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普魯斯海峽依舊跌宕起伏的波浪永無休止的流淌着。海峽兩岸直插進大海里的那些著名的峽礁,也依然經久不斷的經受着千萬年來的沖刷侵蝕。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似乎羅馬始終是那個羅馬,似乎羅馬人對上帝和對皇帝的歡呼也從來沒發生過變化。
但是事實上,在公元一一八八年年中的短暫幾天裡,一個剛剛建立沒有幾年的羅馬王朝已經不復存在,或者說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儘管人們依然看到另一個安德魯斯家族的人登上了寶座,但是在羅馬人的心目中,安德魯斯家族已經不再是東羅馬帝國唯一的皇室,或者說,做爲帝國的皇帝,更多的人開始把瑞恩希安做爲一位共治皇帝看待。
兩帝共治這種羅馬特有的制度,一時間讓人們似乎重新看到了很多年前曾經興旺發達的羅馬。
自從許多年前,做爲帝國女皇的佐伊和她那些丈夫們的共治時代結束之後,羅馬就進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一帝統治,儘管這曾經讓很多人堅信,只有這樣才能讓羅馬如同一輛強大的戰場般所向披靡,但是事實上羅馬卻並沒有如希望那樣再次興旺。
相反,隨着很多事情的發生,那些原本屬於羅馬的土地被一塊塊的掠奪走,甚至到了後來。連一向被認爲是帝國傳統領地的奇利里亞也成爲了克尼亞人口中的獵物。
這讓羅馬人不止一次的質問,究竟是什麼讓羅馬失去了這一切,於是,很多人開始大聲疾呼,他們一邊斥責皇帝和貴族們的無能,一邊爲帝國尋找着一條條的出路。
當一個年輕人出現在他們的眼中時,他們似乎看到了羅馬已經丟失了許多年的那種精神,或者說是看到了他們一直爲之尋找的羅馬失去的勇氣。
從很多年前起,羅馬人就從來不缺少勇氣,或者說是一種賭博般的冒險精神。
多少次,不論是東羅馬還是西羅馬的主宰者們都用一種令後人爲之側目的方式進行着自己的豪賭,而賭注就是整個羅馬帝國!
而讓羅馬人真正關心的,還並不只是那種勇氣,當倫格帶領着他的教團進入君士坦丁堡的時候,羅馬人看到的是一支雖然人數並不很多,但是卻擁有着堅強意志的軍隊,這讓羅馬人在嫉妒的同時似乎回憶起了自己那早已變得物是人非的羅馬軍團。
而隨着救贖騎士團在曼齊克特,在色雷斯所做的一切,羅馬人隱約看到了他們心目中的希望。
當倫格與瑞恩希安一起走向寶座的時候,人們在慶幸帝國終於得到和平的同時,不由開始關心起未來帝國會向什麼方向走去,而在這些已經飽經了一帝決定命運的羅馬人看來,兩帝共治似乎成爲了他們所認爲的最好的方法。
至少在那些激動的高呼着“倫格與瑞恩希安兩皇帝陛下萬歲!”和“至尊,至聖,至大!”的羅馬民衆看來,羅馬帝國似乎已經開始走向了他們期盼已久的強盛和復興之路。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約翰.克馬特有些急促不安的臨海的窗子前慢慢走動着。他從一個窗戶走到另一個窗戶前,似乎是想從不同的窗口看到不同的風景,但是他看到的,始終是博爾普魯斯海峽中繁忙的船帆和那貌似永遠不變的波浪。
在那個已經開始被一些編撰史書的人稱爲“祈禱者之夜”的一天過去了整整三天之後,一直在索菲亞大教堂裡以爲帝國祈禱的名義一直等待消息的約翰.克馬特,接到了來自聖宮裡的召喚。
做爲羅馬帝國,或者說是整個東方正教的最高牧首,雖然還沒有被正是任命,但是克馬特已經開始很自覺的擔負起了領導教會的職責,而這個職責的第一步,就是要讓所有信奉正教的世人明白,爲了讓羅馬這個被上帝選擇的帝國獲得昌盛,上帝再次派遣他所寵愛的兒子降臨在人間。
但是即便這麼做,克馬特還是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在爲倫格最終成功的過程中的確也立下了很大的功勞,但是他卻不得不爲自己的地位感到憂心忡忡。
儘管已經披上了繡着金十字架的法袍,但是在正式被授予大牧首權杖之前,他必須得到得到皇帝的任命,這一點不能不說是讓所有正教牧首都羨慕梵蒂岡的地方。
事實上,克馬特已經聽到了不少過於有人試圖重新擁戴前任牧首的傳言,而且在教會中。這種傳言也並不是空泛之談。
