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尖銳的響聲頻頻出現,那是重炮炮彈破空的聲音。一顆顆炮彈拖曳着焰風,或平射,或拋射,橫過數百米的海面追着銀鉤號而來。每分每秒,銀鉤號的附近總是伴隨着爆炸所帶起的道道水柱,這可憐的海盜船哪有經歷過這麼大的陣仗,要不是弗蘭克林如小山般的身影給船上水手一種無來由的信心,這些普通海盜無論心理還是身體早崩潰了。
現在雖勉強仍能夠操船逃命,但人人毫無鬥志,逃不逃得進低語者海峽實在是很難說得清楚。
低語者海峽,全長兩百五十三公里。其間彎道縱多,水面寬度有限,僅能夠容得上一船通行。而像聖印騎士團那種樓艦級的大船是根本無法駛入,否則教皇廳早出動這些樓艦級的軍艦去轟炸咆哮海灣了,又豈會讓海盜們生存到現在。
如果能夠逃進低語者海峽裡,那至少不用面對被人家這種撒網捕魚式的攻擊,且還可利用彎道和水流的速度來甩掉騎士團的軍艦。但這裡距離海峽還有一段相當可觀的距離,否則大副也不會建議在附近海島稍事休息,皆因連續趕路的話,趕到低語者海峽已經是夜晚。
在海上討生活的人都很清楚,夜晚航行是一件危險的事,特別是行駛在低語者海峽那種環境。複雜的彎道會讓船隻隨時擱淺甚至撞毀,所以沒有必要的話,誰也不願意在晚上經過海峽。只是現在由不得他們選擇,然而,騎士團方面卻咬得很緊。以雁形陣列排開的軍艦頻頻開火,一顆顆炮彈撲天蓋地向銀鉤號轟落,弗蘭克林是拼了老命在攔截,可他一人獨力難撐。漸漸的,銀鉤號開始中彈。還好弗蘭克林攔住那些落向桅杆或尾舵,以及其它船上重要位置的炮彈,否則銀鉤號早給打沉了。
讓弗蘭克林無可奈何的是,聖印騎士團的軍艦總是和他們保持着一定距離。這段距離既在重炮的打擊範圍內,同時又無法讓弗蘭克林像上次般強行登艦大肆破壞一番,只能被動的防禦。銀鉤號上也有配置火藥排炮,但無論射程和威力均無法和重炮相比。可見對方的指揮官算準了這一切,利用已方船隻數量和重炮的威勢要拖死弗蘭克林的船。
繼重炮之後,隨着主艦後頭兩邊的軍艦甲板上,一架架獅鷲騎士升空,聖印騎士團的裝甲部隊也投入戰鬥了。獅鷲騎士不像聖騎士型的動力裝甲,它的機甲是進行過輕質化處理,爲了擁有短途飛行能力因此無法搭載重型武器。獅鷲騎士一般配置的裝備是輕型機槍及微型導彈,輕型機槍在很多時候只是一種裝飾,獅鷲騎士的真正殺傷力來自於機甲雙肩處的一排微型導彈,它們纔是獅鷲騎士的真正王牌。
上次弗蘭克林也面對過這種第二代的機甲,可當時獅鷲騎士只有四架,而現在卻足有二十幾架之多!
