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在大佛寺的山路上嗎?”蘭貴妃笑問,面上浮起一抹興味。
謝辭世“嗯”了一聲。
蘭貴妃又道,“可據本宮所知,你當時已經有了未婚夫婿,那與豫兒生緣,爲的又是哪般?”
這是譴責她喜新厭舊,貪慕榮華富貴是嗎?謝辭世心下冷笑,要她真是個原汁原味的雲朝人,可能爲了遮羞,乾脆就認了,讓蘭貴妃將污水可勁兒往她身上潑。
可偏偏她不是!所以,蘭貴妃的如意算盤註定只能落空。
這般想着,她擡起頭來,注視着蘭貴妃,一字一句道,“這就得問王爺了!”
“問豫兒,難不成是豫兒強迫了你?”蘭貴妃猜測了一句,不過很快又變了臉,道,“這不可能,闔宮上下誰不曉得本宮的九皇兒就是是個不近女色的……”
“貴妃娘娘誤會了,民女的意思是,當日王爺中了陰陽絕命合歡散……”
謝辭世這話一出,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
接着“噗”的一聲,正在飲茶的皇后竟將整整一口茶全噴在蘭貴妃的臉上。
那畫面太美,謝辭世趕緊低下頭去。
蘭貴妃一面讓惠純替她擦臉,一面怒瞪向皇后。
皇后用帕子輕輕擦拭完嘴角,然後笑眯眯的向蘭貴妃致歉,“是本宮失態了,蘭妹妹息怒。”
皇后畢竟是皇后,蘭貴妃心裡就是再生氣,也不好繼續甩臉子。乾脆將所有火氣都發泄到謝辭世身上,目光狠厲的看着她道,“方纔你說的每一句話,最好都是真的,不然的話……本宮要你不得好死!”
“民女不敢撒謊!”謝辭世頭垂的更低,細弱蚊蠅般的喃喃。
蘭貴妃又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起身朝外走去。
謝辭世在蘭貴妃離開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不多久,皇后親自上前,將她扶起來,拍了拍她的手慈愛道,“好孩子,方纔讓你受委屈了。”
“民女惶恐!……皇后娘娘明鑑,民女方纔說的絕無半字虛言,那日大佛寺山路上,王爺是真的中了陰陽絕命合歡散,險些就喪命了……”
“本宮知道,你放心,回頭本宮一定勸皇上給你個名分。”皇后笑着說道,明顯已經起了拉攏謝辭世的心思。一來,她是真的很欣賞謝辭世的聰慧和氣度,二來籠絡住謝辭世,就等於籠絡住蕭豫。蕭豫本就是個厲害的,有他幫襯,太子的地位自然更加穩固。這般想着,皇后臉上的笑意更深。
謝辭世只是抿着嘴笑,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她這樣寵辱不驚,皇后自然更加滿意。不過滿意之餘,又有一些疑惑……外面都傳豫王新寵是個村姑民婦,可她看眼前這女子的機敏和氣度,卻全然不像出自普通莊戶人家,就這容貌、這通身的氣派,只怕某些重臣家的嫡女都是比不上的。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正思量着,先前出去的如意姑姑回來了,手裡端着一隻描金的紅木托盤,托盤裡放着一盅冰糖燕窩。燕窩直接被端到謝辭世面前,這次,謝辭世倒是沒推拒,向皇后謝恩後,便小口的吃了。
用完燕窩,她又陪皇后說了一會兒話,到午後才提出告辭。皇后沒強留,只在她離開時,讓人開私庫賞賜了許多珍品下來。
謝辭世推辭不過,只好受了。
斜陽悠長,餘暉脈脈。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謝辭世心裡一塊巨石終於放下,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全須全尾的回到綠竹苑,橘頌見了她,直接落下淚來。
謝辭世又是好一番安慰,纔將她哄的破涕爲笑。
接下來幾天,蕭豫都未回府。一開始,謝辭世還不覺得什麼,時間久了,卻忍不住擔心起他。
這天,她剛用過早膳,正要去院子裡散散消食,春筍突然打了簾子進來,喚了聲“姑娘”。
謝辭世挑眉,“有事嗎?”
春筍便將一根素銀的簪子遞上,低聲稟道,“姑娘,王府後門處突然來了一個渾身是傷的落魄婦人,她跟守門的婆子說是您的孃親,那婆子拿不準,便跟她要了個信物纔敢來通傳……您看……”
謝辭世認得出,那確實是劉氏的簪子。
想到春筍對劉氏的形容。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到底是這具身子的親孃,她還能眼看着她落魄成乞丐死了不成。
將簪子攥在手裡,她一言不發的往外走去,橘頌不放心,後腳也跟了上去。
一路行到王府後門,謝辭世一眼就看到滿臉青腫、一身髒污趴在地上的劉氏。
她眼中閃過一抹慌亂,疾步走上前去,喊了聲娘,然後將劉氏扶了起來,急聲問,“家裡發生什麼事了,我爹呢,你怎麼一身的傷?”
