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室高中(上)

他可曾想過我?

兩月之後,經御醫診斷,褒姒身懷有孕。

她想懷了孕的女人,大概都是多愁善感的。她自出生起,便知自己的靈魂是不快樂的,只是不快樂到了此時已至頂峰。她從不曾歡笑,甚至連莞爾輕笑都是吝嗇的。王總是問她:“你爲什麼不笑呢?”

她便會懶洋洋地回答:“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她現在住的地方叫瓊臺,是整個後宮裡最富麗堂皇的地方。申皇后的寢宮在與瓊臺正好相反的地方,瓊臺很高,站在上面,整個後宮便盡收眼低。她能夠看見申後宮,申後也一定能看見她。她是俯視着申後,申後便只有仰視她。

可是這也不讓人覺得快活,她想如果在褒國的郊野裡,趙叔帶願意對她說:“我帶你走。”那麼她會更快活一些。

她雖然與衆不同,可是到底她還是一個女人。

“要怎樣你才笑呢?”

“你殺了趙叔帶吧!殺了他,也許我會笑的。”

王吃了一驚,見褒姒漫不經心地俯視着窗外盛開的鮮花,那是褒姒親手種植的花,一種奇異的藍色花朵,鎬京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品種。

“你不是認真的吧?”

“王會爲了我殺趙叔帶嗎?”

“當然會。他只是我的一個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很有威嚴地說。

“我是開玩笑呢!王不會當真吧?”

王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開玩笑。”

褒姒默然。

“可是美人,你爲什麼從來不笑呢?”

我爲什麼從來不笑?只因在我的靈魂深處,往世的愛與恨如此深重地壓迫着我,讓我失去了歡笑的能力。

“龍兒!龍兒!”有人輕輕地呼喚我的名字。

是二鬼子嗎?很熟悉的聲音,難道我又夢見他了?可是我已經決定把他忘記,如同這個世間從來不曾有這個人存在。

我猛然睜開眼睛,一雙深褐色的大眼睛就在我的面前。

我尖叫了一聲,把眼睛的主人嚇得連忙後退。他離得我遠了,我才總算看清,真是二鬼子,他身穿一套看起來很貴的休閒裝站在我的面前。

我揉了揉眼睛,滿懷疑惑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確定我不是在夢中。

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他看起來好象有些不太一樣。到底哪裡不一樣,我也說不清楚,似乎有一種氣勢,是別人所沒有。有點象,有點象是正在上朝的皇帝。

我呆了呆,都什麼時代了,居然能產生這種無聊的聯想。

我很用力地嚥了口口水,發出極不雅的“咕”的一聲,“你怎麼會在這裡?”

二鬼子柔情似水地笑了笑,“我本來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說柔情似水,一點也不誇張,他就是有那種本事,將自己的笑容粉飾得十分浪漫多情。

我的大腦飛速轉動,他本來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而這個學校又是皇室高中,難道他是皇室成員?

我立刻精神一震,許多小說影視劇中的弱智情節真的發生了嗎?我立刻滿臉堆歡,全不掩飾自己的阿諛諂媚,“這麼說,你是王子還是親王?”

我一下就猜王子,卻不猜是王子管家的兒子,當然也是受了那些灰姑娘式的言情小說的影響。後來我才知道,所謂之皇室高中,裡面雖然有王子、親王、公主等人,也有皇室七八個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遠親。還有皇室工作人員的親友團,事實上,就算是皇家花園花匠的兒子也可以進入皇室高中就讀。

所以所謂之皇室高中,並不象我最初所想象的,由清一色的貴族組成。當然,能夠成爲皇室花匠的人就算沒有爵位,必然也是花匠中的翹首。

他微笑:“我是阿斯特伊麗莎白塞巴斯迪恩王子,本國皇室第一順位繼承人。”

皇室第一順位繼承人,那就是皇諸。“你,你,你,”我張口結舌地看着他,“你”了半天才總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是皇太子?”

他仍然很有風度地微笑着,“現在哪還有人叫皇太子的?你也太老土了吧?”

我呆了呆,他說話的口氣和他臉上的表情實在是有天淵之別。我一時有些無法適應,事實上,在我與他曾經經歷過的極短的時間裡,都是我在揶揄嘲諷他,被他說老土這還是第一次。

我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忍了吧!誰叫人家現在是皇太子殿下呢?我說:“你老爸就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嗎?”