紅色的能量之光在弗蘭克林的雙眼中翻滾着,接着兩道赤紅色的高能光束筆直射出,先是絞毀了一架獅鷲騎士,接着光線橫掃,又製造了四五個火球。可接下來,當獅鷲騎士完全升空後,弗蘭克林的截擊就沒有那麼容易了。獅鷲騎士靈活地在光線中穿梭着。
數百米的距離轉瞬既過,在這個過程當中,弗蘭克林也不過再擊落三四架獅鷲騎士而已。剩下的十來架飛行機甲已經到達銀鉤號的上空,獅鷲騎士肩甲彈開,從甲胃裡升起一排微型導彈。在鎖定了目標後,微型導彈嗖嗖嗖射了出去,在空中拖出極爲繁複的煙軌,數十發導彈齊射,頓時萬花筒似的朝銀鉤號落去。
弗蘭克林大叫一聲,手抓起自己的船長寶座。他稍一用力,用鏍絲固定在甲板上的底座便離地而起。弗蘭克林直接把大椅丟了出去,這張椅子攔住了正面十幾發微型導彈,在爆炸的火焰中變成了粉末。可還有不少導彈射至。巨人一咬鋼牙,蹲身發力,整個人如同炮彈般從船上彈起,迎向半空的導彈。
他整個人大字型張開,雙手或抓或揮,硬生生攔下了二十來枚微型導彈。但見半空上不斷有火球炸現,爆炸的火焰和衝擊波震得弗蘭克林只覺骨頭都要散架了。可哪怕他以自己爲盾,卻仍無法攔下所有導彈。於是有漏網之魚終落在船上,銀鉤號上立刻炸起幾個火球。
一時間,左邊的船航處、正中的甲板上、尾端的舵漿處同時中彈。爆炸的火焰裡,木屑四飛,幾個倒黴的水手不是給生生炸死,就是讓爆炸的衝擊波掀進了水裡。落水的水手不及爬上船,就給水下兇猛的異變生物給拖下水去。不多時,便飄起了血跡。
弗蘭克林落回船上,銀鉤號已經停了下來。一根桅杆這時從中折斷,帶着船帆啪一聲拍在了水面上。海盜船左右搖擺,船身受損,船艙也開始進水,距離沉沒已經不遠。但聖印騎士團方面仍沒有罷手的打算,顆顆重炮追擊而來,巨人只得做着徒勞的攔截功夫,卻無法阻止重炮對海盜船的二次破壞。
一枚重炮落在船身中斷,爆炸聲裡,巨大的裂隙橫亙銀鉤號的船身中央。在大副傑恩恐懼的尖叫聲裡,銀鉤號自兩端對摺裂開,船身前端因爲船頭裝飾物過於沉重之故,立刻就往水裡栽去,連帶掀落了好幾名水手。
看到這種情況,弗蘭克林也是愛莫能助。他就站在船尾的位置,可這一部分的船身也在逐漸向下沉去。然而天空中,獅鷲騎士仍以輕機槍掃射着,子彈對弗蘭克林威脅不大,卻把船身打出個個密集的彈孔來,加速海水的灌入,讓船沉得更快。
難道只能到這了嗎?弗蘭克林在心裡吶喊,他不甘心。但他知道,哪怕自己再不願意,不管是掉進海里還是給聖印騎士團再抓回去,結局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前者葬身魚腹,後者餘生只能在手術檯和實驗室裡渡過,那樣更加生不如死。
樓艦上,西涅轉動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對自己的副官道:“該是請我們的野獸先生上船的時候了。”
副官點頭,對旗手吼道:“全員前進,包圍目標!”
旗手立刻把命令通過旗幟揮舞的動作傳達出去,正悠閒地坐等收網工作完成的西涅,卻在這時感受到一股凜然的威勢從船隊的後方出現。那股威勢粗糙,如同棱角分明的巨巖,帶着驚人的壓迫力!分團長立刻縱身躍上了樓艦上方,頓時人就給巨大的陰影籠罩住。
就在船隊的後頭,不知何時悄然出現了一艘巨舫,它的體積是西涅座駕的數倍以上。首尾長及百米,高達三十米,簡直就像一艘小型油輪了。這巨舫就像海上的怪獸,它悄然從海面後方一座海島後拐出,便銜尾咬上了騎士團的船隊。巨舫兩邊的排炮已經開火,這種火炮威力不及重炮,可在如此近的距離開火,也炸得騎士團的軍艦叫苦連天。那在銀鉤號附近的獅鷲騎士已經顧不得弗蘭克林,它們轉折飛回,朝突然出現的巨舫發進了進攻。
