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是否守信用,並沒有人知道,即使是雷蒙宣佈其中隱藏的更多的密約也是其他人無法知曉的。
所以在很多人爲雷蒙和撒拉森人媾和的痛斥中,他們只是對他不顧大局的行爲感到憤怒,卻並不知道其中那些更加讓他們痛恨的交易。
這正是埃施瓦夫人爲之擔心的。
這位伯爵夫人始終冰冷蒼白的臉色在聽到法雷爾的報告之後,變得更加難看,在內堡並不寬大的起居室裡,她不停的來回踱着步子,在她的對面,那些城堡裡的隊長們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女主人,等待着她的命令。
“薩拉丁爲什麼會突然派一支軍隊到太巴列來?”伯爵夫人攥着手裡的一條手帕不住攪動着,這個時候她真恨不得這條手帕就是薩拉丁,這樣她就可以乾淨徹底的替自己的丈夫解決這個讓所有人畏懼的敵人了“難道他們不是已經和我們簽署了條約嗎,或者他只想想經過太巴列?”
伯爵夫人心煩意亂的不住揣測,她難以想象如果薩拉丁毀約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更難以想象如果那種情況發生自己該如何應對。
對於薩拉丁的憎恨和對於這個人的信任,就如同兩匹背道而馳的戰馬,始終拉扯着他所有的敵人。
人們知道這個人即使是面對敵人也堅持守信的美德,可同時也知道這個人如同狐狸般多詐的個性。
“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伯爵夫人不住的自言自語,忽然那她想起什麼向一個侍從高聲命令“讓,請那位救贖騎士團的隊長來見我,就說我要召見他。”
法爾哥尼有些詫異的看着對面的伯爵夫人,他從沒想到過這位夫人會主動的召見他。
更讓他感到意外地是。這位始終一副冷冰冰臉色地伯爵夫人臉上居然努力地浮現起了一絲微笑。
“騎士。我希望對你們地虔誠表示尊敬。”伯爵夫人儘量讓聲音顯得柔和些。但是即使是她自己也能感覺到聲調裡地不自然。所以她決定還是直接說出自己地意圖“我希望你地軍隊能接受我地指揮。我不是要你背叛你地領主。不過我希望在即將可能到來地戰爭中你能爲我服務。”
“夫人。我是法爾哥尼。是阿拉岡虔誠地費德里歌鐵奧爾哥尼地後代。”法爾哥尼大聲宣佈着“所以我會對一切異教徒毫不手軟地。而且我也相信您一定也是這樣地。”
聽到法爾哥尼地話。有那麼一小會伯爵夫人甚至以爲這個人是在諷刺自己。可是看着他臉上那種認真地樣子。她最終還是避過了這個聽上去讓她不舒服地話題。
“我希望你能帶領你地軍隊爲我守衛太巴列地城外……”
伯爵夫人謹慎地開口提出了要求。可是她地話音還沒有全落。法爾哥尼地吼叫聲就已經響了起來。
“對不起夫人,我是不會帶領我的軍隊離開太巴列地!”即使不是喊叫也差不多了的法爾哥尼,用旁人聽着震耳地高聲宣佈着這個毋庸置疑的決定“按照子爵大人地命令,我們必須在太巴列城裡駐紮,而且我們的責任也只是爲大人宣揚虔誠者們地信念和精神,大人不希望我們用戰鬥耽誤偉大的傳教。”
“如果撒拉森人來了,你們也拒絕參與這樣的戰鬥嗎?”一個騎士憤怒的站出來逼問着。
“我只是遵守大人的命令,至於爲什麼你可以去問子爵大人。”法爾哥尼乾脆推脫得乾乾淨淨,可他心裡不住的暗暗嘮叨着,甚至到了現在他也明白爲什麼大人要他發誓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太巴列。
“這個無賴,”一個騎士憤怒的發出一聲低罵,可是這句話卻恰恰讓法爾哥尼聽到了!
