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沈臨風本是在書櫃前挑書,聽着這聲兒還特意探出頭來看了看,他問,“怎麼了?”

“我這字也寫的太醜了吧。”林靜詩擡起頭來,不敢置信的抓着自己面前的紙張,反反覆覆查看了好幾回,“明明都這麼用心寫了,每一筆每一劃也都很真誠,可是爲什麼還這樣呢?”

認真去做的話,應該就能做好纔是合理的,林靜詩自己的每一筆都很端正,但就是寫不出來沈臨風那股子隨意自在的勁兒來,爲什麼?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用心就可以做好的。”沈臨風見着林靜詩那副努力後毫無成效的抓狂模樣,也只是輕輕淺淺的露了個笑意,他上前去從她的身後環住她,然後握住那拿筆姿勢都並不標準的林靜詩的手指。

兩個人這樣近距離接觸的瞬間,林靜詩又是一個下意識的抵抗動作,只可惜手肘還沒來得及伸出去,這一切就在沈臨風的胸膛貼上自己的背脊時,瞬間被化解了個乾淨,林靜詩緊張的要命,大氣都不敢喘,要不是雙腿在地面上踩着的很用力,估計這個時候身體都得不受控制的抖起來。

“不是端正的就是好看的,寫字的時候,字體可以略微傾斜一些,比如這一橫,下筆的時候要有力,然後輕輕的拉過來。”

沈臨風的聲音就這麼湊在林靜詩的耳朵旁邊,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又很好聽,一字一句都跟能砸中自己的心臟似得,輕輕一拳,又重重一拳,掃過的時候癢癢麻麻,落地的時候又悶的整個人快要窒息。

“你試試……”第一個字教完,沈臨風鬆了手。

林靜詩的手指頭抖的厲害,但還是聽着話在紙面上劃過一筆,這一筆,比之前的畫的那‘蚯蚓’還要更難看。

總之出現這樣的反應是不正常的,林靜詩心裡的羞愧四起,想着一個嫁過人還帶着孩子的女人,竟然就這麼隨隨便便對人家一個翩翩公子有了動心的反應,若是沈臨風不在這個地方的話,林靜詩估計擡手都得給自己一個巴掌,要是不打醒自己這顆分不清情況的心,她都覺得沒臉見人。

“覺得冷?”

“那什麼……”林靜詩慌張的站起身來,“我,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去睡了。”

“不舒服?”誰知那沈臨風也是個瞧不來眼色的,看着人家臊紅了的臉還只當是生了病,發了燒,又擡手去探額頭,“是病了嗎?我讓雅荷去把左丘大夫請過來。”

“不用了,我睡一覺就能好。”

“那我來照顧你。”沈臨風又放下了手裡的書。

“沈大哥……”習慣性的拒絕三連,林靜詩現在瞧見沈臨風想做什麼,她都是一個下意識的擺手動作,“不用不用不用了,要不你在這房間裡睡吧,我去跟雅荷擠擠也成。”

“爲什麼要同雅荷一起擠?”沈臨風抓着林靜詩的胳膊不肯放,“我在這房間裡,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不是不是不是。”

“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去房樑上休息也成。”

“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爲什麼要逃?我們,已經要成親了不是嗎?”

“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我不是,啊……沈大哥。”林靜詩急的跳腳,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解釋,她無奈只得反手握住沈臨風的手指,真誠無比的說道,“咱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了對你的名聲不好。”

“我們要成親了,你已經收了我的信物。”

“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吧,我怕你以後後悔。”

“大丈夫一言九鼎,應了的事情,如何會後悔?”

“我爹總是有私心的,他爲了讓我下半輩子能幸福,這才拜託了你這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可是他不考慮你的未來,你自己也不考慮你的未來,但我總得考慮吧,我不能這麼……”

“下午買的白珠子是要給我做劍穗用的吧。”沈臨風無情的打斷林靜詩的說教,扯開了話題問了別的事兒,“劍穗呢?做好了嗎?”

“……”林靜詩愣了愣,然後傻傻的迴應,“做好了。”

“東西呢?”

“在我枕頭下。”

“拿給我。”

人家叫拿,她就去拿,那條劍穗編的很好看,紅色繩子編成的花結,繫着一塊兒玉石,下頭還墜着十一顆白色的小珠子,怎麼看都比之前那個簡潔樸素的劍穗要漂亮的多。

沈臨風摘下自己的長劍,又遞給林靜詩,“幫我係上吧。”

“繫上是沒問題。”林靜詩手巧,什麼都會,比起編織,刺繡更是一把好手,她乖巧的接過沈臨風的長劍,然後埋頭幫他繫着小禮物上去,“但這只是禮尚往來,你送了我一個劍穗,所以我還你一個劍穗。”

“那天送東西時,我說過,這是定情信物。”

“……”

“我也說過我要娶你。”

“……”

“今天早上你或許沒瞧見,但是聘禮我已經交給林伯父了。”

“沈大哥,你再考慮考慮吧,我……我…..我成過親而且還懷着別人的孩子,這樣也能嫁給你嗎?”