因爲對一位以聖子之名登基的皇帝,在未來會否會對整個東方教會進行變革的憂慮,很多人就不由自主的期盼着之前穩妥的宗教體系不要被徹底砸爛,這甚至讓一些強烈支持倫格的教會領袖們,在關於克馬特是否應該順理成章的成爲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也開始變得態度曖昧,舉棋不定起來。
這一切都讓克馬特感到了不安,他難以想象如果自己不能成爲大牧首,那對他來說將是一個多麼大的打擊和諷刺,而決定他是否能順利實現那個夢想的,卻並不是上帝的意志,而是那個把他推到了這一步,卻又可能隨時讓他止步不前的人。
克馬特緊張的在臨海的窗子前走動着,當他終於把所有的二十二扇窗子都一一走遍,並且準備向後重新走回去時,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宮殿外的走廊裡響起。
極力讓自己顯得穩健的克馬特轉過身,他看着人影閃動的房門口,同時在心裡想着第一次正式覲見,該如何應對皇帝可能提出的疑問。
一個矯健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門口,不過讓克馬特感到略顯意外的,是那個人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倫格。
還沒有從沉浸的興奮擺脫出來的年輕人在看到克馬特之後,立刻向着他大步走去,而且這個年輕人顯然並不很在意羅馬的傳統,他直接毫不顧忌的踩着紫色地毯橫穿過整個大廳,一直走到克馬特的面前。
“請原諒,大牧首,大人……我是說陛下,可能要晚些時候和您見面了。”年輕人簡單明快的向克馬特說着,還沒有學會羅馬人那種風氣的法蘭克小夥子。甚至連希臘話說得都不是很流利。
“是這樣……”克馬特的心不由微微一跳,不過他還是儘量讓自己顯得十分平靜“那麼統領大人,就請您轉告陛下,我隨時願意聽候他的召喚。”
說着,他略顯失望的準備向外走去,但是卻立刻被一臉錯愕的阿歷克斯擋住:“大牧首大人,您要去哪?要知道大人,陛下還要和您一起共進晚餐呢,他很快就會來了。”
克馬特詫異的看着眼前這個似乎和自己一樣一臉錯愕的年輕人,直到終於明白,他所說的“晚些時候”,並不是如羅馬人說理解的那種婉言拒絕的意思時,他纔在一陣無奈的苦笑中轉身坐到了身邊的椅子裡。
“看來,我還是很有些用的……”看着對面的年輕人,約翰.克馬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不那麼緊張了。
正如克馬特所想的那樣,當倫格坐上那把寶座的一剎那,一種旁人無法明白的壓力已經開始向他襲來。
不論是騎士團還是整個教團,那些可以跟隨着倫格一起絕不退縮的衝向敵人刀山劍海的追隨者們,卻在這時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起到作用。
這些從遙遠歐洲來到東方的朝聖者,羅馬帝國的低級官員和軍隊中的戰士,雖然擁有着旁人難以比擬的虔誠,但是當他們面對如此龐大的帝國時,他們卻都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即便是漢弗雷。當他接受倫格任命,開始做爲君士坦丁堡的駐守總督巡城時,他也不由爲這座龐大複雜的城市那令他眼花繚亂的措施和防禦搞得頭昏眼花。
而更多的人面對在狂歡之後就開始向新的王朝宣誓效忠,隨後就開始提出各種要求的君士坦丁堡人,則只能一邊敷衍,一邊把源源不斷的難題向着兩位皇帝推去。
各種奏議、述書、軍隊的補給條呈甚至還有尋求獲得公正審判的抗辯書,如同呼嘯而來的騎兵般,霎時堆滿了兩位皇帝的書案。
從坐上寶座那一天起,倫格和瑞恩希安再也沒有離開過君士坦丁廳,如果不是在這座宮殿裡他們自己各自擁有一個還算舒適的偏殿能夠稍事休息和梳洗,那麼這座宮殿裡肯定就會因爲充斥的汗臭而變得讓人不那麼舒服了。
即便如此。川流不息,如同博爾普魯斯海峽中的鱘魚般流動的人羣也讓坐在寶座上的兩個人感到頭痛不已。
甚至當再次看到一些隨從用托盤端着一紮扎厚厚的奏呈出現在面前時,瑞恩希安不由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上帝,不知道之前的那些皇帝都是怎麼做的,難道艾薩克每天都要經受這樣的折磨嗎?”
