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將一盤盤算說與萬貴太妃知道,到底阿康是萬貴太妃嫡親孫兒,聽着齊王這主意也覺穩妥周全,萬貴太妃自然答應。只苦在萬貴太妃是叫乾元帝軟禁在清涼殿的,從前還有個盧雪好四下聯絡走動,如今盧雪已死,再要將消息送出清涼殿去,殊爲不易。
齊王妃聽着萬貴太妃與齊王母子兩個商議了回,她倒是悄悄想了個主意,只是不敢說,因看他母子二人遲遲拿不定主意,壯起膽子道:“妾倒是有個主意,只不知使得使不得。”萬貴太妃聽說,轉臉將齊王妃看了眼,見她臉上帶些焦急之色,雙眼卻是閃亮,倒真像是有了主意的模樣,又想起她到底是劉景康生母,便道:“你且說來聽聽。”
齊王妃將思緒理了理,緩緩道:“母妃叫聖上拘束在清涼殿行動不得,王爺雖未接着旨意不許走動,可到底是成年男子,也不能隨意下山走動。唯有妾,妾即是女子,也是命婦,從前在宮外,不能常與皇后殿下請安。如今進得宮來,自要常常請安,纔是臣下本分。母妃手書一封,王爺再將玉佩也給看妾,妾相機而行。”原來齊王妃打着去給玉娘請安的幌子將消息送出清涼殿的主意。
萬貴太妃聽說,滿臉堆歡地道:“這倒是個主意。只是那謝氏不是個好相與的,心思敏捷,你與她說話,千萬小心了。”齊王妃答應道:“是,母妃放心。憑她問甚說甚,妾不吐實言就是了。”萬貴太妃緩緩點頭,待要將齊王妃誇讚幾句,就聽得一旁的齊王道:“你出入也有許多人跟隨,如何與人傳信?”齊王妃小心地道:“聖上令妾進宮侍疾,並未指令妾寸步不離。妾若是替母妃折幾支花貢瓶,或許使得。”
齊王聽齊王妃這樣言講,方緩緩點頭。萬貴太妃又將齊王妃叫到身邊,拉了她的手兒在她耳邊細細囑咐一番,又道:“你千萬小心,阿康就靠着你了。”齊王妃溫聲答應。
他們母子三個在寢殿裡說話,又不許人近身伺候,便是傻子也該知道其中有病,更何況那袁有方又是個極精明的,待得齊王與齊王妃走出來,幾步踱到齊王與齊王妃身邊,彎了腰笑嘻嘻地道:“奴婢伺候齊王殿下,王妃娘娘。”
這個袁少監是在盧雪死後由乾元帝指過來的,便是齊王再蠢笨些兒也能知道,這袁少監說是服侍萬貴太妃,實情是監視來了,心上自是惱怒。只他如今也受多了氣,頗能隱忍,當時微微笑道:“孤用得着時再喚你。”
齊王原以爲袁少監叫他說得這句之後就要退下,不想袁有方依舊笑嘻嘻地道:“殿下可不要與奴婢客氣。像這等殿下在殿內坐着,卻叫宮人們都避在外頭。喲,您瞧瞧奴婢這嘴兒。”說着輕輕拍了自家嘴一下,繼又笑說,“您與貴太妃娘娘叫宮人們都退在殿外,知道的,是貴太妃娘娘與您體恤宮人辛苦,不知道的,還當奴婢不會教導人呢。貴太妃娘娘與殿下都是一片慈悲心腸,好歹也疼疼奴婢。”
齊王叫袁有方這幾句憊賴的話,說得臉上發紅,冷笑道:“孤若是不疼你,只憑你攔在孤身前,孤就好問你這狗東西的不是!莫不是你不知道盧雪是個什麼下場嗎?”
袁有方叫齊王這幾句說得臉上笑容褪得乾乾淨淨,嘴脣翕動了兩下,到底忍住了,做個惶恐的模樣在齊王面前跪下,道是:“奴婢逾矩,還請殿下瞧在奴婢初犯的份上,饒過奴婢這回。”一行說着一行磕了兩個頭。
齊王心知既然袁有方是乾元帝指了來的,便是自家真將他送去宮正司也不能將他如何,指不定收了袁有方回去,再指個新人來,多半兒更難纏。好在這沒了子孫根的東西氣性軟弱,叫自家幾句話嚇住,不若就此罷了,因此道:“這回孤且饒了你,若是下回再犯,孤定當將你送去聖上那裡,問問宮中內侍可都像你這等張狂!”
袁有方自是連聲道不敢,齊王這才叫他起身。袁有方又與齊王磕了個頭,方纔爬起身來在退在一邊。齊王又將他瞪視一眼,便與齊王妃相攜離開,走得幾步,忽然轉回身來,卻看袁有方依舊規規矩矩地站着,這才放心走開。看得齊王夫婦走得遠了,袁有方這才直起身來,伸展了下腰身,臉上莫名閃過一絲笑容。
又說齊王妃即得着齊王與萬貴太妃首肯,次日就要往清涼殿下去,不想袁有方慢騰騰地踱出來將她攔着,又客客氣氣地道:“王妃娘娘請留步,殿下那裡您不能去。”齊王妃故意怒道:“聖上使我與齊王來侍疾而非圈禁,你這樣攔着我,可是要矯詔!”
