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碧雲從祠堂出來後想法就變了,看人的目光都陰沉沉的,是以王氏找到女兒討主意的時候,一腳踏在門口是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娘……過來瞧瞧你……”王氏下意識的有些害怕女兒。
楚碧雲只是瞥了她一眼,並未說話,屋內安靜彷彿連空氣都凝滯住了,王氏病體未愈,越發覺得喘不上來氣,她不安的捏着帕子,“你歇着,我就先回去了……”
楚碧雲譏諷的看了王氏一眼,要不是母親沒用,三房何苦到這步田地?
她尖銳的哼笑兩聲,“想讓我幫你挽回父親?”
面對這樣的女兒,王氏除了小心翼翼幾乎生不出其他的情緒。
看着喏喏的母親,楚碧雲的恨就越發的清晰深刻,如果不是他們無能,楚家真正的小姐本該是她的,本該是她的!她心中不斷的咆哮着,可現在還不行,她微微擡眸,看王氏的目光仿若看着陌生人。
“我可以幫你,但你也得幫我!”
王氏深一腳淺一腳的從筱湘院裡出來的時候,天邊的只剩下落日的餘暉,她默默的收緊懷裡的東西,神色忽明忽暗,小芳榭外頭傳來嬉笑之聲,王氏腳步微頓,聽着楚三爺爽朗的笑聲,她呼吸一滯,落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了拳頭,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定。
楚三爺如今有了溫柔香自然是大不一樣了,他神情氣爽的將人送回院落,便要去上房給母親請安,走至半路,被丫鬟攔住去路,那丫鬟他認得,是王氏身邊的丫頭。
“老爺,夫人請您過去喝茶,想與您說幾句貼心話。”
自打成親以來,王氏性子一貫要尖,便是有了錯處也是打死不認的,這會難不成是知道錯了?
楚三爺還是顧念着往日的情分,腳步一轉,跟着丫鬟一塊來到了汀蘭居,王氏正坐在桌前等他,面若桃李似的,顯然是精心裝扮過了,桌上擺着幾樣他愛吃的菜式,又擱着一壺酒,他心情一舒,儼然已經原諒了王氏的前兩日的狹隘。
“老爺,是妾身做錯了,特備了一桌酒席與老爺賠罪。”王氏笑着將人按在座上,又端了盞酒來。
楚三爺並非對王氏一點感情也沒有,那日的事他也知道定然是有人陷害,可這陷害之人是誰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或者說他也懶怠想,楚三爺更像是一頭不上進的毛驢,訓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腦袋,他畏縮逃避慣了,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是習慣性的躲開了事。
他接過酒杯一口乾了下去,拉過王氏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只要你們二人和和美美的,便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王氏的眼神一閃,笑着說是,只勸酒越發勤了,楚三爺不疑有他,給酒便喝,半壺下肚,人影都出來三個在眼前打晃。
楚三爺歪歪扭扭的找牀,王氏便道,“今日妾身來了葵水,恐怕伺候不了老爺,老爺便去妹妹那兒吧。”說完,叫了人來,讓兩個小廝一路扶着去了小芳榭,王氏站在門前看了一會,直到人沒了影,才掩上了門。
五月的天亮的早,日頭還沒掛上樹梢,小芳榭裡一聲尖叫將整個楚家驚了一遍。
楚大爺進了屋後再出來神色便有些沉痛,王氏在一邊哽咽抽泣,楚老夫人被英雲扶着,清晨的露水將鬢角的白髮沾溼了一遍,柺棍杵在地上,壓出一條深深的摺痕。
過了許久,大夫才拎着藥箱出來,這是楚家常用的馮大夫,已是古稀的年紀,“是馬上風,老夫開上幾貼藥先吃着。”
下人過來備筆墨紙硯,楚大爺立在一旁,憂心的問道,“不知多久能好?”
馮大夫一嘆,“醒是能醒,大好卻難,終身癱瘓的也不在少數。”
大夫的話音一落,楚映月彷彿看見王氏的嘴角向上勾了勾,她揉了揉眼再看時,王氏還是那一副苦相,她默默斂下眼,三房還真是亂啊!
楚老夫人在汀蘭居的門口立了一會,楚大爺過來要攙扶她,被她一側身讓開了,原先直挺的身姿有些佝僂了,楚大爺忍不住心中一酸,母親終究是老了。
楚三爺是在三天後醒的,萬幸嘴角正了過來,身子雖然還不怎麼能動,但勝在能慢慢恢復,他躺在牀上,聽王氏說着柳柔。
“妹妹如今孩子沒了,也跟着病了,依着妾身看,不如將她挪到城外的莊子上去養着,在這裡也是睹物思人,病體也難有好轉。”
這話說的甚是情真意切,楚三爺耳根子尤其軟的可憐,從王氏這些年橫行霸道就能窺之一二了,王氏既然如此說,他不由的認同的點點頭,“你說的是,那就將她先挪進莊子裡養好身子再接回來。”
誰料王氏根本就沒想過把人接回來,楚三爺應了當夜就把人堵上了嘴扔到鄉下去了,此事也是時隔多年楚三爺才知曉的,這都是後話。
楚三爺病倒了,楚大爺的分家就暫時更不要提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了。
轉眼,三四日過去了,楚映月帶着芍藥來給楚老夫人請安,正撞上了楚碧雲也來請安,兩姐妹在寶墨堂院內的臺階下見了面。
楚映月一臉和善的說,“二妹妹大好了?”
楚碧雲脣角一勾,“好多了,多謝姐姐關心。”
如果不是楚碧雲那一雙眸子黑沉沉的,她還真以爲楚碧雲要跟她盡釋前嫌呢!
她暗暗提高警惕,兩人一先一後進了屋,濃烈的安神香隨着簾子的掀開撲面而來,楚老夫人正躺在軟枕上由着英雲按頭。
楚碧雲立在下首,“祖母。”
楚映月忙將思緒收回來,亦是喚了一聲祖母。
楚老夫人將英雲的手撥開,滿只皺着的眼皮子微撩,蒼老的聲音帶着沙啞,“你們來了?都坐吧。”
小丫頭安靜的上了茶,兩人依次而坐。
楚碧雲軟聲道,“祖母,孫女兒想去常安寺替祖母與父親祈福,順便在那兒住上一晚,也多替祖母與父親填些功德。”說完,她又從柳兒手裡拿過來一個匣子。
“孫女兒見祖母連日不能安睡,特抄了幾頁佛經與祖母,盼的祖母能身子康健長壽。”
敬獻孝心這等事楚映月也是做了的,只不過比她要早些,前兩日便特意做了兩個安神的香包和一個裝了決明子的迎枕,可惜祖母並沒有用。
楚老夫人對楚碧雲,或者說對三房總是偏愛幾分,也就不奇怪楚老夫人爲何單對那麼兩頁佛經表示出歡喜了,只是她獨獨沒有想到,楚碧雲竟道,“常安寺離着不遠,孫女兒想與姐姐一同過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要說楚碧雲沒鬼,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