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神色陰沉的大臣站在利奧宮寬大的大廳裡默默的看着坐在椅子裡的倫格。和之前的很多皇帝不同的是,倫格沒有選擇進步輝煌的君士坦丁廳做爲他日常召見大臣的地方,而是選擇了相對來說,顯得更加明亮卻又十分幽靜的利奧宮。
而且就在這段時間裡,讓很多大臣感到意外的是,倫格並沒有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樣,在取得了勝利之後愜意的享受一段悠閒的的休息,而是幾乎就在艾薩克倒下的同時,他和瑞恩希安立刻擔負起了統治羅馬的職責。
而且讓連教團裡的人都感到意外的是,之前似乎一直是在以一種平和的方式領導教團的倫格,卻在這一個月當中如同變了個人似的。
他幾乎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然後就投入到那些連侍從們都感到厭倦的堆積如山的奏報中去。
而且和在耶路撒冷以及考雷托爾不同,倫格幾乎是以一種讓人咋舌的認真態度詳細的審閱着送到他手裡的每一份文件,這樣一來,一天之中除了必要的時間,當他終於放下手裡的工作時,往往是早已進入了深夜。
他這種開始讓很多人感到興奮的熱情,隨着時間的推移開始讓人們擔憂起來,特別是當他終於有一天如在色雷斯一樣顯露出了一絲虛弱時,所有他身邊的人幾乎是強迫的把他送回到了在進入聖宮之後,幾乎就沒怎麼住過的寢宮。
可是隻是稍微休息了兩天。倫格就在此做到了他在利奧宮已經頗爲熟悉的椅子裡,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關於他父母的消息也突然傳到了君士坦丁堡。
當這個消息突然傳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那些很早就開始跟隨倫格的人都還深深的記得當初蓋伊試圖要老貢佈雷做爲人質時,倫格那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那時的倫格雖然只有一個小小的考雷托爾,但是他卻以一種絕不妥協的方式與強大的蓋伊對抗着,甚至爲了保護他的父母,他不惜要向國王宣戰!
但是這並不是他那些親信們擔憂的地方,現在的倫格難道還會再畏懼那個已經連國家都沒有了的蓋伊嗎?
但是真正讓他們擔心的,是倫格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霎時變得蒼白的臉色。
有人擔憂的召來了御醫,但是讓人們感到意外的,是御醫卻只能用那聽來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無奈方法。
“陛下也許是需要放些血……”御醫猶豫着回答着,不過當他看到那些圍攏在四周的人臉上黑黑的表情時,他只能含糊的說“要知道,夏天的君士坦丁堡是很炎熱的,而且陛下實在是太操勞了,所以……”
“我沒有事,只是有些累了。”
似乎不耐煩的倫格打斷了御醫的話,他看着御醫拿來的那個髒兮兮的,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布包裹,想象着裡面那一大堆血跡斑斑的傢伙,就不由暗暗爲自己的性命擔心起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把性命交在眼前這個看起來更象個屠夫般的御醫手裡,同時他開始在心中想着是否可以信任那些羅馬的醫生,儘管他知道自己這個想法,肯定會受到以赫克托爾爲首的那些教團高層的反對。
然後在所有人的擔憂之中,倫格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裡。然後他向着所有等待着命令的人,用一種出乎他們意料的平靜的口氣說:”蓋伊他抓了我的父母,那麼我會讓他知道他犯下的是多麼大的錯誤。”
然後,他就低下頭去似乎立刻忘記了這件事般,飛快的在一張紙上寫起了什麼。
直到在人們愕然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盯了他好久之後,他的眼神纔再次從桌子上離開。
不過讓所有人感到不安的,是到了這時他的眼中才流露出一股令他們畏懼的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憤怒的烈火!
在人們期待的盯視中,倫格聲音沉默的開了口:“讓丕平來見我。”
興奮的侍從騎士幾乎是在命令下達之後就出現在了倫格的面前,這個現在已經做爲倫格的近衛騎士長的青年大步走到他的主人面前,當他習慣的高呼“大人”隨後有些不安的要開口時,他看到了倫格臉上露出的一絲微笑。
“丕平,可能你不能享受君士坦丁堡的繁華了,”倫格平靜的說“你認識我的父母,對嗎?”