“孩子總歸是無辜的,我也不能逼着你不生。”

“可是……”

“靜詩,你到底在怕什麼?”許是覺得林靜詩那不停晃動的手臂實在是太礙眼,所以沈臨風伸出手去擒住,他將她往身前拉了拉,“我真心要娶你,你卻當我是第二個陸灝軒?”

“不是的。”

“那是爲何?你先是不應,又是答應,現在又來反悔,這一切都沒有理由的嗎?所有話都是隨心的?開心是一個結果,不開心又是一個結果?”

“不是的。”

“你若是能說出個一二來,我也絕不多問,立馬離開林府。”

“我只是,我,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娶我。”

“我說過的話從不後悔。”

“……”

“今晚我同你一起休息,明日一早帶你去官府籤聘書。”話畢,沈臨風不由分說的動手抱起林靜詩,雖然臉色難看,但動作還是儘量溫柔,他扯過被子將林靜詩塞了進去,踢掉鞋子,翻身過去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哪有悔婚像你這樣頻繁的,一天一個結果,你想悔,我可不願意悔。”

懷孕之後就很少這樣側着身子睡覺了,不過好在有沈臨風的手臂託着腰身,所以林靜詩也不會覺得難受,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的太過突然,林靜詩甚至來不及反應就這麼被人摟進了懷裡,腦袋埋在沈臨風的胸口,她稍稍擡了些頭來,沈臨風的鼻息,混着清新的氣味,輕輕噴在她的額頭。

“沈大哥。”

“嗯……”

“你生氣了?”

“嗯。”

“我沒有悔婚的意思。”

“……”

“只是雅荷說,你上午老是盯着人家左丘大夫看,我當你喜歡她呢,我怕我們的婚約礙着你的事兒,這才說了這些話的。”

“胡說,我何時盯着人家看過。”

“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注意呢。”

可雅荷就是這麼說的,總不能因着自己沒看到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吧,這場婚約,林靜詩總覺得自己欠着沈臨風,要真是有一天人家拽着她說,‘靜詩啊,我喜歡別的姑娘了,要不你收拾收拾東西打包滾蛋吧’,即便是聽見這樣的話,林靜詩都覺得正常。

自卑,非常自卑。

被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男人一腳踹開之後的自卑。

可是糾結來糾結去,最後發現自卑都是自己的,別人壓根兒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裡,沈臨風真是說到做到,雷厲風行的一位大爺,說要籤聘書就果斷的簽了聘書,聘了她林靜詩爲婦,蓋了官府的官印,莫名其妙的頂了個山匪頭子的正妻頭銜,甚至於站在官府門口,拿着拿小冊子,林靜詩都小半天回不過神來。

嫁……又嫁了?

“回家了。”沈臨風倒是自在,成了親後更加肆無忌憚,直接伸手抓了林靜詩的手指頭來握在手心裡,“婚禮的事情我也和伯父商量過,他的意思同我一樣,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辦,你如何看?”

“都,都可以。”

整個府上,除了林靜詩一個人還雲裡霧裡的外,其餘是大多都是面露喜色,尤其是林老爺,捧着那封聘書笑着笑着就開始流淚,嘴裡不斷喃喃自語道,“總算是了我一樁心願,這麼多年,終於是等到了你們兩個孩子站在一塊兒的時候,不容易,不容易啊,就算老天爺讓我現在下閻王殿去見了沈兄,也總算能問心無愧的同他對飲上兩杯酒啊。”

不哭倒還好,一哭就招着了林靜詩。

合着從以前到現在,就她一個人在任性妄爲,想做什麼做什麼,當初咬了牙要嫁給陸灝軒的時候,她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知道曾經有個娃娃親的哥哥在等着,也認爲什麼都攔不住自己的真愛,結果呢?結果真愛到頭髮現自己撿回來的傢伙還不如一條狗。

不過幸運的是,發現自己走錯了路,發現自己牽錯了狗,想回頭的時候,發現曾經被自己以死相逼的爹爹還沒有放棄自己,發現曾經被自己隨隨便便放棄的哥哥還在等着自己,回頭的時候有人接着,惡狗撲上來的時候還有人站在前頭擋着。

那晚沈臨風和林老爺又聊了挺長時間,回了林靜詩房間,那丫頭還不由分說的撲進自己懷裡來痛哭了一場。

頭一回這麼主動,沈臨風反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我現在……是該跟着你一起罵罵陸灝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