袁有方忙笑道:“娘娘這話奴婢當不起,奴婢便是長了十顆腦袋也不敢矯詔。只是您在宮外並不曉得,聖上素來愛惜殿下,知道殿下不耐煩與人囉嗦,是以令娘娘貴人們十日請一回安。今兒並不是請安的日子。王妃娘娘要與殿下請安,或是再等上七日,自然能見着。若王妃娘娘不耐久等,遞個摺子請見就是了,您與殿下份屬妯娌,殿下還能回了您的摺子嗎?”
齊王妃聽這袁有方這一番長篇大論,十分心煩,卻也知道成理,只得忍氣吞聲回來,親自寫了請安折,復又出來,待要尋個人投去,依舊是袁有方接話道:“若殿下信得過奴婢,奴婢替娘娘走一回?”
齊王妃待要不答應,可倉皇間又尋不出第二個人來,且這袁有方即是乾元帝劉熙的人,想來也不能做這等小兒手腳,這纔將摺子朝袁有方遞過去,袁有方雙手接了,轉身走出清涼殿。
說來這袁有方腳程倒快,不到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見着齊王妃還滿臉是笑,道是:“殿下瞧着是齊王妃求見,當時就答應了,您這就過去嗎?”齊王妃掛心一雙兒女,哪肯久待,連忙道:“殿下宣召,妾怎敢拖延呢?待妾換身衣裳。”說了不待袁有方說甚,疾步進殿,拿抿子抿了抿兩鬢,又將那枚黃玉玉佩與萬貴太妃寫就的一張紙條塞在袖中,匆匆轉身出來。
袁有方將齊王妃看了看,臉上一笑,道是:“王妃娘娘早去早回。”這話也是常語,由袁有方口中說來,聽入齊王妃耳中,便有許多彆扭,只這時齊王妃也顧不得與袁有方囉嗦,攜了自家帶進宮來的宮人匆匆往椒房殿趕去。
要說上回齊王妃來見玉娘,叫玉娘一番言語敲打,又隱晦地暗示了要對齊王一雙兒女不利,險些兒叫齊王妃心驚膽戰。可這一回,玉娘倒是十分可親。
玉娘原本就生得一副嬌柔外貌,即便叫乾元帝捧在手上愛惜了這些年,如今更做得皇后,也依舊不改嬌滴滴軟綿綿的做派,一旦和顏悅色起來,格外可親可愛,便是齊王妃對她深具戒心的,看着她嬌容軟語,也覺其溫柔可愛,竟是漸漸就軟了姿態。
不想齊王妃才放下些戒備來,就聽玉娘閒閒地說起她景寧與景琰兄妹兩個,道是:“阿寧素來乖巧孝順,說去懂事來,遠過他年紀,叫人不得不多疼他些。哪像阿琰,叫聖上縱得厲害,好在還肯聽話,只是頑皮任性之處真是叫人生氣。”
齊王妃聽說,順口就道:“妾的阿康,平日大概也懂事,只是脾氣倔些,有時也叫人做惱。”這話纔出口,齊王妃心上就是一跳,隱約知道不好,果然聽玉娘笑道:“阿康,是齊王世子麼?我聽着齊王世子今年也有一十四了,齊王妃如何不帶進宮來叫萬貴太妃瞧瞧,到底是嫡親祖孫,弄得這樣生分,可怎麼好呢。”
齊王妃聽着玉娘這兩句,驚惶之下,險些兒站了起來,她微微動了動身子,強自鎮定着依舊坐好,這才與玉娘笑道:“回殿下話,阿康都要成年了,無有旨意,不敢擅專。”這話出了口,便見拘謹,卻是正中玉娘下懷,因掩脣笑道:“齊王妃也太小心了。自家子侄,哪裡計較這許多呢?你若是真要求旨,我與你下一道也就是了。”齊王妃聽說,只怕玉娘當真要作弄她,忙立起身來推辭道:“並不是妾小心,只是,只是那孩子孤僻些兒,不大愛與人說話,進來了也不過是討人嫌罷了,殿下饒了那孩子罷。”
玉娘聽着這話,只笑道:“哪有你這樣做人孃親的,罷了,你即不願我也就不討這個嫌。”齊王妃聽着這句,才略略放下心來,恨不能立時就走,可到底不敢,又耐着性子陪着玉娘說了會話,這才起身告退。
因今兒玉娘在齊王妃面前提了回要宣景康進宮,直叫齊王妃更心焦些,恨不能立時按着萬貴太妃所說的法子將消息遞出去,不想一路回清涼殿時,來往的宮人內侍頗多,竟是抽不出空兒來,齊王妃雖是滿心焦灼,卻也無可奈何。
又過得幾日,正是宮中妃嬪們與玉娘請安的日子,齊王妃也往椒房殿走了一回,故意尋了個替萬貴太妃折花貢瓶的籍口退了出來。這回路上宮人內侍比上回少上許多,齊王妃匆匆來在清涼殿下的石臺邊,看着左右無人,便按着萬貴太妃所言,摸着一塊微凸的石頭,將它抽出,將萬貴太妃手書與那枚黃玉玉佩一塊兒擱了進去,將石頭依舊放回,這回返清涼殿。
過得些時辰,就有個粗使太監模樣的內侍匆匆經過,看得石臺腳下落着兩塊碎石,看着四周寂寂,摸着那塊石頭,纔要將裡頭的物件兒取出,身後忽然竄上兩個人來,一個將他制住,另一個卻探手去摸齊王妃留下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