這艘巨舫之上,升着五根高大的桅杆,那彷彿天幕的巨大船帆上,畫着一頭黑色巨龜的圖案。巨龜龜甲棱角分明,頭部表情兇惡,那三角眼透着凜然殺氣。看到這個圖案,西涅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很清楚,這個圖案在騎士團的檔案裡代表着什麼。
那是咆哮海灣四大海盜團之一“鐵鱗”的標誌,鐵鱗號既然在這裡,那麼它的船長“烈火之盾”迪波拉又豈會在別外?果然,海盜船和騎士團軍艦開始交火之後,一個魁梧的男人便出現在右邊船舷的甲板之上。鐵鱗海盜團的團長迪波拉有着日爾曼人的血統,身材高大,性格兇殘好戰。本身是火系和格鬥域的跨領域型能力者,使用的武器是一面佈滿鋼刺的塔盾。
只要迪波拉願意,他可以在自己的塔盾上附加一層高溫列焰,使得巨盾能攻能守。在教皇廳的級別劃分裡,迪波拉和其它三名海盜團團長,是僅次於反判軍三巨頭的危險人物。他們每個人都擁有足以匹敵騎士團團長的實力,是個連西涅也不願意輕易招惹的男人。
“教皇廳的走狗們!既然你們自己送上門來,那老子就不客氣,收下你們打牙祭了!”迪波拉高聲大吼着,聲音響徹整個海域。聲音中帶着奔騰的能量威勢,那些離鐵鱗號較近的軍艦上,一些普通的船員生生給他的聲音震暈了過去。
迪波拉一拍手中巨盾,頓時一股橘黃色的明亮火焰糾纏而上。鐵鱗船長長笑一聲,人高高跳起。橫過鐵鱗號的甲板,如同一枚流星般帶着重如山巒的威勢向下方一條軍艦砸了下去。瞬間他和軍艦碰撞在一起,可受損的卻是後者。軍艦先是往下一沉,吃水線不斷上升,海水差點漫過甲板。再跟着往上一騰,再咔嚓一聲,竟硬是從迪波拉從中斷撞成了兩截。
瞬間毀掉一船後,迪波拉又從軍艦的船艙裡橫飛了出去,落到另一條軍艦的甲板上。甲板上好些聖印騎士已經做好接觸戰的準備。一見迪波拉上船,十幾名騎士激活了能量護盾,同時抽出背後的高周波刀向迪波拉衝了過去。他們還配備好龍槍2型機槍,可騎士們知道面對迪波拉這種等級的對手,機槍發揮的作用有限,還不如高周波刀近身攻擊來得有效。
十幾名騎士抽刀就砍,迪波拉夷然不懼。架起烈焰盾護住全身,頓時響起一陣密集的脆響,十幾把高周波刀斬在烈焰盾上,斬擊的刀風激得火焰狂舞,卻無法在看似用糙鐵所造的巨盾上留下哪怕一道痕跡。迪波拉一聲冷笑,巨盾橫掃,盾上的尖刺卡住騎士的長刀。一時間他們抽身不得,皆給烈焰盾撞飛了出去。
這一撞之力少說也有十噸,這些騎士雖說有能量盾護身,卻幾乎在瞬間就給消耗掉所有能量。能量盾抵消了大部分力量,但給烈焰盾直接擦到的騎士身上都沾染了火焰,身體更是給迪波拉的怪力撞得扭曲變形,當他們落下後,卻已經變成了屍體。
船艙突然爆碎,一架聖騎士型機甲衝了出來。機甲提起一挺轉槍機炮,駕駛員一鎖定迪波拉就立刻射擊。機關炮發出沉悶的響聲,子彈一路犁過軍艦甲板轟向迪波拉。迪波拉卻靈活的一個翻滾,彈起時烈焰盾旋轉飛出,帶着一輪焰暈切過聖騎士機甲的腰部。
駕駛倉中的騎士瞪大了眼睛,眼中的畫面突然傾斜,卻是聖騎士機甲被炎盾腰斬。斷截處出現一道明亮的火線,接着轟一聲爆成了火團,把機甲炸得粉碎,駕駛倉裡的騎士也無法倖免。
接回烈焰盾後,迪波拉吸氣大吼,重重把盾牌撞到甲板上。軍艦大震,數道火線以迪波拉雙腳爲中心,朝着軍艦四周蔓延開去,跟着噴起火幕如刀,生生把軍艦給切成了數塊!