隨着一聲怒吼,他碩壯的身子忽然向前猛撲過去,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撞到了擋在身前的兩個人,直接撲到了那個已經嚇呆了的騎士面前!
隨着他伸手緊緊抓住那人的衣領用力一提,那個人的雙腳立刻懸空,在一聲變了腔調的恐懼喊叫聲中,法爾哥尼居然就那麼直接那那個人高高舉了起來!
在喊叫中,法爾哥尼向前踏出幾步,這時他已經來到了一扇長長的外凹窗前,隨着他再次用力高舉,那個人的身體立刻被他搖晃着向窗外順去。
“住手!”伯爵夫人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聲嘶力竭的喝止着這個朊髒的莽漢,不過變了腔調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被踩着脖頸擠出來一樣的難聽。
聽到這句話的法爾哥尼果然立刻停下了即將行兇動作,他慢慢把那個人象樹截樹樁般的倒着放下,在一聲痛苦的呻吟中,那人的頭顱重重的撞到地上,隨着肩胛着地發出的一聲隱約骨裂聲,那個被自己的體重和身上的盔甲壓得大聲慘叫的騎士立刻昏了過去。
伯爵夫人心裡暗暗得意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還真的能這麼恭敬的遵從自己的命令,可很快她發現這人似乎
有聽到自己在說什麼。
他的眼神透過那扇窗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臉上粗糙的肌肉不停的微微跳動,就在人們被他那種表情吸引得跟着紛紛向窗外望去時,從剝屍者的嘴裡忽然迸發出一聲粗重的歡呼!
“噢喔~”如狼吼般的喊叫在房間裡響起,在人們還沒反應過來時,法爾哥尼已經一邊大叫一邊飛奔出起居室,霎時間走廊裡立刻響起了一陣由近及遠的怪叫回音。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伯爵夫人疑惑的看了看消失了的背影,當她順着法爾哥尼看過的窗子向外望去時,她看到了城堡外已經不遠的大路上正在行來的一隊騎兵。
在那隊騎兵的前面,一面她已經十分熟悉的紅色黑十字旗正獵獵飄揚而來。
………
由國王派出的使者團地帶領人,安施泰特和安蓋特的貢佈雷子爵,在前往雷蒙伯爵的領地出使的時候,遭受到了撒拉森人的可怕進攻!
經過苦戰擺脫的使者團終於來到了雷蒙伯爵的領地太巴列,但是子爵本人卻在戰鬥中和他地近衛分散,生死不明!
這個不知道是由誰傳出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迅速在整個耶路撒冷傳開了。
不論是的黎波里還是安條克,不論是波特納姆還是考雷托爾,這個消息都震驚了所有人!
在地黎波里,一直在靜靜的等待着使者團的雷蒙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只是略微沉寂然後就頹然倒在了身邊地靠椅裡,在一陣喃喃自語和吐出一大串毫無意義的音節之後,這位老伯爵毅然穿戴起了他的盔甲,拿起了武器。
隨着命令手下爲他備馬,的黎波里地雷蒙帶領着他所有的騎士星夜向耶路撒冷城進發。
在安條克,始終用圓滑的手腕在國王異教徒之間遊離不停的安條克公爵波希蒙德三世則在獲悉這個消息後發出了一聲無奈的長嘆。
他現在知道一切試圖阻止薩拉丁的努力都已經泡湯,甚至也知道自己這種兩面逢源地把戲很快就要徹底告吹,他難以想象一旦薩拉丁的大軍真正進攻耶路撒冷地時候,他怎麼還能保持這種一直在努力維持的所謂中立,等待地他的將是無奈地選擇了。
要麼選擇站在自己的基督兄弟一邊,要麼成爲被基督世界唾棄的撒拉森人的附庸。
