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笑的美人(上)

次日,褒洪德便遞了降表。

趙叔帶只帶了五十騎進城受降,其他的軍隊皆駐紮在城外。他雖然個性審慎,有時卻又十分膽大,全不怕褒國是故意誘他進城。

百姓們都站在街道兩側觀看,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倒不象是舉國投降,反象是正處於喜慶的節日之中。

叔帶騎着一匹黑馬,目光下意識地自路旁的百姓身上掃過。這麼多的人,他是什麼也看不清的。他想到姒兒,她是褒國的女子,會否就藏身在這些百姓之中,悄悄地注視着他?

不會!他輕輕搖了搖頭。如同她那般擁有致命美麗的女子,無論在哪裡都會是目光的焦點。如果她真在這裡,只怕遠遠就已經看見她了。

當天夜裡,在褒國的皇宮中舉行盛大的宴會迎接趙叔帶。交戰的雙方在一日之內便冰釋前嫌,賓主盡歡,觥籌交錯,誰都不再提曾經的戰事,似乎雙方早已經交好多年。

褒姒坐在鏡前,怔怔地看着銅鏡之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有些不一樣了。身體裡似乎總有另外一個她,正在左右着她的心意,有些想法的產生連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你真的放棄了嗎?你不會放棄的對不對?其實你還有機會留住他的心。

她用力搖了搖頭,那是自己的心意嗎?她的眼前又浮現出趙叔帶的身影,和世子洪德比起來,他的神情過於漠然,五官也不及洪德那般俊秀。但不知爲何,自看見他的第一眼起,她便覺得他很熟悉。似是前世的好友,前情盡在眉尖心上,訴也訴不清。

只是,那熟悉不僅是相知相守的,還有混雜於其間的恨意。

恨意是如此之深,深得想要……,她遲疑,想要殺,死,他!

她打了個冷戰,猛然起身。編鐘沉鬱的音樂隨風而至,一名宮人低聲稟報:“公主,世子請您獻舞。”

她輕咬朱脣,回眸看了看鏡中自己的身影。

她着一身大紅的舞衣,衣料是上等的蠶絲所制,無風自動,有心無心。她輕輕地旋身,長長的衣袂便四散飛揚,如同正在雲間起舞的仙子。

宮人不由張大了嘴,她是女子,日日見到公主,但仍然時常爲公主的美麗所癡迷,那些男子又怎能抵擋得了公主的一顰一笑。

只是公主卻從來不笑,她跟了公主多年,公主笑的次數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十次吧!

她想公主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嗎?爲何從來都不笑呢?這樣想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真是生了個豬腦子,公主貴爲公主,還能有什麼煩心的事?

在侍婢的心裡,這世間最煩心的莫過於家裡又派人捎信說沒有糧食吃了。除此之外,這世間還有什麼事能讓人不開心呢?

褒姒隨着樂聲來到皇宮的大殿之時,趙叔帶已經飲了數杯酒了。他的酒量向來不好,薄有些醉意。世子洪德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此時悄聲說:“趙大夫,除了金銀珠寶外,下臣還有一件禮物煩請趙大夫獻給天子。”

“是什麼?”

“那便舍妹褒姒。”

“什麼?”趙叔帶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

“舍妹褒姒。”洪德有些詫異地重複了一遍。誰不知道天子好色,諸侯國進貢之時常有進獻美女的先例。

“褒……姒……”他喃喃地重複。她說不出三日他們還會再見面,現在才過了一日而已,他們便見面了,只是她卻是褒國進獻給天子的禮物,而他則將是那個親手將這禮物獻給天子的人。

“你看,她來了!”洪德輕輕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他擡起略有些醉意的眼,她飄然而至,身着大紅舞衣,頭上仍然只插了一朵淺藍的花。他的目光落在那朵花上,似聞到縷縷幽香。

他並不問褒姒,反而問起那朵花,“這花如此奇異,我從來不曾見過,是貴國的特產嗎?”

洪德有些錯愕,所有在場的男人皆如癡如醉地注視着褒姒,只有他居然問褒姒頭上的一朵花。與鮮花相比,褒姒美麗多了。他道:“那是舍妹種的花,除了舍妹之外,無人知道種植之法。”

他靈機一動,又加了一句:“大夫若是喜歡,臨走之時可帶些花種去。我令舍妹傳授大夫種植之法,以大夫這般文韜武略,象種花這種小事,又豈能難得倒大夫。”

他笑笑,若有所思地說:“只怕這種花也只有她能種得出吧!”

