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一路向北,反商
朝歌王廷之上,鮮紅的血液濺射在地磚上。
尤渾默默的走到費仲的身前,伸手合住了好友的眼瞼,看起來有些悲涼。
兔死狐悲,大臣們恐懼於三位將軍的輕易死去,而尤渾則是恐懼於費仲的死亡,天大的權勢,多少權謀都不及太師一鞭之威。
“好兄弟,一路走好,渾弟會幫你完成我們共同的抱負!”
費仲有什麼抱負?
不知道,反正人都沒了,以後他尤渾的抱負,就是費仲兄弟的抱負。
“報!!城南告急!!”
令官一路疾奔,朝着議事大殿而去,或許是心中太過焦急,一個不慎摔倒在地上,尤渾立刻上前攙扶,笑眯眯的問道。
“令官,可是什麼軍情要務?”
“多謝尤大夫,大王何在!?黃飛虎、晁雷調動折衝將軍府三萬大軍,以及城防兵馬八千,繞開朝歌城,已往北方開拔!”
尤渾故作震驚狀,立刻讓開身形手指後殿方向。
“身在朝歌心在孟,飄蓬王廷謾嗟吁。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蘇護不丈夫。哈哈哈!”
而此刻圍着朝歌城繞過一個大圈的黃晁二人,帶着能帶走的所有親信部曲,一路朝着曹州、冀州方向奔逃。
“這是一場陽謀,晁田將軍功勳赫赫,忠心耿耿,卻猶如一根用完即扔的矛頭,毫無功勳之臣的尊嚴可言,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心腹;可是若君視臣如草芥,臣則視君爲仇寇,黃家位極人臣,升無可升,賞無可賞,這幾年,太師、張奎、就連那後起之秀張桂芳有多少次領軍外徵?爾等捫心自問,我這個大將軍已經有多久沒有單獨領兵出征過?”
“不合?那只是給你們這些人故意看到的假象,孟伯侯忠義,早在朝歌事農桑時就與我相交莫逆,舍妹之事當初就是孟伯侯暗中相助,否則我黃家早就萬劫不復。”
“其他幾位伯侯唯有姬伯侯與孟伯侯可以託付此身,此去西岐要過五關,難度重重,可是去孟稷只需要過了曹州便是一片坦途。”
“唉!嘗弟啊嘗弟!兄長可是爲了你操碎了心啊,你說你,做什麼徵西將軍?”
是啊,過了曹州,就是冀州,冀州軍是新軍,目前魯雄已死,說不定還能拉着冀州軍一同投了北疆,單從難度來說,確實比去西岐要安全快捷的多。
“周紀帶着天祿,黃明帶着天爵,吳謙帶着天祥,分三路護送三位公子去崑崙山,龍環先行,速去通知玉虛宮中學藝的天化前來接引他的三個弟弟。”
黃飛虎伸手將稚子天祥、天爵、天祿各自送到了幾位家將的手中,嚴厲的叮囑道。
隨即,尤渾看了一眼光鮮亮麗的王廷宮殿,朝着偏殿方向走去,嘴裡還猶自唸叨着。
尤渾輕輕招手,兩員金甲侍衛拱手退下,不一會兒,便朝着令官的方向摸了過去。
“飛虎此去孟稷生死難料,但是我黃家不能絕後,將他們留在山上,學成文武藝,或者等我在孟稷站穩跟腳之後再出山助我。”
“怎會如此?這可真是大事啊,還不快快前去,大王和太師去了後殿寢宮議事,速去通報!”
內心小小得意之後,尤渾守在偏殿的門口,聽着殿內老太師言辭激烈的怒罵,大王唯唯諾諾的應允,再望向越跑越遠的令官。
“大將軍,我是家兄死前特意叮囑我北逃,您可是武成大將軍,在衆多將軍裡,除了太師,您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您跟着我逃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回話。
晁雷和四家將恍然大悟。
“諾!”
四大家將一臉的急切,擔憂的看着黃飛虎問道:“大將軍,但請放心,末將就算是死,也定會確保小主們安然無恙,只是您與孟嘗素來不合,爲何要往北疆而去?”
“說好了你做曹孟德,爲兄就算是逼,也要逼着你不忘初心,迴歸正途,你就是心太軟,這只是第一份大禮,好好收好爲兄的饋贈吧!這個破世道,不徹底推倒重建,如何才能建立我們理想中的新家園呢?”
指完路後,尤渾望着蔚藍的天空,長嘆一口氣。
“家父身死若是無動於衷,便是不孝;與大王心生芥蒂,是爲不忠;面對大王放縱自身而無法規勸,此爲不義;若是不願揹負不忠不孝不義之名,飛虎不逃,如之奈何?未到不惑之年便解甲歸田,做一個朝歌城內任人欺辱的富家翁嗎?”