“你爹、你爹要被人打死了……”劉氏呢喃着,一副驚懼傷心模樣。磕磕絆絆,費了很大力氣,纔將事情說清楚。
原來,她被蕭豫帶走後,方明堂就被京兆府免了職,一直賦閒在家,抑鬱不得志下,不知何時竟然染上了賭癮。
等沈氏發現時,賭債加上高利貸早就逾千兩,母子兩被追債的逼到走投無路,索性賣了自家院子抵債,然後住進了謝家。
謝江心疼方明堂,想要出頭,結果卻被人打上門來……不但將自家院子也抵了出去,還被打斷了兩條腿。
謝辭世聽她說完,心裡又氣又恨,可看劉氏這副狼狽模樣,又說不出什麼責怪的話,只冷冷的說了句,“我先送你去客棧,然後再去接我爹。”
劉氏自知理虧,“嗯”了一聲,就低着頭沒再說話。
橘頌便跑到巷口去僱馬車。
馬車很快找好,三人上了車,橘頌吩咐車伕去崇德坊。
車伕答應了一聲,馬車便噠噠的跑了出去。
車子裡,劉氏始終低着頭。
謝辭世只當她身子不舒服,卻不知,劉氏打從上馬車後,眼裡就一直藏着得逞的算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
謝辭世隱約察覺到什麼不對,她向橘頌使了個眼色。
橘頌想要撩開車簾朝外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整個馬車竟都被封死了。她面色一僵,下意識的看向劉氏。嘴脣動了動,顧及謝辭世,到嗓子眼的話又吞了下去。
謝辭世卻沒橘頌那麼多顧慮,她直接抓住劉氏披散下來的頭髮,將她的頭硬拖向自己,恨恨的盯着她的眼睛,一臉狠厲道,“你又想害我!”
“你這個畜生,你放開我!”劉氏被謝辭世拽的頭皮生疼,眼眶發紅的朝她嘶吼。嘴裡不乾不淨的罵着,“你一個丫頭片子,賣了你能救明堂和你爹是你的福氣,一千三百多兩銀子,能值這麼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謝辭世被劉氏氣的渾身顫抖,牙齒打顫,嘴脣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劉氏不甘受制,拼命的掙扎,可她越是掙扎,謝辭世抓着她頭髮的手越是不肯鬆,最後竟將她一小塊頭皮都扯了下來,弄得她後腦勺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疼的要命,伸長了手想抓撓謝辭世,可橘頌又在旁邊護着,根本不給她機會。
……
一刻鐘後,馬車停下。
隨後,隔板被拿開,兩個黑衣暗衛衝上來,根本不給謝辭世和橘頌反抗的機會,就將兩人拎了下去。
謝辭世被摔得頭暈腦脹,緩過來清醒後,一道熟悉又刺耳的聲音傳進她耳中,“謝辭世,你終究還是落到了我手裡。”
謝辭世掙扎着擡起頭,清月那張扭曲的臉立刻映入眼簾。不過,這還不夠讓她絕望,更絕望的是,她身邊還站着鄭持玉。
謝辭世看到鄭持玉的那一瞬間,整張臉都白了……
“看來你還記得本郡主!”鄭持玉冷笑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清月,“她是我的,那個賤婢就交給你了。”
“……謝郡主。”清月掩去心底那一絲失落,然後掏出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朝橘頌走去。
橘頌在被擒的那一瞬間就被點了穴道,她眼睜睜的看着清月越走越近,卻沒有半分反抗的能力,臉上充滿了恐懼和無力。
清月欣賞着她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殘忍,一字一句,恨恨道,“賤人,你打我的那些巴掌,我可都記着呢,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什麼感受嗎?我告訴你,就是這種感覺……”說着,她突然蹲下身,將匕尖對準橘頌的臉,狠狠劃去……
“啊啊啊啊啊——”只聽一聲尖叫,腥熱的鮮血噴上清月的臉。
橘頌疼的幾乎五官錯位。
另一邊,謝辭世也瞪大眼睛,臉上表情極盡悲憤怨恨……
橘頌!她的橘頌!
清月,她怎敢如此!
她要殺了她!她一定要殺了她!清月!
鄭持玉冷眼打量着謝辭世崩潰的表情,眼底浮起一抹嗜血的愉悅,衝婢女紅纓使了個眼色。紅纓會意,從腰間取出一隻碧綠的瓷瓶,然後從裡面倒出一顆丸子,直接喂入謝辭世微張的嘴裡。
謝辭世未做防備,那藥丸子直接滑進了她嗓子眼。
她瞪着眼睛朝鄭持玉看去,“你給我吃了什麼?”
“陰陽絕命合歡散……”鄭持玉紅脣輕掀,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