“是的,大,陛下,我曾經在考雷托爾見過他們,他們是很好的人,喜歡幹農活……”丕平隨口說着,可當他看到四周人們的眼神時,他纔再次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請原諒。陛下,我……”
看着丕平不安的臉,倫格微微搖頭:“你說的很對,他們是很好的人,對我很好,對別人也是,他們從來沒傷害過任何人。”
說着,倫格慢慢從椅子裡站了起來,他看着眼前這些自己的親信們,聲音中透着一陣劇烈的憤怒:“可是那個蓋伊卻用他們來威脅我,只爲了他自己的私利!”
他臉上那陣讓人們感到不安的蒼白再次出現,同時他眼中的憤怒卻有增無減。
“他在向我挑戰,不過他已經不是在向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而是在向一個皇帝,一個羅馬的皇帝挑戰!”
第一次用皇帝自稱的倫格以一種令人們不安的憤怒大聲宣佈:“蓋伊已經是我的敵人。他之前脅迫我的父母,可是做爲領主他的確有權力這樣做。但是現在,他卻是在挾持一個羅馬皇帝的父母,這是對整個羅馬帝國的侮辱。”
說到這裡,倫格看着自己面前的這些親信,他一邊微微搖頭,一邊深深的吸氣:“我知道你們當中很多人還無法把自己當成這個帝國中的一員,甚至認爲自己只是一個客人,但是很快你們就會發現我們教團的根在耶路撒冷,我們教團的聖地在色雷斯,我們教團的力量在君士坦丁堡!”
說着,他示意丕平靠近,把桌子上剛剛寫好的一封信遞給了他。
“你就象我的一個福音使者,總是爲我到處奔波。”倫格微微一笑,然後他的看着丕平的眼睛“把這個親手交到蓋伊手裡。告訴他。這是羅馬皇帝給他的。”
“遵命陛下!”激動的侍從騎士雙手接過了他這第一次以皇帝使者的名義接下來的信件。
看着丕平恭敬的向後退去,倫格的神色慢慢變得平靜了下來,他環視着眼前這些人,隨後在讓所有人退下時,向着赫克托爾示意留下。
“陛下,您認爲蓋伊爲什麼要劫持您的父母,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多麼愚蠢嗎?”赫克托爾有些疑惑的問着“那麼劫持了您的父母,會有誰得到好處呢?”
“這個我不管,”倫格忽然有些暴躁般的打斷了赫克托爾的話“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允許看到有人劫持我的父母,所以我要你去做好準備,如果需要,我會不惜和蓋伊開戰!”
“不過陛下,你認爲這個消息是不是需要讓我們的民衆也知道呢?”赫克托爾忽然低聲的問,他的眼中閃動起一絲奇特的眼神,在看到倫格只是看他一眼,卻不置可否之後,他微微鞠躬,隨後退出了只剩倫格一個人的利奧宮。
“蓋伊,這是你第二次用我的父母威脅我,也是最後一次!”低頭看着大理石桌子上奏報的倫格嘴裡吐出了這句充滿憤怒的話,同時他手中的一根雕飾花紋的名貴鯨骨筆“啪”的一聲,斷爲兩截!
自古以來。壞消息總是流傳的很快,而且往往這樣的消息會隨着傳播,很快就變得面目全非!
當一個原本做爲去迎接老貢佈雷夫妻的教團使者,剛剛回到君士坦丁堡不久,
那個關於耶路撒冷國王蓋伊劫持了皇帝父母的消息,就立刻在君士坦丁堡的大街小巷裡流傳了開來。
這個消息瞬間在祈禱者教團裡引起一陣軒然大*,教衆們憤慨的呼聲甚至讓很多君士坦丁堡人以爲再次發生了暴動,而當他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同樣的憤怒立刻在整座城市裡蔓延起來。
不過那憤怒中摻雜的更多的,是羅馬人對法蘭克人的怒火和怨恨。
早在第一次東征的時候,來自西方的十字軍響應了東羅馬皇帝的請求。從遙遠的歐洲渡過地中海來到了東方。
這開始曾經讓飽經異教徒蹂躪的羅馬帝國上下爲之興奮,他們把那些身披鑲嵌有十字架圖案的東征軍堪稱是西方基督兄弟的無私幫助,同時不論朝野,東羅馬帝國上下也是摩拳擦掌,大有藉機重新奪取被異教徒侵佔的那些領地的雄心壯志。
但是,讓羅馬人大失所望的是,那些被他們視爲救星的法蘭克人,卻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純潔無私。