“爾等可知,我一旦掉下尊位,會有多少人巴不得我‘病死牀榻’?”
黃飛虎說罷,揮手讓家將四散,回身騎上無色神牛,便帶頭向着曹州奔去,黃家親兵與家奴紛紛景從。
晁雷最後一眼眺望着朝歌城的方向,捏緊了拳頭,帶着身後的三萬大軍茫然跟上。
這也要多虧晁田留了個心眼,日夜練兵,兩兄弟與將士們同吃同住,這才爲此時留下了一條後路,只是最後自家大哥塞給他的半邊虎符從何而來,晁雷想不通,大哥已死,或許這輩子他都猜不到虎符從何而來。
“晁將軍,曹州兵精將廣能不與其接戰就儘量避其鋒芒。若是被朝歌的大軍追上,腹背受敵,必定會動搖軍心,情勢變得更加緊迫!”
晁雷哭喪着臉,以前大兄在,從來都是他動腦,何時還需要自己思考,聽到黃飛虎的話,晁雷也是頭疼,直接問道。
“大將軍如何教我?”
“待會我親自入城,以奉命節制河西爲由拖住曹州伯齊雄,伱立刻率領大軍越過曹州,去冀州收編魯雄所部!”
“啊?您讓我去收編冀州軍?大將軍,若是讓我上陣殺敵,晁雷眉頭都不帶眨一下的。可這種勸降的事,這……俺沒做過啊!”
“此千鈞一髮之際,你我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可躲懶?那要不你去拖住齊雄?”
人家是諸侯,自己以前是殿前將軍,平日裡也沒個交情,晁雷甚至都沒和齊雄見過,去拖延曹州伯,比去冀州更不靠譜。
不過黃飛虎心中也是有數,拱手朝着身後一身銀甲的執戟郎-楊間說道。
“楊兄弟是有本事的人,先前從朝歌城中突圍,全賴楊兄弟有勇有謀,飛虎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楊兄弟與晁將軍同去,過了曹、冀二地,我等後續歸孟之路便是坦途。”
楊間還未說話,其身後的另外一名個子不高,脣紅齒白,膚如凝脂的執戟郎直接應允道。
“大將軍放心,有我孟御和楊二哥在,冀州唾手可得!”
黃飛虎並未生氣,反而拱手向二人禮敬三分。
他也是在朝歌城內偶遇了二人,一番交談之後,覺得二人與凡俗之人明顯談吐不一樣,眼光毒辣的黃飛虎,一眼就能瞧出那種超凡脫俗的修士氣質。
後續安排已下,黃飛虎便騎着五色神牛往曹州城方向走去。 大將軍親至,曹州伯齊雄自然親自出城迎接。
一陣寒暄客套之後,幾人便迎來送往,朝城內伯府走去,飲宴款待大將軍。
城外折衝府精兵繞開曹州,直奔冀州而去。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既定的美好計劃發展。
直到有令官通傳,朝歌方向有第二支王師大軍疾行而來時,黃飛虎才心中暗叫不妙,立刻與曹州伯告辭,向着晁雷的大軍追去。
“伯爺,大將軍聽聞朝歌有大軍過來,立刻向北而去,怎麼像是聞到了危險一樣,您何不留下大將軍?或許會有意外驚喜!”
城門處,一羣幕僚圍着曹州伯就七嘴八舌的說着各自心中猜想,句句不談叛逃,但是話裡話外無不在暗示着這個意思。
曹州伯意味深長的看着遠去無影的黃飛虎,最終輕飄飄的留下了一句“今日之大將軍,焉非後日之吾?”,隨即心情愉悅的回了伯府,接着奏樂,接着舞!
待到大商追兵亮出旗號,惡來手持王命旨意趕到城下,已經酣醉的曹州伯這才着急忙慌的派人作爲嚮導,出使一支輔軍,隨大軍一同追擊叛逃的謀逆之輩。
黃飛虎見到不是太師親臨,心中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惡來悍勇而不擅謀,他只需要領着親兵一路且戰且退,爲後續晁雷所部奪取冀州爭取時間,就足以應付當下的境況。
藉助五色神牛的威勢,一身氣血堪稱人間武將之極的兩位最強甲士不停的纏鬥、碰撞。
刀兵相加之下,似有龍象搏鬥,一人手持金攥提蘆槍,一人擰着兩把合重八十斤的大鐵戟,兵鋒之下,每一次交擊都如炸雷作響,激起沙塵熱浪。
惡來一路從曹州追到冀州,累死換下三匹寶馬,看着黃飛虎座下依舊輕鬆愜意的五色神牛,心中一陣豔羨。
“黃飛虎,我雖然平時就不喜歡你,認爲你是徒有虛名,沒想到一身本事還是不弱,你都貴爲大將軍了,爲何要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去哪裡?一路北行,你真的想看到孟伯侯和大王,只因爲你一人就心生罅隙,從而導致天下大亂嗎?”
