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四):設法救人
段忠田領了從中笑出來。千行者心頭一蕩,呼了聲“老三”,上前一個熊抱:“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顯是聽慣他的話了,從中笑當下回道:“說好兄弟幾個同生共死的,我怎能不守信諾,自己先死呢。”又與向麗琪等見禮道平安。
林素英步近,義幫衆人一驚,均想她是要對從中笑發難,立下襬開架勢以備迎戰。段忠田則認爲是太師叔母鎖了義幫的人,他們心存記恨,要跟太師叔母過不去,即時護到林素英身前。
如此僵持了會,林素英道:“我是給他解穴道,要取他的性命我就不放人啦。”
義幫諸人齊看從中笑時,他點點頭示意應允,大家才收了架勢,但仍是暗中戒惕,情景一變便馬上施力拒敵。
走近從中笑,林素英手指點幾點。從中笑頓覺真氣流暢,伸展下身子骨,功力一復,精神抖擻。
算是有驚無險,向麗琪肩上擔子落地,朝簫星竹望去,她揭曉迷底,這次功勞最大了。
林素英踏步要去,千、喬兩行者截住,以往雖與段忠田有些交涉,但林素英是敵,是以除敵爲先,不念舊情。
從中笑道:“你們不是她的對手,況且這裡是人家的家門口,我們走吧。”
喬守治道:“老三,你知道她是誰麼?”
從中笑晃着腦袋錶示未識。
千行者道:“她是赤刀老妖的妻子呀,你大概是被關傻了,對一個限你這麼久自由的人也這麼客氣。”
從中笑似是找到答案,他問道:“你說什麼?她是``````”
喬守治一字一頓說道:“她是赤刀老妖的前妻。”
從中笑全明白了,心想:“她雖是赤刀老妖的舊愛,卻有一副好心腸。”說道:“幫主,我們回邊涯水閣,屬下有話跟大夥說。”
向麗琪道:“從行者決計不追究此事?”
從中笑側過身來道:“前輩無端無故軟禁在下有日,其中緣由,盼請講明。”
林素英道:“沒什麼好說的,我私禁你是不對,與衡山派無關,要報仇找我一人得了。”
段忠田挺刀當先,道:“太師叔母,忠田本事沒有,卻也不讓人欺侮你老人家的。”
千行者指着他道:“段兄,你這是幹嘛?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們只找林前輩,你走開。”
段忠田洪聲道:“哈哈`````衡山派壽嶽宮從來沒怕死的種!酒肉兄,我來擋你幾招。”言畢,壽嶽宮涌出大隊人馬,兵器握在手上。原是段忠田進去帶從中笑時,擔心雙方說僵了要動粗,就吩咐弟子候在門內,以“衡山派壽嶽宮從來沒怕死的種”這句話爲切口,聽到就衝出。
義幫一夥,理直,氣也壯,倒不怕他們,喬守治道:“林前輩,從老三好歹是我幫的鎮幫行者,你不交待兩句,敝幫弟兄顏面何存?”
段忠田唔的一聲,身子動了下,就此定住。千行者等人才看清,是林素英戳他的穴道,這般想來是決要自個擔當。
林素英對衡山派諸人道:“你們快將段掌門擡進去。”
衆弟子難以索解,大敵臨前,祖師叔母何以消己之勢,長敵之力?兩人上來扶開,竭盡所能也解不了穴道,驚急得瀑汗汨汨下。
林素英高出段忠田兩輩,功力頗不弱,認位精準,戳點的穴道,勁透內骨,尋常人是推不活的。
衆弟子一齊拜倒,連連磕響頭,求祖師叔母開恩。
林素英道:“都給起來。”
衆門徒再叩幾個,爬身站好,垂首待命。
林素英道:“把段掌派帶裡面去,八個時辰一過,穴道自解。”
這羣室弟才鬆了心,擁着段忠田入閣。
義幫向麗琪等人均暗贊她的敢做敢當,亦少了三分敵意。簫星竹道:“老前輩,我們敬重你有氣節,也不跟你爲難啦。可擄走本幫的元老,茲事體大,前輩要給個說法。”
私囚從中笑,只因他知道司徒仁是殺向正明的元兇,不想義幫來找司徒仁侮氣,但林素英卻不願吐漏,說道:“我什麼都不說,你們要尋仇就動手吧。”
“看掌!”喬守治踏上兩腳,擡手後縮,運展道家的“無極掌”擊來。
卻見林素英閉眼木立,不閃不躲,她自知還招,定將事情鬧更大。
喬守治半中收住,道:“爲何不還手?”
林素英睜眼說道:“我綁架從中笑是罪不可贖,豈敢還手,但憑各位處置就是了。”
喬守治拿不着主意,回身望向麗琪討令。
簫星竹道:“從三哥,你把這事說說,幫主也好定奪。”
從中笑由跟蹤張士誠講起,因在別人的家門口,張士誠承認和司徒仁師徒謀害向正明一節含糊略去。向麗琪聽罷,覺得世事之奇,莫過於此,道:“她曾救從三哥一命,想來是沒害人之心。既然她不肯說,就算了。”
從中笑拱拳放禮,說道:“前輩,我欠你一條命,你又關了我這許多天,便全部一筆勾消,誰也不欠誰。”
林素英言喧佛號道:“蒙諸位不究,老身永感大德。”
辭別,向麗琪領衆歸舵,一入自己家門,從中笑再不提被關的事,而先講了另一大緊要的問題:“掌幫,列位兄弟,我從老三不辱衆望,殺害向老幫主的就是赤刀賊子。”
向正明外號“義薄雲天”,昔日領導義幫羣英斬寇屠魔,與衆家弟兄相親相愛,感情猶深。得聞謀害舊主的真兇,他們報仇意念撩起,怒火高昂,誓詞要逞司徒仁這個人神共憤的賊頭。
向麗琪舉掌齊眉,羣衆才靜下來,聽她說道:“幾天後便是九九重陽日,赤刀老妖在曼陀谷斷天涯搞個什麼屠龍大會,天下英雄想必去之七八,我們就乘這個機會,與各路豪傑合力一舉誅除元兇,以慰先人之靈。”
義幫弟子個個熱血沸騰,恨不得立飲司徒仁的血,立餐司徒仁的肉。
從中笑與世隔絕月餘,不知武林滄海成桑田,奇道:“屠龍大會?怎麼回事?”