他復拿起桌上的酒樽,一飲而盡。就算帶些花種去又如何?如果沒有你,這花便失去了靈魂。

那一夜,趙叔帶喝得酩酊大醉。他被宮人扶入後宮之中,隱隱看見宮中種植的藍色花朵。花在深夜裡靜靜地散發着芳香,讓他本來就因醉酒而有些混亂的頭腦更加零亂不堪。

朦朧中,褒姒似乎來到他的身旁。他有些不安,到底褒姒是即將進獻給天子的女子,以她的姿色,必然寵愛有加,到時,她便是貴妃,而他則是臣子。

他想起身,但濃郁的花香卻如同一張網一樣將他緊緊地纏繞在裡面,使他無法移動分毫。他看見褒姒輕輕地解開衣袂,如同一朵正在綻放的花朵。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不忍卒睹。原來太美的東西和太醜的東西會有相同的效果,讓人不願凝視,因怕看得久了,就會迷失在其中,無法自拔。

次日,趙叔帶醒時,紅日已高。

叔帶看見枕邊碾碎的藍色花瓣,他將它們捧起來放在鼻下聞了聞,雖然已經過了一夜,花瓣上卻仍然帶着那種迷人魂魄的幽香。

他擡頭,看見坐在鏡前的褒姒,經過了一夜,她更如同鮮花般地怒放。

他忽然怒髮衝冠,不可遏止。他自塌上一躍而下,抓住她的肩膀,扳過她的身子,望入她美麗的雙眸:“這到底是什麼花?爲何會使人心智迷亂?”

褒姒淡然道:“這花是多年前,一個來自西方的人帶來的。他長相奇特,被人們當成妖孽處死。他臨死以前告訴我這種花名叫罌粟,是世上最美最危險的花。他將所有的花種都交給我,請求我種植這種花。他說,只有我才最適合這種花。”

叔帶茫然鬆手,後退了一步,是罌粟影響了他嗎?昨天夜裡,當兩人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時,那是因他被罌粟所控制,或者只是出於他自己的心意?

他看見牀上的片片落紅,他不由慘然一笑。“你是要進獻給天子的女人,我卻與你發生了苟且之事,我該如何回去面見天子?”

褒姒雙眉微豎,“你是否想一死謝罪?”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褒姒淡淡地道:“那我呢?你死了,是否也要我陪着你一起死?”

叔帶一愕,不錯,若此事被別人知道了,褒姒也定然難逃一死。他怔怔地看着她,心裡猶疑不決,脣邊有一句話,翻翻滾滾許多次,卻無法吐出來。不若我們一起死吧!

只是,她可願意與他共死嗎?

她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意,轉頭凝視着鏡中的自己:“我們都可以不死,我們可以一起逃走。”

她絕望地看着鏡中自己比一夜以更顯美麗的面頰,他不會答應的,若他答應,他便不是趙叔帶。

雖然相識不久,她卻莫名其妙地瞭解他的心意。也許正是因爲他如此,她纔會不由自主地想要與他走,想要與他攜老。男人,是應該有所擔當的吧!

果然,他堅定地搖頭:“我絕不會帶你私逃,趙叔帶是堂堂丈夫,怎麼可以做出叛君誘拐之事?這件事由我一力承擔,是我強迫你所爲,無論君上要如何懲治我,我都心甘情願領受。”

她忍不住仰天長笑,多年以來,她從未如此笑過。此時,她卻笑得無比歡悅,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這便是她一心想得到的男人,也許過於固執迂腐,也許不懂變通,或者正是如此,她才更加無法釋懷。

趙叔帶怔怔地看她,她從不笑,忽然一笑,他的心竟沒來由地一緊。笑原來是比哭更悲哀的。

她笑了半晌,似覺這是有生以來所遇到最可笑的事情。

他皺眉,抓緊她的肩頭,喝道:“不要再笑了!”

她的笑容慢慢收斂,她安然凝視着他的雙眼,臉上又恢復到那種冷漠中帶點哀傷的表情。她道:“愚蠢,你真是愚蠢!天子不會知道你與我之間的事情,你無需請罪,更無需死,我自有辦法應付。”

他呆了呆,遲疑道:“可是……”

她打斷他的問話:“就算你想死,等回到鎬京,見了天子以後,被天子發現了什麼破綻,你再死也不遲。”

他默然,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悲涼如水的心情。他向來是淡漠如仙的,對於功名利祿也不甚在意。趙家的先人來自於北方,在朝中累世爲官,算是世家。但趙家人丁卻不甚旺盛,一直以來都是一脈單傳。

到了他這裡的時候,年少英俊,文武全才。家裡人朝中人都看好他,以爲他必是將來國之棟樑。他早早便與公主雪兒訂親,這婚事也算門當戶對,雙方自幼都見過面,互相也很喜歡對方。如果,如果不是遇見她……,或者晚一些遇見她,等他與雪兒成親以後……

