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雪原的夜晚並非一片漆黑。

白雪映襯月光,四周一片慘白,每一個人影都清晰可見。

顏鳶屏息四望。

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可四周明明傳來清細微的沙沙聲,那聲音彷彿是近在咫尺,又彷彿來自很遠的地方。

會是什麼人?

或者……什麼東西?

顏鳶心中凜冽。

身體本能地擋在了楚凌沉的身前。

楚凌沉一怔,目光深深地落在顏鳶的身上,炙熱而又安靜。

顏鳶忽然不覺,她正全神貫注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

在野外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敵人或是野獸,而是不知名的東西。那東西聽起來像是千軍萬馬在靠近包抄,可是四下卻明明看不到任何東西。

到底是什麼?

顏鳶回頭望向季斐。

季斐已經從篝火中點燃了幾個火把,然後朝他們的手中一人塞了一個。

他朝着幾人做口型:走。

庇護所是背風的死角,不論那是什麼東西,留在這裡都是危險,不如移動。

顏鳶點點頭,舉着火把走在最前。

此地已經接近雪原的邊緣,積雪日漸稀少。

在她的前面是一片半人高的裸岩高地,她舉着火把緩緩靠前,剛剛踏上那塊岩石,忽然間前方有一團黑影朝她撲來,正中了她的膝蓋。

顏鳶便覺得褲子上墜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東西跳到她的褲子上就不動了,掛在她的褲子上隨風飄搖。

顏鳶覺得膝蓋有點癢。

她舉着火把低頭照亮自己的褲子,褲子上那不知名的東西幽幽地擡起兩個鰲腿。

那是——!

顏鳶瞪大了眼睛。

那竟然一隻雞蛋大小的……

蜘蛛。

只是對視了一眼,顏鳶全身的血液就涌上了頭頂。

顏鳶自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抓過最軟的蟲子剝過最大的蛤蟆皮,但唯獨這八條腿的蜘蛛精是她的死穴,她見了就腿軟,若是在房間裡發現一隻,她恨不得燒了整間屋。

眼下蜘蛛舉起鰲腿,正朝她示威地揚着。

“……”

顏鳶幾乎是第一時間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叫出聲來,另一隻手揮舞着火把用力擊向自己的膝蓋。

火光燒到蜘蛛身上,蜘蛛終於跳了開去。

顏鳶的手腳發軟,火把脫離了她的指尖,順着裸岩高地高地翻滾了下去。

火光一路照亮黑漆漆的裸岩,赫然照亮了地上正行進着的,成千上萬的雞蛋大小的蜘蛛。

它們烏泱烏泱地向着他們的庇護所靠近,鋒利的爪子磨過地面,發出細微沙沙聲,風一吹便有蜘蛛被驚到,從地上一躍而起跳出半人多高。

顏鳶發現自己其實也不用捂住嘴。

因爲她根本叫不出來。

她無法呼吸也感覺不到心跳,只聽見耳旁響徹的沙沙聲,彷彿它們千萬根拽着是勾在她的身上。

……

“大爺的!哪裡來的那麼多蜘蛛?!”

下一刻秦見嶽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他爆發出一連串的叫罵聲。

他一邊罵一邊揮舞手中的火把,在蜘蛛羣裡大殺四方,那些蜘蛛受了驚更是瘋狂地跳動起來,好幾只落到顏鳶的腿上。

顏鳶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不動。

季斐也加入了驅趕蜘蛛的行列。

他一路驅趕蜘蛛,慢慢下到了裸岩下,撿回了火把,重新塞到顏鳶的手中。

然後輕聲對顏鳶道:“小白,抓緊。”

顏鳶還是無法呼吸。

季斐溫柔道:“小白,不要怕,你已經可克服過不是麼?”

顏鳶勉強回過了神,生硬地接過了季斐手中的火把。

她確實曾經克服過。

在初入見薄營的時候,她就被季斐發現過這個弱點。

那時她在森林受訓,因爲看到隊友們吃蜘蛛,一不小心心態崩了,季斐發現之後便告訴她,一個戰士不應該有這樣明顯的弱點,他用了很長時間,循序漸進地帶她克服了對蜘蛛的恐懼。

但她勉強克服的只是對一隻蜘蛛的恐懼。

不是這漫山遍野的蜘蛛羣。

“小白!跟上!”