他淡然笑笑,“他和我母親十年前都死於飛機失事。”

我一怔,“那現在的國王是誰?”

“是我叔叔。”

我靈動的大腦又在飛轉,如此說來,他死去的老爸曾經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因而他纔是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但是他老爸卻在他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連他老媽也死了。聽說在外國,如果皇帝死了,皇后便可以順理承章地成爲女王。

照道理說,他應該繼位當皇帝,可能是因爲他年紀還小的原因,就由他的叔叔繼位當了皇帝。

想明白了以後,我立刻又想到了另一個情節。

在上一個故事中,我回到遙遠的商代,那時的天子是孔甲。孔甲的老爸本來是天子,他死之時因覺得孔甲不成器,就把皇位傳給了弟弟,也就是廑的老爸。而廑則成了太子,但孔甲卻不甘心,推翻了廑成爲皇帝。這情節聽起來有點類似。

難道說,世上的人們真的是在命運中不停地輪轉?曾經有緣的人必然會再次相逢,上演着同樣的故事?或者上世曾經欠過別人債的,終會在這一世歸還,想逃也逃不掉。

雖然想到了這些事情,我的嘴裡說的卻是不相干的話,“你看過包青天沒有?”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是說電視劇嗎?”

“你知不知道包青天裡有個大賢臣叫八賢王的?”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那又如何?”

我忍不住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八賢王他老爸就是宋朝的開國皇帝趙匡胤,他死的時候沒有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卻傳給了弟弟趙光義。而八賢王也一直沒有死,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遲鈍地眨了眨眼睛,“什麼原因?”

“因爲他不想當皇帝啊!就算他心裡想當,卻很識實務,所以他才能活那麼久。我認爲你應該向他學習一下,趕快讓出太子之位,以保平安無事。”

他呆了呆,騷了騷頭髮,“你是說我叔叔會派人暗殺我嗎?”

我故意笑得更加奸險,“當然會!這是老生常談的故事。他爲了替自己的兒子掃清障礙,一定會派人暗殺你的。或者你先發治人,把他們都殺掉。”

他苦笑,“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現在是法制社會,皇帝犯了法也會被起訴。就算叔叔想讓我讓出太子之位,也要皇室一致裁定,認爲我確實不足以成爲合適的太子,纔有可能實現。”

這回換我眨眼睛了,“是這樣嗎?”

他聳聳肩,“當然是這樣。這不是電視劇,小姐!”

我嘆了口氣,真無趣,本來以爲可以看一出皇室鬩牆的真人版呢!原來是我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我忽然想起他以前在我的學校時用的名字是趙天賜,“你爲什麼說你叫趙天賜。”

他輕嘆:“那是媽媽爲我起的名字。她姓趙,是一位華人。爸爸是一次出訪中國的時候遇見了她,那時她是中方派出的翻譯。爸爸對她一見鍾情,雖然訪問時間已過,卻以私人的理由留了下來,並且向媽媽展開了愛情攻勢。”

又是一個現代灰姑娘的故事。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難道現實生活中真有這樣的事情嗎?”

他捻熟地攬住我的肩頭,如同在教學樓前的臺階上做的那樣,“現在的皇室比以前開放多了,有許多平民王妃。不過來自東方的王妃,我媽媽還是第一個。”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若是以前,我必然毫不留情地就把他的手拍掉了,可是現在我卻知道他是皇太子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與絕大多數女生一樣,喜歡出身高貴腰纏萬貫的男孩,雖然我經常嘲笑這是浮淺的表現,但當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我的身上時,我的反應一點都不比任何花癡女生要來得高尚。

可是要是讓巫家的那一大票女人知道我想要和一個洋人談戀愛,只怕那些巫女們會用出可怕的巫術來對付我。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腦海中出現了一副畫面:她們指揮了一大羣蜘蛛蠍子蜈蚣在後面狂追,而我則在前面落荒而逃。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立刻從他的身邊跳了開來,儘量拉遠與他的距離。

他受傷地看着我,“你還是那麼抗拒我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以我這種大帥哥都無法打動你,現在我又亮出了皇太子的底牌,如同我這般長得又帥,出身又好到掉渣的男生,你到哪裡去找?