“我想就是因爲他之前沒有經歷過這些,所以一切的磨難現在就要由我們來替他承擔了。”倫格看着一臉陰沉的瑞恩希安輕輕一笑,不過他知道那不過是瑞恩希安自己的小小抱怨,事實上這位前特拉比鬆將軍,幾乎是以一種出人意料的狂熱開始了自己履行皇帝職責的義務,在這方面,倫格甚至有些自感慚愧。
要做的事情多的令人頭昏,當帝國首席財政大臣帶着人把一沓沓幾乎就要染上塵土的賬目名冊攤在兩位皇帝面前時,即使是對羅馬糟糕的財政已經早有準備的倫格,也不由深深的皺起了雙眉。
以一個龐大的,遏制着東西方交通要道的古老帝國的地位,看着賬目上只有每年不到二百七十萬金蘇德勒斯的進項,瑞恩希安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上已經變得幾乎隨時都會迸發出火星。
“這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即使是我,也會賺的不比這個少!”瑞恩希安憤怒的拍打着桌子“難道你們不知道那些商人都富得讓你們吃驚嗎,難道你們不知道我曾經在耶路撒冷只靠金錢,就幾乎挑起法蘭克人和薩拉森人的戰爭嗎?可是現在我看到了什麼。二百七十萬金蘇德勒斯,難道你們把我當成傻蛋?
“可是陛下,這是我們所有的了,”財政大臣神色平靜的回答着,這個看上去絲毫與倫格心目中的商人的保護神赫耳墨斯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的老人,有着一雙很大的耳朵,不過他的皮膚看上去就好像是被海峽裡的海風吹得起褶般乾燥,而且他的眼睛也顯得頗爲混沌,似乎永遠提不起精神。
“帝國現在缺少的不是商人,也不是賦稅,”財政大臣的聲音很冷淡,和其他的大臣對新的皇帝小心謹慎的態度不同,這個早先被艾薩克推翻的康尼努斯王朝的後代,絲毫沒有因爲新主子的憤怒而露出絲毫的不安,他只是平靜的看着對面的兩位皇帝,然後用一種似乎是陷入冥想般的聲調無奈的說“商人很有錢,這從他們那些豪華住宅和使用的衆多僕役上就能看出來。而且賦稅也應該能夠讓帝國不那麼拮据,但是這一切都並不是最重要的。”
“那麼告訴我什麼纔是最重要的?”倫格平靜的問,他知道知道即使自己已經坐在這把寶座上,但是卻並不意味着自己已經完全獲得了整個羅馬。
相反,如果說之前人們對他充滿的期望令他能夠獲得成功甚至敢於冒險,那麼現在這個期望已經變成了一種不可推卸的負擔。
“陛下,除了一些無法拖延時間的貨物,很多商人寧可花費大筆的金錢也不願意在這裡居中停留,他們會在其他的地方卸下貨物,然後換用小船再把貨物運到君士坦丁堡,這樣的花費實在不小,可是很多人卻寧可這麼做。”
“爲什麼?”倫格有些不解的轉頭看着瑞恩希安,當他看到這個前商人臉上沮喪無奈的神態時,他低聲問着“這難道和艾薩克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瑞恩希安無奈的用手指頂着額頭“那個傻蛋對財富幾乎着迷,他讓人在港外用白漆在每一條進港商船的側舷水線上做上記號,在船進港之後,他就讓人把船拖進船塢,抽乾海水,然後讓稅務官按照那條吃水線的深淺收取所謂的‘水深稅’。”
“還有這種事,”先是一愕,隨即臉上不由同樣露出無奈的倫格微微苦笑着,儘管知道艾薩克那貪婪的本性讓他最終導致了滅亡,但是一想到這個人居然爲了苛責重稅而如此巧立名目,他卻又不能不暗暗感嘆一個人的貪婪,居然可以到了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陛下,”財政大臣依然一臉陰沉的看着眼前的兩位皇帝,他那枯瘦的手指在那些賬目的不住的劃過,長長的指甲就如同一柄柄的利刃肆虐着羅馬帝國外表繁榮,卻內裡千瘡百孔的現實。
