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之後，蘇煙便離開了。
她沒有多說些什麼，但是言諾明白，他將會過來。
其實這段時間裡，她也曾經想象過彼此再見的情形。然而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當她對上顧承一深情似海的眼眸時，心跳仍舊無法控制的亂了節奏。
好在，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淡淡的指了指牀前的靠椅。
一時間，房間裡流動着靜謐的空氣。
許久，還是言諾最先開口，她說：“顧承一，我見你，只是想要告訴你，離開這裡吧。我們之間，已經走到了絕路，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從相遇，他就先發制人，在彼此的感情中，他始終都掌握着主動權，可是這一次面對離別，她不想再依從。
於是主動開口，字字不留餘地。
似乎是猜出了她的心思，顧承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眼底洶涌着太多的情緒。
然後，就見他緩緩的擡起手臂，似乎想要觸摸言諾的臉頰。
就在手距離她的臉還有幾公分的位置，她猛然回過頭，用一種戒備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一隻受傷的刺蝟，渾身都豎起了尖銳的刺。
“言諾，我不會傷害你的。”顧承一不敢刺激她，只能頹喪的收回了手，溫聲保證道。
“不會傷害我？”然而他的保證聽在言諾耳朵裡，卻成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她看着他，突然癡癡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卻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
顧承一的臉色愈發難堪，思念決堤，那種絕望和後悔已經快要將他折磨瘋了，他再也忍不住，傾過身子保住了她。
言諾掙脫不開，卻是在他的懷裡甕聲甕氣的說道：“顧承一，你口口聲說說不要傷害我，可是從開始到現在，你卻始終都在爲難我。你做過的那些事情，難道都忘了嗎？”
顧承一心裡一沉，他張口欲言想要解釋，然而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聽到她低低念着。
一字一句全都化爲世間最鋒利的武器，狠狠扎進他的心臟，血流不止，悲慟不止。
“言諾，這般的扭捏反抗，可不像當初的你。”
“最重要的，就是學會怎麼出賣你的身體來取悅我。”
“我當初還以爲你對我那麼熱情，是因爲愛情，到了現在我才知道，你骨子裡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
“言諾，不要再說了。那些話都是因爲我當初被嫉妒矇蔽了眼鏡，你知道的，我都是因爲愛你。是我……所有的一切錯，都在我，是我沒有學會怎麼好好去愛你……”顧承一痛苦的抱着腦袋，眼淚從他的眼角溢出，緩緩流過他堅毅的臉龐，砸在地上很快化爲水漬。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的冷言冷語，他的侮辱，他的口是心非，最後竟然都成爲了言諾心中無法抹去的傷痛，她記得那麼深刻，彷彿這一切不過是昨日言語，然而，他和她之間早已度過了許多歲月。
“顧承一，你或許不知道，從頭到尾，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就算和陳瀟在一起三年，我也始終無法對他敞開心扉，我的心裡，住着一個男人，他穿着破舊的牛仔上衣，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楚面容，可是他長滿了青澀鬍渣的下巴很性感。”言諾啞着嗓音說道，回想起兩人最初的相遇，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然而，下一刻，她眼中突然出現了瘋狂的色彩，她掀開被子，從牀上下來，仰着頭看着顧承一的眼睛，“你知道絕望的滋味嗎？那個孩子，她每天都會踢我的肚皮和我打招呼，她那麼的活潑，最後卻連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顧承一用力抱住她，他把她的腦袋按在他的胸口，聲音絕望而悲慼，他苦苦哀求她不要再這樣自我折磨，“不要再說了，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了。”
言諾靜靜地哭着，過了許久彷彿有了開口的力氣，她說：“不，顧承一，既然要告別，就徹底的告別。”
她的眼神那麼絕望，彷彿這一刻，她已經身處永遠無法被陽光照拂的地獄，顧承一心裡大慟，千言萬語梗在心頭，最後只化爲一句：“好，你說。”
言諾看着他，彷彿在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話，顧承一的眼淚又要下來了，他咬着牙說道：“我們來徹底的告別，你要多少話想說，我都聽着。”