簫星竹道:“東明伏領舵捎來柬子,邀吾等齊聚斷天涯,共同研討對付赤刀老妖。正品堂設下擂臺說什麼屠龍大會,分明是要殺隱海蒼龍伏吟風。”
大家都知伏吟風外號叫隱海蒼龍,從中笑喃道:“屠龍會!伏吟風!那他們都說白了,伏大俠還笨得自投羅網麼?”
向麗琪鄭鄭重重地答道:“他會去的,他一定會去的。”心裡在想,伏吟風於情之一字看得甚比性命,如何能棄李應書不顧。若是換了自己,陸世寒是不是也和伏吟風那般癡情呢?
從中笑越聽越懵懂,千行者當下垂沫滿空飛,摘了他蹲牢的這些日子發生事件的重點口述了遍,直吱喳了兩三個時辰。聽完,從中笑隱有種難安感覺,道:“希望伏吟風不要爲兒女情長左右。”
老實在家呆了個把月,足不出戶,韋洛的身子康復了。女爲悅已則容,女子每日早上起牀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相貌美遜於她們來講十分看重。
晨曦,一丫環端入熱水和毛巾。韋洛醒來,伸個懶腰,陽光射入閨閣,她神清氣爽,心情愉悅,掀開溥被穿鞋下榻,就想去廣棱源。
丫頭浸溼毛巾扭得七八分幹給她擦臉。
韋洛奪過來說道:“亞桐,你去忙別的,我早就好了,可以照顧自己啦。”
林池菊特地吩咐,不能讓她碰到自己的臉。亞桐一驚,急又搶過溼巾,說道:“不行的小姐,夫人叫我伺候你,我不盡點心,她會罵死我的。”
平日裡蠻犟,但韋洛卻從不擺小姐的架子,十四歲起便自立,如今傷愈,當是恢復以前的自我了,說道:“我說不用就不用,我娘從不責罵你們,你少安是非。”
亞桐道:“這次是大老爺給我的任務,他說我要是沒辦好就把我趕出去。我家中尚有二老,生活不易,請小姐莫使我難做,這份差丟不得的。”
韋洛性子是怪,心卻不壞,她深知爺爺的爲人說一不二,不想因此而累人家失了唯一能湖口的生計,把溼巾還她。
亞桐歡歡喜喜拿來,這些應對之詞是林池菊唆使她講的。
擦罷,韋洛無意識地伸手要摸臉蛋,亞桐忙道:“小姐,剛洗得乾乾淨淨你別亂碰。”這一摸必瞞不住了。
韋洛欲要氣作,豈有撫下自己臉龐都不準的,轉念想到她家境貧窘,全家賴她過日子,一旦開罵,爺爺會認爲她照料不妥,所以忍讓下。見桌上的銅鏡不翼而飛,說道:“我的鏡子呢哪去了。”
真是步步驚心,亞桐說道:“小姐你要鏡子作甚?”
去見最想念的人,不說濃妝豔抹,起碼也得注意點形象呀,韋洛道:“我想出門,定要打扮的,要打扮沒鏡子怎麼行,何況是去見他。”思及伏吟風,她心神一蕩,似羞似喜。
聽她要鏡子,亞桐慌無辭應,扭扭捏捏道:“我``````去找找看。”
韋洛拂拂手道:“快去快去,我娘房裡肯定有的。”
一劍封喉韋金通和韋冷香夫婦、聖宇壇一干要員在大廳議討殲滅司徒仁的方案。韋洛的傷雖輕,但這傷痕比殺了她還嚴重,全教上下無不憤慨填膺,誓誅司徒狗賊。
護壇左使馮求敵說道:“本教與朝廷素無瓜藹,赤刀老賊竟欺到咱們頭上,這口氣無論如``````”
他講到一半,被亞桐匆色闖入打斷。
一見亞桐神色慌張,林菊池心知不妙,問道:“阿桐,發生什麼事了?”
侍女亞桐道:“不好了,夫人,小姐說要鏡子打扮,又吵着出門。”
林池菊預感不好,急慌離席入閣。
房中的韋洛單手架在桌子上,掌託下巴和側臉,心中腦間都是伏吟風的影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向廣棱源。手掌觸到面部,覺得臉上有東西,她又用雙手拭測,登時瞳孔起聳,見那盆水還在旁邊,移上一映照``````
待林池菊趕來,韋洛已靠在椅子上,呆若木雞,兩行清淚印腮邊,表情是極端絕望,永遠抹不掉的四條疤痕,無情地吞噬她的人生。
瞭解女兒不吵不鬧實是悲傷之至,林池菊掩嘴放泣,她能說什麼來話安慰,如果可以,她願意說上千遍萬遍。
韋洛形似失魂的乾屍,道:“娘,拿面鏡子過來。”
林池菊哭聲更亮,衝上抱住她的頭,哀呼:“老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懲罰就請罰在我身上,爲何這樣對待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