剛剛累死惡來第四匹坐騎的黃飛虎回頭看了一眼長相凶神惡煞,揮舞着大戟如同惡鬼一般的惡來,顯得有些驚疑不定。
這是憨憨能說出來的話?
若是他和自己父親黃滾一樣,是一個累於名望,死於氣節的人,說不得此刻立刻回頭,羞愧的與其回了朝歌,面對大王和太師的狂風暴雨。
只可惜,他並不是,他從小與帝辛一起長大,他比費仲看人更仔細。
別看大王前些年和很多大臣關係很近,一副君賢臣明的模樣。
忠言逆耳,只要多在大王面前聒噪幾回,與他多唱幾次反調,君不見梅伯之死乎?
還未行至冀州城下,只是剛剛進入冀州國境,黃飛虎就見到沿着海河構建防線的晁雷,一時之間大驚失色,也顧不上與惡來的後續爭鬥,直接衝到中軍位置,質問着晁雷。
“晁將軍,距離冀州不過數十里遠,爲何停下腳步?”
晁雷無奈的聳了聳肩,拿出輿圖,用炭筆直接在冀州間的空地上畫出了一個個偌大的軍營。
“這是何人的部曲?有多少人馬?旗號是誰?”
令官和晁雷一問三不知,黃飛虎只好命偵騎營儘快掌握前方不知名大軍的相關信息,期望是友非敵,不然後有惡狼,前有猛虎,那可真得涼涼。
留守的斷後部隊又一次與惡來的大軍抵近互搏,而往前探查的偵騎也是十分蹊蹺,一去老半天不見消息回傳,差點就讓黃飛虎以爲自己的偵騎盡數被對方截殺。
片刻後,偵騎終於回報。
“啓稟大將軍,前方軍隊自述路過,我等沿着海河上下游細細觀察,一路估算,這支軍隊打着孟稷軍旗,帥旗爲姜,前方約莫有四五萬人,紮營者爲先鋒大將吳敢!”
黃飛虎與晁雷對視一眼,面上露出狂喜,自己兩人心心念唸的往孟稷逃,沒成想在最危急的時刻竟然能和孟稷的軍隊不期而遇。
這難道就是老天爺給予的緣分不成?
至於爲什麼這裡有一支孟稷的先鋒軍紮營,此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和對面接洽,藉助孟稷的軍勢脫離追擊的危機。
一封封拜帖投向了吳敢的大營之中,吳敢看着信件上黃飛虎的署名,也是大爲震驚。
“難道我今天起猛了,還在夢裡?內服王廷的大將軍居然給我遞拜書,而且還要我軍打開營門缺口,收留他們?”
“嗯,一定是我還沒睡醒,主君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搜腸刮肚吳敢頭髮都薅掉了一把,也想不出王師這是唱的哪齣戲,只能腦袋一拍,鬱郁的對着副將說道。
“好一個黃飛虎,定是主君詐取三山關引來王師的征討,他一個大將軍居然對我一個外服諸侯的將領,用自己的名頭做一出苦肉計加詐降,哼哼,我小孟嘗也是跟着主君南征北戰,讀過兵書的,想誆我?門兒都沒有!”
自覺查探到黃飛虎計謀的吳敢,顯得有些得意洋洋,抓着信件就和副將分享自己的心得。
副將思慮良久之後,狐疑的問道:“將軍,若大將軍真是前來投靠的,我等卻又見死不救,等丞相和主君知曉,那又當如何是好?”
“……”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可是內服王廷的大將軍,放到外服,也是不遜色於一方伯侯的角色,憑什麼要投奔我們?”
話語說的硬氣,可是吳敢卻是面色越來越疑惑。
他是不相信,天下會有這麼大的肉餅掉落,同時也不知道朝歌城內的大權臣、大佞臣也會給他們家主君打掩護。
換做誰來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有這樣的顧慮,加上主君時不時的講一些‘上古’趣聞故事,什麼苦肉計,鐵索連環,他對這些故事記得特別的牢靠。
遲遲得不到回信的黃晁二人陸陸續續又下了幾份拜帖,對朝歌城內的各種事態變化做了一個詳細的介紹,而偵騎營往南偵查,也發現了兩支王師軍團正在交戰之中。
吳敢越發不敢確認心中所想,索性將信件打包,讓偵騎快馬加鞭,往身後主帥後行的中軍狂奔而去。
“也許、大概、可能、萬一要是真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