在從異教徒手裡奪取了幾處原本屬於羅馬的城市土地之後,這些十字軍就立刻變得懶散起來,他們不願意再繼續前進,而且很多人心滿意足的開始在那些城市裡享受起在歐洲絕對無法享受到的好處。
之後,雖然在領導者的催促下,十字軍終於還是走上了征服耶路撒冷的道路,而且最終光復了這座聖地,但是讓羅馬人失望的是,十字軍卻自認順理成章的成爲了那些土地城市的主人。
他們在那些原本屬於羅馬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個個的國家,然後就任由羅馬無論如何怎麼抗議也絲毫不動的成爲了那裡的主人。
這一切讓原本對十字軍抱着巨大希望的東羅馬不由大失所望,而且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大量的威尼斯人隨着遠征的十字軍來到了東方,在這片讓他們看了爲之瘋狂的土地上,這些精明的商人開始了他們讓羅馬人既愛又恨的事業。
精明的威尼斯人就如同一羣永遠不知道疲倦的螞蟻般,在君士坦丁堡這座讓他們癡迷的城市裡到處鑽營,他們用威尼斯的特產和手頭僅有的一點錢賄賂羅馬官員,然後用微笑和圓滑和四周羅馬人打成一片,然後他們就開始了自己那讓羅馬人看開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小生意。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隨着在君士坦丁堡的腳跟越扎越深,那些之前始終看起來絲毫無害的威尼斯人開始顯露出了他們貪婪而無情的本性。
他們開始好心的借給那些羅馬人的小錢開始變成了收取豐厚租利的高利貸,而一旦羅馬人無法償還的時候,他們就立刻變得如地中海里的鯊魚般殘忍無情的把那些買賣奪走,然後他們就利用這些買賣大肆兜售他們那來自西方的商品。
而之後接下來的,就是利用獲取的利潤繼續尋找那些因爲生意不順而不得不鋌而走險的借貸的獵物。
這一切讓羅馬人對那些來自西方的法蘭克人充滿了不滿和憎恨,而當他們聽到了皇帝父母居然會落在了法蘭克人的手裡時,這個消息立刻刺激了那些容易激動的君士坦丁堡人,在不知道從哪裡開始的一陣召喚之後,響應的羅馬人立刻再次如潮水般匯聚起來,他們開始在大街上到處尋找那些商人,並且毫不留情的把他們的店鋪砸得稀爛。當那些威尼斯商人想要阻止時,一場場雖然不大,卻依然可怕的流血事件,立刻在城市裡出現了。
原本就剛剛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的君士坦丁堡立刻又陷入了一陣恐慌之中,而且隨着羅馬人對那些商人的襲擊,一些加入了祈禱者教團的法蘭克商人,開始向他們的教友求援。
很快,在奪取了羅馬權力不到半個月的時候,一場因爲羅馬皇帝的父母被耶路撒冷國王劫持而引發的法蘭克人與羅馬人之間的矛盾糾紛,終於擺在了倫格的面前。
現在那些羅馬大臣也開始不安了起來,他們不知道這樣的糾紛是否會再次引發一場出乎他們意料的暴動。
而且這個時候他們不能不承認,在羅馬帝國正逐漸陷入衰敗的時候,一個擁有着能讓羅馬人重新振作起來的教團,在這短短的一個月當中的確讓他們看到了一些之前很久都不曾出現過的振奮景象。
但是君士坦丁堡人的憤怒顯然也不能忽視,剛剛經歷了一次浩劫的貴族們這時已經意識到,當可怕的民衆失去耐心時,將會出現多麼可怕的局面,而這些從不久前的浩劫中僥倖逃脫的貴族,顯然不想再經歷這樣一場可怕的噩夢。
但是當他們想到這其中牽扯到了那些祈禱者時,大臣們又不禁開始感到不安起來,他們不知道皇帝會如何處置這種事情,而且在內心當中,他們也和那些民衆一樣,對那些貪婪無情的威尼斯人感到從心底裡的憤怒和厭惡。
康尼努斯無疑是這些大臣中,對那些威尼斯人最爲憎恨的一個,做爲帝國的財政大臣,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些威尼斯人究竟從羅馬掠奪走了多少財富,而讓他感到無奈的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這讓他從心底裡希望能夠看到那些人受到懲罰,但是一想到在那些人當中還有着一些祈禱者,就不由又讓他對倫格會如何處置這件事情猜測不已。
“如果他處置的不好,也許這個皇帝的命運會比艾薩克更加悲慘。”