言諾這才緩緩開口：“和你重逢後，我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你只看到我對陳瀟的言笑晏晏，卻看不到那些年我的絕望與掙扎。你不知道愛得越深恨得也越深刻，我只要看到你，就會想起那個在我肚子裡待了七個月的孩子。”
她閉上眼，彷彿無法承受心裡的苦楚，“可是這些你都不知道，你強勢而霸道，用盡手段將我困在你身邊。你總說你愛我，可是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逼我在傷害我。然而就算如此，我還是愛你，哪怕是失憶後，也無法抗拒你對我的吸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他們在愛情裡彼此傷害，忘記自己最初的模樣，顧承一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還能從言諾口中聽到一句“我愛你”。
“言諾……”他眼中閃過一抹亮光，整張臉都生動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擡起手，撫上她淚痕滿布的臉頰，一點一點的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他的動作輕柔到不可思議，彷彿她是一個玻璃人兒，他一不小心就會弄碎了她。
多麼讓人心動的溫柔啊，言諾無聲嘆息：“顧承一，我愛了你太久太久，已經愛到筋疲力盡了，如果你心裡對我還有半絲的感情，就請你放開我。只當是夢一場，從此前塵往事束之高閣，此生再
也不要提起。”
這一刻，顧承一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低下眼，放下了所有的驕傲與銳氣，低聲下氣的問她：“言諾，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言諾搖了搖頭，從他的懷裡退出去，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回來，卻在對上她空寂的眼神時，失去了所有勇氣。
“我只想求你，離開我的生活，還我一份安寧平和。”她低聲重複了一遍。
顧承一深深的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
他頷首，凝視着她的眼睛，“給我最後一個機會，讓我親自照顧直到你痊癒。”
言諾定定的看了他一分多鐘，驀地眼淚就掉了下來，她苦澀地笑起來，“像是好朋友那樣相處，等我痊癒了你就離開嗎？”
她不肯信他，或者說是不敢信他。
這個認知讓顧承一心如刀絞，然而他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等你痊癒了，我就離開，決不讓你爲難。”
“有煙嗎？”他擡起頭，苦笑的看着蘇煙。
蘇煙深吸一口氣，幾分不屑：“你見過哪個病人隨身帶着煙的，我又不是煙鬼。”
顧承一失魂落魄的垂下頭，在下一秒手裡卻被塞進了一個煙盒。
“你不是沒有煙嗎？”他擡起頭，看着蘇煙。“打火機。”
蘇煙冷笑幾聲：“你還真的是腦子不清醒了，你睜大眼睛看看，是我給你的嗎。”
說罷，已經起身走向病房，剩下慕塵陪在他身邊。
她一直都沒有離開，默默守在門外，就是爲了能在一切塵埃落定後第一時間陪在言諾身邊。
見到她，言諾張開手臂，像是一個和大人討糖吃的小孩，“蘇煙，抱抱我。”
蘇煙走過去輕輕擁抱住她，在她耳邊說道：“言諾，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頓了頓，又說道，“快點變回那個明媚美好的言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傷心哭泣的模樣了。”
言諾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就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蘇煙，我答應他，讓他親自照顧我直到我痊癒。”
她的聲音帶着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對是錯。
蘇煙拉着她的手坐到牀上，溫聲道：“言諾，他是個言而有信的男人，既然答應放開你，就不會再讓你爲難，你不必擔心。”
“我知道。”言諾點頭，忍住淚意，“我只是太累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抽空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
“累了就睡吧，相信我，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煙按着她躺回牀上，拉過被子替她蓋好，像是哄小孩子那樣，輕輕拍着言諾的背，“睡吧，做一個好夢。一切都會變得美好。”
聽着她輕緩的聲音，言諾終於沉沉的合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