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那錠銀子的面子上,老闆的臉上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足以溶化冬天的冰雪,比屋外的陽光還要明媚。他喜歡銀子,看到它,遠比看到親爹孃還要親近。
他連忙取出幾塊糖,探出身子,微笑着說:“小娃娃,來,吃糖!”
這是幾塊極爲廉價的糖,即使如此,這老闆素日裡也不捨得吃的,也不知道是幾年前的存貨了。素日裡,這糖果只是用來招待大客戶的孩子們,不過這店裡的生意一直沒什麼起色,所以這糖便天長地久的在這裡落地生根了。
一聽這話,晏嬰氣的肚子都鼓了起來,瞪大了眼睛,臉漲的紅紅的,活脫脫一隻吃多了的青蛙。晏嬰的身高,一直是他心中的痛,走在大街上,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背後指指點點也罷了,他都可以視而不見。可是如今,這老闆居然將自己當成了孩子!難道,他見過如此成熟的孩子不成?那滿臉的褶皺,又豈是吃糖的孩子應該有的?
馮婆婆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她雙手捂着肚子,不停的“唉喲、唉喲”叫着,笑岔了氣,俯在了櫃檯上。她雖然長的醜,可是最起碼身高絕對說的過去,還不至於讓人誤會成孩子。
“你說誰是孩子啊?瞪大眼睛看清楚!”晏嬰氣的火冒三丈,罵道,“我可是堂堂的……堂堂的男子漢!”
他本來想說是“堂堂的七尺男兒”,可是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之後,便只能將詞給改了。他的身高,哪裡有七尺呢?他的身高,和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昔日鍾無豔剛上山的時候,他們身高相仿,可是沒過幾年,鍾無豔便高出他一大截了。那還是鍾無豔身材嬌小呢,在人高馬大的龐涓面前,晏嬰更加像個孩子了。晏嬰的頸椎不大好,據田忌說那是他一直仰着脖子看人累的。其實晏嬰上山的時間非常早,和蘇秦的時間差不多,甚至比孫臏、龐涓還要早許多年,可是他的心裡一直未能克服身高的障礙,所以便一直沒有下山。直到他的小師弟龐涓都名揚天下的時候,他纔不得不下山。因爲,山上的師弟師妹們實在是太小了,他的年紀,都足可以當他們的爹了!不得己之下,晏嬰這才收拾行囊,來到了秦國,一住就是好多年。
老闆驚愕地看着晏嬰,這才發現,原來這“孩子”長的有點急,那張大臉上滿是褶皺,想必已經有些春秋了。那“孩子”的年齡,也許和自己能一較高低呢。
“原來是個侏儒啊!”這老闆心中暗暗笑道,“侏儒我也見過,可是如此袖珍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呢!”
他並沒有向晏嬰道歉的意思,只是強忍着笑對鍾無豔說:“這塊布應該是自己織的粗布,普通布店裡並沒有賣的。不過,這上面的花紋並不是織上去的,而是印染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林家染坊的手藝。”
聽到第一句話時,鍾無豔的心裡有些暗暗失望。不過聽了這老闆最後一句時,她的心裡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林家染房?”馮婆婆連忙問,“在哪裡?”
老闆聽了,笑道:“林家染房早就倒閉了,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印染這手藝在京城就沒再見過。後來聽說,林家有個女兒,嫁到了一大戶人家做小妾,她應該會這手藝的。你這件衣裳看起來也就十幾年的時間吧,按時間來說,應該是她染的。”
這老闆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不過也算是見多識廣。僅憑一件衣服,就能斷定出到底是出自誰之手。按時間推斷,這布的確應該是林家的女兒所染。
“她現在在哪裡?”鍾無豔心中一緊,連忙問。
第一次,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離真相是那麼的近,僅僅是一步之遙。只要邁出這一步,她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林家染房,林家的女兒,和她的身世,緊緊聯繫在一起。
老闆笑道:“早就死了!她嫁人沒幾年就死了,林家也再沒什麼人了,全死絕了。”
聽到這個消息,鍾無豔的臉上,掠過了一縷失望的神情。
晏嬰還一肚子火呢,聽了這話,沒有好氣地問:“那麼那林家女兒可否有後人?”
“沒有,死絕了!”老闆用手掂了掂那錠銀子,笑道,“她死後沒幾年,她的女兒也死了。”
馮婆婆聽了,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她心軟,又經歷過當年無鹽的那場大旱,最見不得的就是一家全死絕了。只要聽到這種事情,她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場大旱,那遍地餓殍。
“她嫁到哪戶人家,你可知道?”晏嬰雖然在盛怒之下,不過他仍然不肯輕易放過每一個細節。
老闆聽了,將銀子塞到了懷裡:“林家的女兒可是掃把星呢。克的林家人死絕了不說,如今又克的那戶人家也沒剩下幾個人了。太師府當年可是多牛啊,連看到他家的車普通人都得繞着路走呢,可是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的……”
“你說什麼?”鍾無豔聽了,目光一冷,“太師府?林家的女兒,嫁給了夏太師?”
這個消息,讓鍾無豔不禁一驚。爲什麼自己和夏家,總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呢?自己的衣服布料,居然是夏太師的二夫人給染的?原以爲這只不過是塊普通的粗布而己,可是如果是她親手所染,顯然就不那麼簡單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爲何能勞煩堂堂的二夫人給自己染布做衣服呢?
“可不是!”老闆將糖果也收拾了起來,重新放回了原處,“林家那女兒長的可真叫一個漂亮呢,嫁給了夏太師做二房,後來又生下一女兒。人人都說她有福呢,只不過是一個染布的姑娘,居然能嫁到夏家,你說這是不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在他眼裡,林家女兒給大戶人家做妾,是種福分。那麼那個年輕的女孩,早早香消玉殞,這也算是一種福分?
別的鍾無豔不知道,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夏太師的二夫人,在夏家過的並不好,受了不少屈辱。那種福分,不要也罷。
“夏太師?”晏嬰也有些吃驚了,“不過既然是太師的二夫人,她又怎麼可能給人染布呢?這衣服分明只有十幾年的時間,那時她已經嫁人了吧?”
他有些懷疑這老闆的話了,覺得時間上有着一定的衝突。
“你以爲在大戶人家當小妾就不用幹活了?”老闆的嘴角泛起了一縷冰冷的笑容,“紅顏薄命,這個你總該聽說過吧?長得太漂亮的女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