“艾薩克皇帝的貪婪是能令所有人都爲之愕然的,也許你們願意看看更多的東西,不過這並不是現在最重要的。”
“好吧,康尼努斯大人,如果您能告訴我們什麼纔是耽誤之急,我們會感激不盡的。”瑞恩希安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他看着這個陰陽怪氣,似乎要把多年來家族被推翻的怨恨用冷嘲熱諷宣泄一空的財政大臣,不得不用屈尊就教的口氣詢問着。
似乎頗爲享受這種被皇帝請求的感覺,康尼努斯家族的後裔向着兩位皇帝用乾瘦的最嘴脣露出一個算是微笑的裂痕,然後平靜的說:“我的陛下,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艾薩克那些不得人心的東西都已經不復存在,要讓所有商人還平民看到,羅馬正在進行能讓他們看到希望的東西,最主要的是,要讓人們能知道,在羅馬,他們的財產和屬於自己的一切能夠得到真正的保護。”
“那應該是屬於法典範疇的東西,我的大人!”瑞恩希安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康尼努斯的話,可接着他忽然想起什麼的張開嘴,當他看到聽到康尼努斯的話,正在從身邊一堆堆積如山的文稿中取出幾個卷軸的倫格時,他張開的嘴巴又慢慢的閉上。
“也許我們現在就應該按照現成的法典做些事情。”倫格微笑着小心打開手裡珍貴的卷軸,他一邊輕輕翻閱,一邊想到,那些千年之後的史學家,可能會因爲自己可以隨意翻看這些原始文稿而嫉妒的發狂吧。
“事實上,崇高的羅馬法典一直是我們遵循的,而羅馬也正是因爲這個才昌盛的,”康尼努斯神色淡漠的說着,當他看到倫格看着那部著名的查士丁尼法典時而微笑,時而微皺雙眉時,他的嘴角不經意的掛起一絲輕視。
即便不能不承認面前這位年輕人那奇蹟般的勝利,和因爲他在君士坦丁堡民衆和軍隊中的巨大聲望而不得不臣服在他的面前,但是羅馬貴族們在內心中依然對這個年輕人並不服氣,甚至有着難以消弭的牴觸。
元老院最爲令人失望的,就是沒有能讓那個依然被關押在雷克雷監獄裡的阿萊克修斯成爲羅馬皇帝。
他們對瑞恩希安同樣沒有好感,儘管這個人也流着安德魯斯家族的血,但是他們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相信這個人。
而且所有人都不能忽視瑞恩希安與祈禱者教團之間那無法撇清的關係,在羅馬貴族們看來,坐上帝國寶座的,並不是一個農兵和一個安德魯斯,而是兩個信奉着同一種教義的祈禱者。
這種想法讓很多羅馬貴族不願意去選擇自己究竟要更加向哪位皇帝偏移,因爲在他們的眼中,這兩個人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這讓在貴族們當中風行的想法,讓即使是對讓安德魯斯家族任何人重新登位都沒有興趣的康尼努斯,也不由對面前的這兩位皇帝保持着輕視,在他的眼中看來,一個虔誠的聖子也許值得崇敬,但是一個農兵出身的皇帝,卻讓他不由頗爲輕視。
但是他卻一時間忘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羅馬既然曾經出現過一個不識字的馬伕皇帝,爲什麼不會再出現一個識字的農兵皇帝呢?
