傷,但是言諾現在卻有大出血的徵兆,她一路隨行。
顧承一從頭至尾沒再開口說半個字,一張臉已經不見半分血色,只是死死的抱着懷裡的人,彷彿只要鬆開片刻,他便會失去她一般。
車子瘋狂的行駛在路上,到達日喀則市市醫院的時候,顧承一看着醫生把言諾推進手術室裡,整個人終於癱倒在地。
蘇煙已經被送到病房裡,做了腿部的包紮,雖然因爲撞擊還在昏迷,但是並無大礙,所以慕塵便安心守在這邊,可是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他根本連安慰的話都找不到。
看着顧承一整個人都像被掏空了,卻也是無能爲力。
只是靜靜的點了一根,祈禱着言諾能夠平安無事。
手術不過半個小時,手術室的門哐噹一聲被推開開,滿頭大汗的護士從手術室裡衝了出來,急聲喊道:“哪位是病人家屬,病人大出血,生命體徵不穩,血庫血源不足,各位誰是O型血。”
顧承一隻看得見護士的嘴巴張張合合,腦子嗡嗡的,她的話就像是有一次宣判了死刑一樣,而他卻是無能爲力。
他只是靜靜的盯着手術室的門,默默想到:如果你走不出這個房子,那我也一定陪着你和孩子,絕對不會離開你們的。
而慕塵卻搶先一步走了上去,直接擼起袖子,說:“抽我的,我是O型血。”
“那請您跟我到治療室進行採血。快,快點。”慕塵拍了拍顧承一的肩膀,快步隨着護士走進隔壁的房間。
根本沒有注意到被護士用輪椅推過來的蘇煙。
她剛剛醒過來,聽說言諾還危在旦夕,便不顧勸阻堅持到手術室,卻不想正好看見剛纔的一幕。
生死麪前,她早已經不在乎那些恩怨是非,如今看着慕塵的堅決,也只有感激,然後片刻之後護士再度出來,問道:“在座的各位還有沒有O型血,一個人不能大毫升的抽血,可是病人現在失血量太多。”
“我來。”蘇煙臉上還有擦傷,整個人看上去很不好。
可是裡面那一位,再不給予足夠的血液,只怕是性命不保,所以小護士衡量之後,也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看到蘇煙的時候,慕塵想都沒想,十分堅決的對護士說道:“立刻推她離開,缺多少從我身體裡面抽,你們放心,我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再來上一千CC也沒有問題。”
說罷,吵着護士再度伸出手臂。
護士見他堅決,也顧不得他開始蒼白的臉色,重新抽了兩袋,匆忙的拿進手術室。
而慕塵,卻在護士離開後,努力的朝着蘇煙笑了笑,只是還未開口,整個人已經踉蹌倒下。
那一刻,蘇煙只覺得,她堅如磐石的心口,終於有了一條細細的裂縫,一種陌生的情愫在身體裡肆意生長。
等待的時光,總是個格外的漫長。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手術的燈終於熄滅。
醫生走出手術室的瞬間,顧承一終於看到了希望
,他踉蹌着跑到醫生身邊,沾滿血跡的手緊緊抓住醫生的衣袖。
“醫生,她怎麼樣?”