這種情況下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是毋庸置疑的,即使是作爲公爵,他也始終無法冒那個敢於背叛基督的罪名呀。
在博特納姆,剛剛出浴的施蒂芬娜夫人正坐在用石鋪砌的水池般所有所思的想着什麼,自此安蓋特回來後已經習慣了伯爵夫人總是在洗浴時獨自沉思的女僕剛剛要退下,卻被闖進外室的一個僕人嚇了一跳。
可是隨着那個僕人大聲的喊出關於貢佈雷子爵可怕的傳言,女僕剛剛一滯就聽到了裡面浴房裡發很出的“咣噹”響聲。
當她聞聲奔進浴房時,看到的是呆愣的站在水池邊的伯爵夫人,和從她手裡跌落在地,還在她腳邊不住晃動的一個銅盆。
而考雷托爾,這個可怕的消息是在清晨傳來的。
當瑪蒂娜還在沉睡的時候,她隱約被一陣慌亂的腳步和低沉的竊竊私語驚醒了。
當她詢問時,雖然沒有聽到任何消息,但是長期以來,因爲一直生活在動盪不安中而顯得頗爲敏感的女孩,能從女侍費力的掩飾和外面那種焦躁不安的氣息中感覺到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她光着腳跟在慌亂穿過走廊奔向前廳的女侍身後,然後在一扇隱蔽的門外聽到了裡面的人發出的低聲議論和爭吵。
“我們應該立刻去太巴列,應該帶所有人都去!”一個教團首領激動的低聲喊着“大人就在那兒的某個地方,也許他正需要我們的幫助呢!”
“可是大人離開前曾經命令我們必須呆在考雷托爾,也許這就是大人的深意,對他來說考雷托爾太重要了,這裡是我們的教團的基石。”另一個首領立刻反駁着“大人把我們留下就是爲了讓我們在將來可能爆發的戰爭中守衛考雷托爾,難道我們能隨便放棄嗎?”
“如果沒有了大人,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一些人激動的喊叫着。
“可如果大人回來了,看到我們隨便就放棄了考雷托爾又會怎麼想?”另一羣人不忿的反駁着“別忘了蓋伊一直盯着考雷托爾,如果我們離開他會乘虛而入的。”
“可是……”“就這樣……”
此起彼伏的激烈爭論聲從前廳裡傳出來,而聽着這一切的瑪蒂娜則緊緊捂住就要哭出來的嘴脣,她無力的靠在冰冷的石頭門廊上,幾乎癱軟下去的身體不住顫抖,聲音裡發出悶悶的唔鳴。
“安靜!”一直沉默的馬克西米安發出一聲呵斥,前廳裡立刻沉寂下來。
“老師,我們該怎麼辦?”馬克西米安轉身看着坐在角落裡的法蘭西斯,他用力抓短袍的袖子,聲音裡
法遏制的無助“我沒想到過會發生這種事,我原本應起去的……”
“子爵只是失蹤,並沒有他已經死亡地消息,難道不是嗎?”法蘭西斯平靜的站起來“其實是你們自己忘記了他是上帝的寵兒,或者說長時間的安逸生活已經讓你們失去了對危險和苦難的認識了。”
他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小書敞開,看着裡面的內容法蘭西斯微微笑了起來:
“‘人們總是被眼前地繁華所吸引,他們忘記了通向永恆之路永遠伴隨的是荊棘和苦難,安逸的生活讓我們地鬥志消,美酒和柔軟的絹毯讓騎士們的身體再也無法承擔盔甲地重量。溫柔永遠比任何現實的武器更加可怕和難以抵抗。’”
唸到這裡的法蘭西斯“嘭”的合上書本遞到了書記員面前:“你應該也看看子爵地這些小詩,我相信有時候他在教義之外的一些箴言也同樣能讓你感悟良多。”
猶豫的結果書本的馬克西米安低頭看着那本書,封面上的字跡讓他認出那是子爵的筆跡,就在他疑惑地再次擡頭時,無意中看到了正靠在門廊邊顫抖的瑪蒂娜。
“我地上帝……”書記員嘴裡發出一聲呻吟,隨着他的眼神,整個前廳裡地人也都立刻看到了瑪蒂娜柔弱的身影。
“天哪,殿下你怎麼出來了!”
