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眼婆娑中,隱約傳來“轟隆”的聲音。院子裡的煙火,被師傅們點燃了,伴隨着濃濃的煙霧,沖天而起的美麗火花,變換着不同的色彩,在一望無垠的夜空中,展示着屬於它們的絢爛與多姿。
此刻掛在天空的月牙兒,也像一個老態龍鍾的女子:她的光,不再是往日的平靜如水,在不斷升起和飛舞的星星點點中,遜色極了!
就在那裡,像一個飽經滄桑的人一般,看着地上無數個歡騰的、心酸的、得意的、搔首弄姿的人們,冷眼而視。
人羣發出不斷地歡呼聲和驚叫聲,也有孩子們天真的嬉鬧聲,以及女人嬌氣的讚歎聲,男人們寵溺的笑罵聲,落在這不時傳來的“轟隆”聲中,匯成了一曲辭舊迎新的樂章。
煙花燃燒後的灰燼,從空中落下,掉在羅素姬的頭山,星星點點,不斷地敲擊着她的神思,不至於走得太遠了。
將眼神從那片絢爛的月空中拉回。羅素姬再次看向陳逸的時候,那裡已經換成了一片黑壓壓的僕從下人們,他不知去向。
“許是回去和王妃守夜了吧?他的身邊,終究只能是王妃,而非我這個所謂的‘心上人’!”
羅素姬心裡好酸好酸。她再次揚起頭,將眼裡即將滑落的淚水,重新倒回眼眶,讓它們回到原來的地方,該多好?
煙花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
漸漸地,人羣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爲數不多的一些孩子和女人。許是因爲孩子喜歡看煙火,喜歡熱鬧,不願意這麼早的回去守歲,所以,母親便陪着她們。
一陣風吹來,羅素姬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回頭看看,小青和小奴也是凍得瑟瑟發抖,不斷地呵着手心,互相搓着手。
丁文軒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彈。
他的懷裡還是抱着自己的那把寶劍,一雙眼睛,在黑夜裡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身上。
羅素姬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這個流光異彩的絢爛夜晚,被他看得清楚明白;她的心情,也被他讀得透徹。
“可憐的丫頭一個!爲什麼要擠進這裡?”他的心裡,不由得悄聲問道。
冷不防,羅素姬回過頭來,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走吧?煙花結束了,人都差不多散了,我們在這裡,不是顯得更加蕭瑟嗎?”
“好吧!”丁文軒也給了她一個新年的燦爛笑臉:“我們回去好好過年!”
小奴和小青跟在身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們也看得出夫人的落寞與無奈。
雖說已然被皇上御封公主,但在這座王府裡,她似乎還是那個與世隔絕的侍妾,雲煙別院裡的羅夫人。
所有王府的繁華與喧囂,只在重華殿裡。那裡是王府最大的熱鬧所在,張燈結綵,過年的氣氛十足;而羅素姬,只屬於清冷的小院。
走了幾步之後,羅素姬突然不想回去了。
她站住了身子,說道:“小青、小奴,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在外面走走,很快也就回來了。”
“這……”小奴顯得很爲難,她不放心夫人的安危,偷偷的看了丁文軒一眼。
“沒事,有我呢!”丁文軒說道:“記得,任何人問起,包括王爺,就說夫人是自己一個人在府裡轉一轉的,不得提起我的存在!”
“那……,夫人的安危就拜託您了!”小奴和小青施了一禮,猶豫着自己回小院了。
看着暗淡的林蔭道上,兩個小丫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不遠處的拐角。
羅素姬低頭想了想,說道:“文軒,陪我去個地方吧?我想去那裡看看!”
“我陪你!”丁文軒並沒有問她要去哪裡?而是過來,爲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陪着她,往前走去。
暗淡的燈光,在林蔭道的鵝卵石小徑上,只留下羅素姬和丁文軒兩個人長長的身影,緩緩往前挪動着,一時靜寂無聲。
憐月閣的院子裡,沒有一絲的燈光,只有如水的月光灑下來,潑滿了整個的院落,和那個此刻看起來一樣蕭瑟無比的大棗樹。
她輕輕推開院門,“吱呀”,院門發出的聲音,在如此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刺耳。
“爲什麼來這裡?”兩個人進了院子,丁文軒回身關上門,問道。
“靜香姐姐在的時候,我還可以偶爾和她說說話,不至於像如今這般寂寞冷清!”羅素姬緩緩地邁着步子,往她的寢殿而去。
推開寢殿的門,才數月未來這裡,門上已經全是灰塵,落了她一身。
屋裡的陳設依舊沒變。
丁文軒拿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點上了燈。頓時,微弱的光亮,填滿了整個屋子,寂寥清冷的房間裡,有了一絲絲的暖意。
“她走了半年了,不知道如今可好?今日這樣的月夜,她在幹什麼?是和家人團聚嗎?”羅素姬輕輕地**着這裡的陳設,默默地說道。
“許夫人是一個性格堅毅、開朗的女子,她沒有你這樣的多愁善感!”丁文軒實在不忍心的說道:“這樣的大年夜,爲什麼來這裡想念她?”
“她是這王府裡第一個對我好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羅素姬很簡單的說道。
“也是,她是一個可以以心相待的女子!”丁文軒說道,
“文軒,你說……我是不是錯了?”羅素姬沒有理會那牀邊上已經落滿了的灰塵,輕輕地靠在上面。
看着站在身邊的丁文軒,說道:“我以爲,我會很幸福的在這裡生活下去。或者說,最起碼不會這麼快就耗盡所有的情意。但是,什麼都比我預想的來得早太多了!”
“能不能坐下?讓我靠一靠?我累了,好想在你身上靠一靠!”昏暗的燈光,只照出了她眼裡泛起的淚花,星星點點,卻照不到她心裡的酸澀與難過。
丁文軒沒有作聲。
一向愛乾淨的他,今日卻似乎看不到那牀邊上的灰塵一般,輕輕地坐在她身邊,將自己的肩膀毫不猶豫的就借給了她,給她依靠。
“我想我爹,想我娘,還有我的大哥、二哥!”羅素姬默默地說道:“羅家莊的一草一木,如今我都十分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