他用力甩了甩頭,無論如何,事已至此,不管未來會有怎樣的命運等着他,他都要一力承擔。只要不傷到她……

他卻不知,當他不願與她離去之時,早已深深地傷害了她。

三日之後,趙叔帶帶着褒姒返回鎬京。

一路之上,褒姒始終沉默不語。每日只是坐在馬車之中,連飯菜都是送入車內吃的。趙叔帶策馬走在車畔,只覺得車內死寂,全無活物氣息。使人不免產生錯覺:褒姒已不在車內。

他時時向車內凝視,雖然隔着車廂,無法看見裡面的情形,卻似能感覺到女子明亮憂傷的目光。

他的心便沒來由地一緊。他知他可以騙得了褒姒,騙得了別人,卻無法欺騙自己的心意,他畢竟是牽掛着褒姒,前所未有的牽掛。

不日到了鎬京,褒姒上朝面聖,雖只是驚鴻一瞥,卻滿朝鹹驚。這女子美得不祥,讓人想起夏末的妹喜,商末的妲己。

天子數日不朝,再上朝時便哈欠連連,人雖然在朝堂之上,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裡去。時而露出一抹曖昧的笑,下面站立的羣臣見了,面面相覷。

流言無風自起,迅速傳播,這女子必是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二千多年後的H國歌城國際機場。

我走下飛機的時候,腦子裡仍然充滿了周幽王令人生厭的嘴臉。想到如同褒姒這樣一個美人,卻要日日陪伴着這個不學無術,只會吃喝玩樂的古代天子。雖說傍大款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到底是令人扼腕嘆息的。

褒姒又是一個意志堅強的女子,雖然我已經比靈兒之時更能控制她的心意,但我卻無法抵制她心裡的恨意。

她的恨如此強烈,似有毀天滅地之能。這不免使我不安,愛一個人,真要如此強烈嗎?愛到不願放過他的生死,連同自己的生死。

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在愛與恨之下,其它的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

我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她們是我的前世,卻又似與我全無關係。她們皆是憂傷婉約的女子,巫龍兒卻不是。

我的哈欠纔打到一半,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加長型轎車便停在了我的面前。

車門打開了,一名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從自車內走出來,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行禮,“巫小姐,歡迎來到鄙國。我是皇室總管羅賓,奉命前來迎接小姐。”

我張着嘴,連哈欠都忘記打完了。難道H國對待外賓都是這樣有禮節的嗎?但我又不是什麼要緊的外賓,我不過是一個小留學生罷了。

我嚥了口口水,總算把嘴閉上了,“貴國真是太客氣了,居然要勞煩皇室總管先生親自來迎接我。”

羅賓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哪裡哪裡,小姐是我國的貴客,能夠迎接小姐是我的榮幸。”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面子原來如此之大,這種陣仗哪裡象是迎接一個小留學生?簡直就象是國家元首出訪。

當然如果真是國家元首出訪,外面會有許多花童手捧鮮花,齊聲歡呼。

我上了凱迪拉克,汽車一路駛出機場,我連入關手續都不用辦。

一路行來,我很沒風度地伏在窗戶上向外張望,我可是第一次出國,當然會象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好奇。

街道整齊美觀,綠化也不錯,遠處高樓林立,那便是歌城的中心。但汽車並未向高樓處駛去,反而駛向城外。

很快便開到海濱大道上,歌城大概是全世界最美的首府城市。位於海邊的歌城,因北大西洋暖流的原因而四季如春。

我看見小美人魚憂傷的塑像,她眺望着大海,眼含眷戀。我嘆了口氣,女子大抵如此,皆爲愛所傷,無論古今中外,現實還是童話。

汽車最終開進海濱一座佔地廣闊的學校之中,校內建築皆是兩三層的白色小洋房。

凱迪拉克在一座洋房前停了下來,皇室總管大人又親自爲我拉開車門,手提着我的小破箱子,帶我進了洋房。

洋房之內大概是學生宿舍,每層只有兩個房門,我被領到二樓的一道門前。

總管大人打開房門,恭恭敬敬地對我說:“以後小姐就住在這間宿舍內,如果有什麼需要或是不滿意之處,請直接打我的電話。”

我再次張大了嘴,從門口就能看見對面的落地玻璃窗和窗外的陽臺,陽臺是正對着大海的。春季的海洋,藍得讓人心悸,海水溫柔地涌動,讓人懷疑那不是水體,而一塊巨大的藍色絲織品。

房間是小小的套房,住一個人實在是綽綽有餘。

我咬牙切齒地在心裡暗罵:資本主義!連高中生的宿舍都是有海景的洋房,太奢侈了吧?

我將小箱子丟在地上,門也不關,直衝上陽臺,在太陽椅上躺下來,享受着陽光和海風的沐浴。我難免產生懷疑,我是來留學的嗎?簡直象是在度假。

如同往常一樣,我迅速地開始打瞌睡,天知道這種失魂落魄的日子何時纔會是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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