想強行帶着瑪蒂娜離開地女侍卻被女孩一把抓住肩膀,在女孩淚眼朦朧的無聲盯視下,女侍張張嘴巴,可最終她只是用一個緊緊的擁抱和一聲無奈的呻吟回答了女孩的詢問:
“可憐的瑪蒂娜約瑟林。”
“哇~”
一聲慘烈的哭聲從一直壓抑的瑪蒂娜嘴裡迸發出來,就在人們手忙腳亂圍攏過來時,她的哭聲嘎然而止,隨即一頭栽到在女侍懷裡,昏厥了過去。
………
倫裡安特佈雷子爵在太巴列附近遇襲失蹤,這個消息也在被人們驚悉的同時傳到了耶路撒冷。
聽到這個消息,有人悲痛,有人惋惜,有人疑惑,有人竊喜……但是這一切卻都和蓋伊聽到這個消息時無法相比。
自從正式宣佈要對薩拉丁討伐之後,這位國王就幾乎天天都生活在城外臨時搭建起來的軍營裡,他那種事無鉅細親力親爲的舉動真的打動了很多人。不論是貴族還是騎士,也不論是普通士兵還是臨時徵召的役夫,他們都被國王這種令人敬佩的舉動感動了。
很多人難以想象這個人就是以前那個被人譏笑的蓋伊,更難以想象這個人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在國王的努力下,從王國各地聚集而來的騎士、軍隊迅速的匯聚了起來,很多地方的小貴族已經公開向國王宣誓效忠,隨着這股力量的增大,甚至連一貫傲慢的兩大騎士團也不能不正視這個好像突然脫胎換骨般的蓋伊。
也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倫格遇襲,生死不明的消息傳到了耶路撒冷。
“那麼說,貢佈雷子爵真的失蹤了,或者說是已經死了?”蓋伊站在營地支起的帳篷裡看着剛剛聽到消息趕來的克利福特,在他身邊,已經開始議論紛紛的耶路撒冷貴族們一片低聲譁然。
“是的,他的使者團遭到撒拉森人的襲擊,據從太巴列回來的人說,他的近衛騎兵在路上丟了他,當只帶着幾個人被拉森人趕進了戈壁,從此在沒有聽到消息。”克利福特皺着雙眉說着,他對這個消息感到說不出的憤懣,一想到當初和倫格達成的協議現在已經毫無意義,他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耍弄了似的。
“薩拉丁殺了我派出的使者?”
蓋伊刻意曲解着克利福特的話,就在旁邊的人們稍微一愣的時候,他忽然大步走出帳篷,站在空地上向正在忙碌工作的士兵們發出大聲吶喊:
“撒拉森人!那些卑劣的撒拉森人他們可恥的殺害了我派出的使者!他們殺害了上帝的寵兒,聖槍的守護者,的黎波里的英雄倫格里安特佈雷子爵!!”
沉寂,先是一陣沉寂,接着不知從什麼地方掀起的如排山倒海般的怒吼霎時響徹整個軍營!
復仇和懲罰異教徒的喊聲肆虐着每個人的喉嚨,無數把各式各樣的武器象一片你死亡森林般樹立起來,隨着更大的歡呼,在由一羣教士護衛下出現在空地上的真十字架在陽光下閃耀出令人刺目的光芒!
“他們殺害了我們的人,殺害了一個虔誠的爲上帝服務的人,那麼就讓他們用自己的卑劣的性命和骯髒的血液付出代價!”蓋伊跳上輛篷車向四周士兵高喊:“讓我們爲我們的聖徒復仇,用他們更多人的性命復仇!”
“復仇!!”可怕的喊叫響徹耶路撒冷城外。
這一天,是公元一一八七年的六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