“不要忘了你的任務。”

季斐催促顏鳶。

顏鳶擡起頭緩緩看了楚凌沉一眼。

任務……

對,她的任務是保護楚凌沉。

當情緒已經崩潰,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性。

顏鳶麻木地舉起火把,像一個木頭人一樣邁開腳步,慢慢跟上季斐的步伐。

她知道腿上仍然掛着蜘蛛。

一個兩個。

或者是四五個。

……誰知道呢?

她不想去思考和感覺它們,只是機械地朝前走。

“顏鳶。”

楚凌沉的聲音傳來。

顏鳶茫然擡頭,發現一直在她身後的楚凌沉,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側。

楚凌沉低頭看着她,用自己的火把驅趕走她身上的蜘蛛。

他輕聲道:“我們需要儘快走出去。”

顏鳶一動不動。

並非她不想動,而是腳下實在麻木了。

一旦停下腳步,就再難鼓足勇氣邁出第一步。

楚凌沉又停下了腳步,回過身,用袖子擦她的眼睛。

他輕聲道:“怕也沒有關係。”

他用溫熱的指腹揉着顏鳶的劉海,低聲道:“不是每個弱點都需要克服,即便害怕,也不要緊。”

……

顏鳶愣愣看着楚凌沉。

她出身將門,幼年隨軍,少年從軍。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有弱點未必需要克服,害怕不是羞恥。

明明是怯懦的言辭……

卻……

顏鳶急促地喘了口氣。

她不知道此刻充斥着胸口的是什麼感覺。

只是忽然間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漫山遍野的冷氣好像一下子鑽到了她的鼻孔裡,她覺得冰寒無比,卻又覺得終於真正吸到了一口氣,沒有知覺的眼淚越流越多。

她並不難過。

也並非真正的哭泣。

眼淚只是一種恐懼之下的身體反應,也並不影響她思路清晰。

楚凌沉低道:“我走前面。”

顏鳶點點頭,小聲問他:“你不嫌棄髒嗎?”

楚凌沉沉默了一會兒道:“可以忍。”

顏鳶:“……”

楚凌沉低頭牽起了她的手:“走。”

顏鳶默默跟上了楚凌沉的步伐。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狗皇帝身上戾氣太重,那些蜘蛛其實落到他身上的並不算多,他皺着眉頭往前,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回頭檢查顏鳶的身上,替她清除身上的蜘蛛。

顏鳶一陣緊張一陣放鬆。

就這樣慢慢悠悠走着,蜘蛛好像沒有盡頭。

顏鳶麻木的眼淚已經快要流乾了,季斐與秦見嶽也回過頭與他們會合,畢竟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天亮還早,誰知道這些蜘蛛有沒有毒?

顏鳶的心中一直盤桓着一個想法。

她已經忍了很久,還是哆嗦着開了口:“我覺得……它們在跟着我們……”

季斐皺眉道:“何以見得?”

顏鳶擦了擦眼淚:“一個地方……不可能有那麼多相似的動物……”

魚吃蝦米,鳥吃蟲,老虎獵鹿,每個地方的生靈總是相互平衡的,不可能會有如此爆發式的無窮無盡的蜘蛛……

除非它們是在跟着他們移動。

楚凌沉低頭問她:“你想說什麼?”

顏鳶艱難道:“也許……可以滅了火把試試……”

……

眼下似乎已經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四人簡單商量了幾句,就找到了一處相對蜘蛛比較少的地方,同時熄滅了手中的火把。

好在雪光足夠充足,即便沒有火把也依舊可以看清路,他們慢慢地朝前走着,蜘蛛果真越來越少,又走了約莫二里地,周遭的蜘蛛幾乎已經不見了蹤影。

顏鳶大口喘息。

就連秦見嶽也累極了,躺在地上直罵娘。

顏鳶的身上已經被冷汗濡溼了,但這不是最要緊的,她眼下最擔心的是自己的膝蓋。

“怎麼了?”

楚凌沉發現了顏鳶的異樣。

顏鳶坐到地上,用匕首割開了自己膝蓋上的布料。

果然,方纔第一隻蜘蛛停留的地方,已經紅腫了起來。

楚凌沉的呼吸一頓:“你被咬到了?”