康尼努斯看着四周的人,他知道很多人和他的想法相同,而且這也無疑是羅馬的傳統,每當面對新君,特別是那些並不是以合法手段登基的皇帝時,羅馬的貴族們都會在開始用一種冷漠的旁觀看着他,然後才能決定是死心塌地的效忠,還是小心謹慎的伺候。
“陛下,”看着單獨坐在寶座上的倫格,米蒂戈羅斯一邊說着,一邊在心裡揣摩該如何說出自己希望讓皇帝同意的建議“您知道,當君士坦丁堡人聽到您的父母受到蓋伊劫持時的憤怒是多麼強烈,正如您自己所說的,他是在向羅馬的皇帝挑戰,耶路撒冷國王的行爲無疑侮辱了我們的帝國,而民衆顯然是因爲這種侮辱而被激怒了,所以他們對法蘭克人的仇恨顯然來自於此,所以……”
“米蒂戈羅斯大人,你儘管放心,我沒有絲毫責怪我的人民的意思,”倫格向米蒂戈羅斯微微點頭“至於君士坦丁堡人與祈禱者之間發生的衝突,我相信你們所有人更關係的是這個。”
倫格的話讓下面的大臣們不由一陣侷促,他們知道皇帝顯然看出了他們試圖旁觀的意圖,就在他們擔心皇帝會因此大怒時,倫格已經繼續說:“不過我想你們可能都有所誤會了,祈禱者中更多的是羅馬人,事實上現在的祈禱者教團,是屬於羅馬的。”
他慢慢從身邊的小桌上拿起了一份早已寫好的文件遞給已經等着的赫克托爾隨着赫克托爾那似乎沒有任何感情的聲調緩緩念出,羅馬的大臣們不由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以倫格皇帝陛下的名義宣佈,以守衛上帝意志爲己任的救贖騎士團,也將做爲羅馬的國教騎士團,以守衛上帝和保護上帝選擇之羅馬爲終身己任。”
大臣們的臉上露出了詫異,這個突如其來的宣佈讓他們在感到意外的同時,又有着一陣難掩的興奮,當救贖騎士團進入君士坦丁堡的時候,他們就被這支軍隊那令人難忘的威嚴所迷惑了,關於他們的傳言讓喜歡崇拜英雄的羅馬人即興奮又嫉妒。
而倫格突然宣佈的決定,則讓這些大臣看到了一絲重新振興羅馬的希望。
羅馬並不缺少足以爲帝國戰鬥的軍人,缺少的,只是那因爲安逸和多年的挫敗而逐漸枯竭的漏*點。
可是,這陣激動很快就被新的疑惑代替了,大臣們有些迷惑的望向倫格,他們不知道關於祈禱者與君士坦丁堡人的矛盾,究竟與救贖騎士團的地位有什麼關係。
當他們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倫格時,倫格向着他們沉沉的說:“我要在這裡告訴所有人,不要再對我說什麼祈禱者和羅馬人的區別,做爲皇帝,我是羅馬人的皇帝,也是祈禱者的引導者,這是我的使命。當要決定對錯的時候,先帝查士丁尼已經爲我們樹立了一個偉大的典範,那就是我們的法典。”
緩緩站起來的倫格慢慢走下臺階:“不過我要知道的是,爲什麼人民會那麼憎恨那些商人,而且我相信處置好這個,纔是這一切的關鍵。”
說着他忽然回頭望向康尼努斯:“我相信您一定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康尼努斯大人。”
突然聽到皇帝詢問的康尼努斯微微皺起了雙眉,在其他人幸災樂禍的眼神中,開始無奈的向這個不知道會不會明白這一切的年輕農兵皇帝解釋起來。
“那些商人手中好像有永遠用不完的金錢,他們不住的用高利貸盤剝羅馬人,然後再低價買下那些生意不好的店鋪。上帝,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的。不過人民的確恨他們,就如同恨異教徒似的。或者更恨,因爲至少異教徒只是殺人,而那些威尼斯人,卻是讓我們的人民墜入受苦的地獄,”康尼努斯聲調平淡,話語裡卻透着難掩的厭惡憤怒“不論他們當中是不是有祈禱者,他們都是最讓人討厭的一羣人。”
“這個我相信……”倫格低聲回答,然後他輕輕吐出一個讓康尼努斯不知所謂的名字“夏洛特。”
“您說什麼,陛下?”康尼努斯的雙眉又是微微皺起,他不知道皇帝是否能明白自己究竟說的是什麼,同時他爲自己居然要象一個蹩腳的老師般教育學生感到一陣無奈。
就在康尼努斯爲自己暗暗嘆息時,他聽到了皇帝平靜的說:“我想那些威尼斯商人也應該擁有爲他們自己辯護的權力,所以,現在瑞恩希安陛下正在召見他們的代表。”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