軍艦裂開,迪波拉就站在其中一塊船體的殘骸上。一道長索朝迪波拉套了過來,船長一手捉住。當既長索回縮,把迪波拉給拉回了鐵鱗號上。轉眼便以一人之力毀了兩條軍艦,船上的海盜們放聲高呼,更加賣力地攻擊着其它的軍艦。迪波拉挑釁似的看向了西涅,後者卻一臉沉默地跳回甲板去。
副官這時問道:“團長,要出動圓桌騎士嗎?”
教皇廳最強的戰鬥機甲,只有團長級的人物才能夠駕御的圓桌騎士現在正固定在樓艦的船艙中。雖說圓桌騎士的戰場主要是在陸地上,但即使在海中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但讓副官驚訝的是,西涅卻搖了搖頭道:“不,我們撤退,暫時放過他們。”
“那隻野獸呢?”
“別管他,我們走!”西涅語氣裡已經隱有怒氣,副官不敢再拖延,連忙把命令告訴了旗手。
看着鐵鱗號上的迪波拉,西涅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這就是你所謂的棋子嗎?索隆!”
第3分團的團長想起了一個多月前他向索隆報告發現野獸和兩艘軍艦發生衝突的時候,索隆在思索了片刻後說道:“從這頭野獸的航道來看,他是要去咆哮海灣啊。西涅,盡情去阻截他吧。不過記住,不要殺死他。如果在攔截的過程中遭到其它海盜阻撓的話,你就撤退吧!”
“爲什麼?”當時西涅不解反問。
索隆淡淡道:“這個問題已經超過你的權限了,團長。總之,按我說的辦就是了,我自主張!”
西涅也不蠢,事後細細推敲,得出一個令他自己也吃驚的結論。索隆肯定在海盜中安排了自己的棋子,再從野獸的去向來看,那個巨人擺明了要去咆哮海灣。但他要去咆哮海灣幹什麼?西涅繼而想道,咆哮海灣那不只有四大海盜團,在其後更是反叛軍的大本營伊斯塔所在。
野獸、咆哮渡海、伊斯塔這三者間肯定有某種聯繫。在那時候,西涅想到了尚被教皇廳控制的其它上個紀元的生命體。在野獸逃離後,教皇廳方面已經喚醒其它的野獸。這一切突然聯繫在了一起,於是西涅看到了整個事件的輪廓。
前往伊斯塔的野獸,無疑是想借反叛軍的力量奪回自己的同胞。而索隆肯定也想通了這點,那麼他一方面安排自己追擊,另一方面又支使自己的棋子營救野獸。換言之,索隆是要借這次機會向伊斯塔滲透,因爲教皇廳已經得到消失,反叛軍也在尋找野獸!
那麼這一切便變得順理成章起來。只是西涅沒想到,索隆倒是大手筆,他所安排的棋子竟然是四大海盜團之一的鐵鱗,烈焰之盾迪波拉!
弗蘭克林遙望着海面,海的那邊硝煙四起,至少有五艘軍艦被擊沉,折損的騎士和機甲更不在少數。這次騎士團來勢洶洶,卻狼狽而回。目送着那艘樓艦和剩餘的軍艦消失在海平線上,弗蘭克林才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至於那艘打了騎士團一個灰頭灰臉的海盜船,則開始向他這個方向開了過來。弗蘭克林也沒空理會它,趁這個機會,他把傑恩還有兩名水手從海里撈了上來。大副和水手都臉色青白,他們雖暫時撿回一條命,可因爲直接暴露在了海里,弗蘭克林知道他們也活不久了。
傑恩他們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運,都一臉沉默。這時,有巨大的陰影將他們籠罩在其中,一把豪爽的聲音在巨舫的甲板上傳來:“上船吧!如果你們不想泡在水裡的話。”
看看腳下已經快浸到海水,弗蘭克林嘆了口氣,把傑恩幾人扛在肩上,然後跳上鐵鱗號上垂下來的繩梯上。弗蘭克林再上船,銀鉤號已經徹底沉進了海面,消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