我嘆了口氣,我也很想嫁入豪門,成爲萬人景仰的平民王妃,可是我不是一般的女孩,我出身自巫女世家。巫家女人腦子的結構與衆不同,她們即不在乎錢財也不在乎身份地位,天知道她們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傍大款這種普遍真理,在巫家根本就行不通。

他一如既往地睜着那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我,現在他倒是與以前的趙天賜有些相似了。

我說:“那我現在叫你什麼?那一大串什麼什麼王子,我可記不清。”

他回答:“你叫我SKY,這裡的人都叫我SKY。”

SKY,我忽然有些黯然,若他是天,我便是地,他是雲,我便是泥,我們之間的距離並不因我們身體的接近而拉近,反而更顯遙遠。我寧可我不曾再見到他,他仍然是我記憶中那個沒錢請吃飯的二鬼子。

他似看出了我的想法,抓住我的肩頭,“還是叫我二鬼子好嗎?”

我呆了呆,擡起頭,他深褐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我。我忽然有落淚的衝動,原來,堅強如我,竟也是如此脆弱的。

我咬了咬脣,輕聲叫他:“二鬼子。”

他很響亮地回答:“哎!”

我啞然失笑,卻又熱淚盈眶。我爲何會有如此的反應,難道我真的在悄悄地愛他嗎?

我用力甩了甩頭,甩去大腦裡紛忡而來的胡思亂想,就算喜歡又怎麼樣?這世間不是有許多相愛的人最終無法走到一起?

“我什麼時候上課。”我刻意轉移話題。

他說:“我正是帶你去參觀學校的,你明天就要上課了。”

“明天?我時差還沒換過來。”我不滿地說。

他笑咪咪地斜睨我一眼,“那有什麼關係?你上課不都是在睡覺嗎?”

我一怔,無言以對,他說的不錯,每當我的靈魂部分離體之時,現世的我都是睡着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

他拉着我的手走出宿舍,旁若無人地在略顯僻靜的校園中閒逛,一邊指點着旁邊的建築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那裡又是什麼地方。

每個經過的人都向他示意,雖然並非十分正式卻也表現出自己的敬意,也便因此對於被他拉着的我難免多看上幾眼。

我往常也並非不曾被人注視,感謝我美麗的老媽,把我生得美若天仙,我早便習慣了大街之上人人回首的場面。但這一次,我卻莫名地覺得窘迫,因我知道他們之所以特別注意我,並非是因爲我的美麗,而是因爲我被他帶着。

於此之時,我感覺到我成了別人的附屬品,這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情形。我難免覺得自尊有些受創,我終於發現了我與所有言情小說中女主的不同之處。她們可以順理成章地接受附屬品的地位,並且安之如怡,我卻不能。

也許我真是巫家那些女人多年教育的結晶,我比大多數的女子更加倔強獨立,自我爲中心。

我停住腳步,“帶我參觀學校這種事情,不必皇太子御駕親征吧?我自己四處走走就都知道了。難道每一個新入校的學生,皇太子都要親自帶他們參觀學校嗎?”

二鬼子眨了眨眼睛,“當然不是,他們與你不同。”

他既然說出這句話,我是否應該老生常談地接一句:“怎麼不同?”

然後他再繼續老生常談地說下去:“因爲你是我喜歡的人,他們不是。”

那豈非成了無聊言情劇的典型表白套路,想到這種可能性,我難免躊躇不定,汗毛立正,不知是否應該問出這個“怎麼不同”來。幸而,在此之時,又發生了另一個無聊言情劇的典型套路式的情節。

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從不知是哪一棟建築裡忽然冒了出來。

這兩個人,男的英俊,女的秀美,都是金髮碧眼,身材高挑的美人。我想到自從進了這個學校以來,看到的人幾乎都是美男美女,是否皇室成員的基因比別人要好一些?

忽然意識到這種想法太卑顏屈膝,很有拍皇室馬屁之嫌。我忍不住在心裡對自己進行了批評教育:巫龍兒同學,要小心啊!你已經被資本主義給腐蝕了。

女的一眼看見我,便迎了上來,露出溫柔美麗的笑容:“SKY,這位就是中國來的巫小姐嗎?”

男的則挑剔地上下打量着我,臉上的神情分明在說:哪裡來的土包子,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令人滿意的。

我毫不客氣地同樣上下打量着他,雖然長得高大英俊,卻傲慢無禮,完全沒有皇室就有的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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