顏鳶搖搖頭:“應該沒有,只是抓傷。”

進雪原之前她是穿着裙子的,後來爲了活動方便所以撕掉了裙襬,只留下了不算厚實的襯褲,所以方纔倒黴被抓破了皮。

雪光太暗,楚凌沉死死盯着傷處。

顏鳶輕聲安撫:“應該毒性不是很強,否則……”

她想說否則不會只是有一點點腫而已。

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嚥了回去。

她在雪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有人在身後點燃了火把,火光得她身旁的雪都染上了橙黃色的光亮。

“誰在那裡?!”

“什麼人!”

忽然間不遠處傳來一陣厲聲呵斥。

緊接着四周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像是許多人分頭包抄了而來。

季斐與秦見嶽在第一時間拔出了兵器,分別守在顏鳶與楚凌沉的兩側。

幾乎是同時,幾十個黑影從暗處現了身。他們行裝不一,體型參差,就連兵器都不盡相同,就這樣凌亂不堪地把顏鳶他們重重包圍了起來。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魁羽營的人。

季斐與秦見嶽愣了愣。

僵持間,火把漸漸分散,一個高壯的身影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那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他的個子極高,臉上橫亙着一道的刀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模樣。

他居高臨下看着狼狽的一行人:“你們是什麼……”

話音戛然而止。

他的視線掃視了一圈,落在顏鳶身上,目光瞬間變得直勾勾的。

顏鳶也愣了,呆呆看着他。

“……姑娘?”刀疤臉驚訝開口。

“你們怎麼在這裡?”顏鳶也愣道。

“……”

“……”

“???”

這可真意外之喜。

顏鳶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還有機會見到她入京途中遭遇的劫匪大哥,何苑的那位哥哥。

劫匪大哥又驚又喜,連忙把顏鳶他們迎回了自己的帳篷,知道顏鳶受了傷,他又急急忙忙叫來了寨子裡的婦人,爲顏鳶清洗傷口,換上保暖的衣裳。

顏鳶任由老婦人給自己上藥,遲疑問她:“你們怎麼在這裡?”

他們不應該在帝都城外嗎?

怎麼會到這種邊陲之地來?

老婦人一邊給顏鳶上藥,一邊娓娓道來:“起初我們一直在城外討活計,阿苑回來之後,大當家的就帶着我們西行,想要找片荒地安家落戶。”

起初綁匪大哥只是想要找一片安身立命的場所,但是行至半路,忽然得到了個消息,有人在邊關附近重金聘請瓦工木匠。

正好寨子裡也有懂這些的,於是乾脆一路往西,行至了雪原。

誰知道到了地方後,聘人的主顧已經收手了,他們沒有辦法,橫豎總不能無功而返,於是便打起了雪原的主意,想要進山弄一些山貨獵物,便暫時在雪原邊上紮營住了下來。

這……

顏鳶聽得目瞪口呆。

這樣都能遇上,也真是老天開眼。

老婦人看着顏鳶,問她:“姑娘身子好一些了嗎?”

顏鳶回過神點頭:“好多了。”

老婦人踟躕道:“那……姑娘別的事順利嗎?”

別的事?

顏鳶疑惑臉擡頭。

老婦越發欲言又止:“姑娘可曾順利嫁給那位高門的夫婿?他們……沒發現姑娘被綁過的事吧?”

顏鳶:“……”

顏鳶回頭望向楚凌沉。

巧得很,當初的僱主可就在這裡。

……

楚凌沉與季斐秦見嶽,被安排到了遠處烤火。

楚凌沉的目光一直跟隨着顏鳶,安靜坐着,誰也沒有搭理。

秦見嶽向來能喝也能吹,在綁匪的圈子裡敬了一圈酒,半個時辰內跟他們混了個爛熟,然後鬼鬼祟祟地回到了季斐身旁。

“老大。”

秦見嶽賊頭賊腦探頭。

季斐皺起了眉頭。

秦見嶽道:“我覺得那個刀疤臉不乾淨。”

季斐:“?”

秦見嶽道:“我有八成把握,他饞小白!他剛纔一直灌我酒跟我打聽小白!”

季斐已經閉上了眼睛,並不想要接他話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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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長久以來,今夜算是最安全舒適的一夜了,他需要好好睡上一覺補充體力,應對明日的情況。

偏偏秦見嶽還在一旁聒噪:“老大,小白如今是個姑娘家了,是不是遲早要嫁人啊?”

季斐壓着呼吸沒有迴應。

秦見嶽碎碎念:“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老大!”

季斐:“……”

楚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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