“放心吧。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不過因爲子宮受損,以後大概很難在懷孕了。現在讓病人好好休息,醒來後在進行復查,醒來後注意調養。”
終於,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的光芒。
只要她性命無憂,其他的一切也都不再重要了。
顧承一等在手術室門前,當護士推出還在昏迷的言諾時,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哭泣,那些淚水無聲無息,只是簌簌落了下來,護士只當他是擔心,便安慰說:“她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生命危險,您不必太擔心。”
然而,顧承一仿若未聞。
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一個別人走不進去的世界裡,他緊緊的握住言諾的手,再也不願意承受一秒鐘的分離。
之後,蘇煙和醫療隊的同事出現在言諾的病房外。
他們看到言諾安好,便對蘇煙說道:“蘇煙,我和隊長現在趕回薩瑪村了。村子裡說,那兩個孩子找到了,但是受了一些輕傷,需要我們回去處理。我想你和言諾暫時也沒辦法回去,明天的時候,我會託人把你們的行李,送過來。你好好照顧自己。照顧言諾。”
雖然從未相識,可是這一路看過來,也能看出從前而降的兩個男人,和她們必然不是尋常關係,所以林姐倒也能夠安心離開。
眼下的情況,蘇煙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走上前去,輕輕的抱了抱林晴,低聲說了一句:“這些日子,麻煩你了。林姐,我們來日再聚。”
看不到光線的黑暗裡,摸索着往前走,可是處處碰壁,她想要呼救,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許久之後,似乎終於在遙遠的地方發現了一絲微光,言諾猛然掙扎起來,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於是那光點,便開始在瞳孔裡散開。
然而這時候,小腹傳來的鑽心的疼痛,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遊走,五臟六腑似乎都被牽扯的顫抖。
她忍不住扯緊了牀單,在額頭已經冒出一層汗漬的時候,才真正的放任瞳孔的自由。
最先看到的,是一個有些青色胡茬的下巴,然後是緊緊抿着單薄的嘴脣,精緻高挺的鼻樑。
最後,才與他的眼眸相遇。
彷彿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她忍不住細細的打量,甚至想要伸出手去觸摸,這個讓她一次又一次癡迷的男人。
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顧承一隻覺得心裡莫名的發慌,幾乎是本能的抓住她的手,低低的喊了一句:“言諾。”
那麼熟悉的聲音。
曾經在那無邊的黑暗中,他的臉貼在她脖頸之間時,喜歡這樣喚她的名字。
後來,尷尬的重逢,他把她抵在衛生間冰涼牆壁上,喜歡這樣喚她的名。
再後來,他瞞天過海的用嶄新的身份再度霸佔她的世界,在她在廚房裡,摟住她的時候,還是喜歡這樣喚她的名。
可是,事到如今。
這一聲言諾聽在耳朵裡,她只覺得是時間最恐怖的聲音。
就像是,他的每一次出現,總是要強硬的在她生命中留下最無法泯滅的烙印,然後那弱小的生命,又總是逃不開死亡的厄運。
他們之間,究竟有愛,還有恨,對於言諾而言,已經失去了任何的意義,因爲重疊的痛苦,已經給他們之間畫上了徹底的句話。
她終究伸出手,輕輕的撫上他的臉龐。
喊他的名字:“顧承一。”
他匆忙的握住她的手,聲音有些嘶啞,他說:“我在,我在。”
而這時候,言諾卻突然就笑了起來,她癡癡的看着他的眼睛,淚水卻洶涌的從眼角淌出來,許久,她終於開口,說:“是啊,你在。可是你爲什麼要在。我已經爲你失去了兩個孩子,難道你還是不想放過我?”
這一刻,顧承一隻覺得心臟驟,呼吸都開始不穩。
他不敢多問半個字,只是愣愣的看着她,那樣無聲無息的哭泣,然後起身離開了病房,瘋了一樣的跑出醫院。
他突然害怕那咫尺相隔,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般的遙遠。
他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可是,他能逃到哪裡去?一路狂奔,最終也不過停留在樓下的花園裡,頹然的坐在草地上。
之前,不管彼此之間發生了多少的誤會,他始終不曾失去信心,因爲他那麼確定自己對她的愛,所以堅信無論用什麼辦法,總能夠解釋清楚一切,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卻不想,命運竟然和他開了如此一次玩笑。他再多的深情終於也抵不過,兩個屬於彼此的孩子。
哪怕不願意承認,可是他心裡卻又如何不清楚。
失去的兩個孩子,已經在他和言諾之間隔開了一道萬丈深淵,這一生,他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從來不知道,萬箭穿心也抵不過此刻的絕望。
顧承一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做些什麼?她那麼空洞的眼鏡,卻是深情不負的看着他,只問他:“難道還是不想要放過她。”
可是,誰又來放過他呢。
如果失去她,這繁華世界還有什麼意義,他該往哪裡走,又該如何度過這一生。
他就那麼直直的坐在花園的草地上,後背微微彎曲,隱隱顫抖。
慕塵走過來的時候,並未察覺,只是上前拍了他的肩膀,幾分笑意在嘴角:“你跑到這裡發什麼呆,剛纔過去的時候聽醫生說言諾醒了,你還不趕緊過去。”
顧承一沒有轉身,依然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直到慕塵在他對面坐下,看着他還泛紅的眼鏡,想要開口的時候,他動了動脣,終於低聲說道:“言諾,全都記起來了。她問我,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可是我爲什麼還是會出現,還是不肯放過她。”
之後,兩個人之間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慕塵掏出煙,遞給顧承一,他倒在草坪上,看着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只覺得世界都凌亂了。
他們都清楚,除非言諾再次失憶,或者把已經失去的孩子找回來,否則顧承一怕是在沒有機會,踏足半步她的世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