“哈,來看看看朋友,這裡說的是什麼。”倫格忽然向瑞恩希安笑着說,他的手指在一條很細密的法典註釋上劃過,當看到那些文字時,瑞恩希安不由露出一個有些啼笑皆非的表情。
“於犯有通姦者可以閹割予以懲罰,閹割需以未成年男童爲刀手,以避同犯該罪者因憐憫而留下後患。”
瑞恩希安苦笑着讀着那些文字,他當然知道這些法典中的條款都是些什麼,但是當他看到倫格臉上的笑意時,他的心頭不禁立刻感到所有所思起來。
凡是經歷過祈禱者之夜的人都知道,倫格幾乎是冒險的越過海峽的舉動,就是以自己和整個教團爲最大的賭注,而值得慶幸的是,他的這個豪賭以近乎完美的結果收場,他不但沒有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樣慘敗,甚至還爲自己獲得了一份任何人都會眼紅的紅利,這讓很多人在暗中不由感嘆他的好運。
但是,只有很少在倫格身邊的人才能明白,這一切豪賭背後,仔細想來卻有着不能不讓人感到意外的自信!
還有什麼比只帶三百隨從跨越海峽更大的冒險呢,但是從上岸後遇到那個農民,到後來被米利厄諾斯識破,甚至到當面對元老院的軍隊時,倫格所做的一切,都不能不讓人覺得,他是那麼相信自己的所做的一切,一定會有一個足以令他滿意的回報,這一切究竟是因爲什麼呢?
是因爲一個聖子的名號嗎?瑞恩希安絕對不相信這個,如果不是,那麼就只能有一個原因——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想到這些,瑞恩希安看向倫格的眼神不由變得猶豫起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倫格會忽然給他看法典中那條顯然已經不適應時代的條款,但是他卻不能不認爲,這種似乎有些隨意的舉動背後,倫格是不是有着更深的他意。
“康尼努斯大人,對您來說,也許成爲一位帝國財政大臣更毋寧做爲一位大司法官更適合,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卻必須解決眼前的一切難題,”倫格站起來向着財政官略一示意,然後向他舉起了手裡的查士丁尼大典“我們會重新在那些商人心目中建立起帝國的信用和威嚴,這不但是我們需要的,也是那些商人迫切需要的,既然如此,我想我們完全可以讓那些人派出他們的代表,或者讓他們自己所有人成爲我們的客人,他們可以進入皇宮來見我,或者也許他們更願意和熟悉他們的人討論這一切。”
說着,倫格的轉頭望向瑞恩希安,當看到瑞恩希安輕輕點頭後,他向着康尼努斯繼續說:“大人,您可以把艾薩克時代的一切賦稅給我們羅列出來,如果需要您也可以把您認爲不妥的地方予以說明,”說到這裡,倫格認真的看着康尼努斯“我相信您和任何一樣都十分清楚帝國現在所面臨的局面。所以請把您所知道的,或者是您希望我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輕輕一皺眉頭之後,康尼努斯沒有再說什麼,他向着面前這位依然頗爲陌生的年輕皇帝微微鞠躬,在接下來親吻了皇帝紫袍上鑲嵌的金色花邊之後,他低沉而平淡的回答:“遵命陛下。”
隨即,羅馬帝國的財政官就以一種謹慎的舉止向着門外走去,不過當他走到走廊裡的時候,康尼努斯忽然輕輕的吐出了一口長期。
然後他有些困惑的回頭向着大廳敞開的房門看了一眼,就在有些莫名其妙的思慮一陣之後,終於微微搖頭向着走廊深處走去。
不過康尼努斯的心裡卻在告訴自己,回去之後要立刻翻看一下查士丁尼大典裡的那些法規,對於爲什麼倫格會特意提到那條懲罰通姦者的條款,他終於在冷靜下來之後開始覺得有些值得注意了。
當康尼努斯尋思着離開時,瑞恩希安卻始終一直在翻看着手頭的查士丁尼法典。
說起來除了那些每天以法典爲生的法官和編撰者,幾乎沒有什麼人能把整部查士丁尼法典予以通讀,至少沒有人會那麼認真的把法典逐條逐句的與現實中的生活相比較。
這就不由讓瑞恩希安更加感到奇怪,他雖然不知道倫格指出那條法典究竟有什麼含義,但是這卻讓他不由開始對法典裡的一些條款認真審閱起來。
他很快發現,即便粗略翻閱,從這部成文七百多年的法典中,也可以發現很多地方已經不合時宜。
雖然查士丁尼法典在被智者利奧皇帝時代曾經經歷過一次頗爲巨大的編修,但是這部法典卻顯然已經有很多地方無法適應現在的時代。
這讓瑞恩希安開始逐漸明白倫格的用意,同時在爲倫格用這種方式暗示法典的缺憾而疑惑不已時,他的心中也閃動着一個不太可能,或者說是不敢相信的猜測。
“大人,難道您要……”在私下裡,還是用當初舊稱的瑞恩希安低聲問着,事實上這也是所有跟隨倫格的祈禱者教團老教衆們私下的共稱。
在他們看來,更願意面對的,是一位能爲之追隨的聖子,而不是一位即將正式登上羅馬至尊之位的皇帝。
“我的朋友,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我要幹什麼了,”倫格笑着拿起了法典“我想財政官大人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話會讓羅馬發生什麼樣的變化,不過在這之前我們的確必須要讓那些商人重新對羅馬產生信任,至少要讓他們重新回到君士坦丁堡。”
“這的確是個耽誤之急。”瑞恩希安無奈的輕輕點頭,雖然才只有幾天,但是他已經開始感到一陣陣的頭痛,而最讓他感到無奈的,是那些羅馬貴族們顯然並不是很願意向他們兩個人屈服,至少元老院在做出什麼時候正式舉行兩個人加冕禮的時間安排上,看上去並不是十分熱心。
“要知道一天沒有正式加冕,就不能完全履行做爲羅馬皇帝的職責和權力,”當說到這個問題時,瑞恩希安對元老院的態度之強硬,讓很多人不由對他刮目相看,而瑞恩希安本人卻顯然並不在意別人對他權力慾的議論“做爲羅馬皇帝,我們必須擁有最合法也是被世人所公認的地位,還有什麼比一次正式隆重的加冕禮更好的證明呢?”
“可是,這需要一個十分繁瑣的過程,而且這還牽扯到所有受冕人的家族和譜系,要知道從此之後,這將會被編入羅馬皇族譜系之中……”
元老院爲此據理力爭,而且隨着做爲兩個皇帝未來皇后的那兩位公主的關係,關於埃德薩和被保加利亞佔領的原本屬於羅馬的一部分色雷斯土地,是否應該做爲公主領地併入羅馬,也成爲了爭論不休的話題。
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說不盡的亂麻般突然向毫無準備的倫格和瑞恩希安襲來。
而且隨着越來越多的艾薩克二世時代留下的隱患隨着艾薩克本人的倒臺,也不禁暴露了出來。
君士坦丁堡看似堅固,卻因爲缺少金錢而年久失修的城牆,來自各個軍區原本做爲實物稅的糧食和各種供給品,多年來名不副實的虧空,因爲艾薩克的貪婪而導致很多商人不肯在君士坦丁堡駐留的麻煩……
這一切都在一一八八年的夏天如火山爆發般忽然迸顯在剛剛登上寶座的倫格面前。
而就在這些沒有休止的混亂之中,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傳到了君士坦丁堡。
“倫格皇帝的父母,現在正在耶路撒冷國王蓋伊的手中。”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